哭……小东西和那个无辜的孩子,荒废的镇国公府里他的哭声如鬼泣让人发寒,发渗—— 也是在这样冻死人大雪天里,他骨瘦如柴躺在榻上,脸色白腊,吐出口口恶臭的黑血。 屋檐底下站着他的父亲,神情漠然的听着郎中诉说他的病情,父亲说,既是将死之人,那就不必再治了。整句话说完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的仆人们生怕染上他的恶疾,一个个对他避如蛇蝎,这座冷得像坟墓一样的深宅大院里。只有那只小狐狸,一步不离的趴在他肩上,舔着他的脖子,嘴里发出焦急的呜呜声,他把小狐狸抱在胸前,紧紧的依偎着,他们一人一狐熬过了那个难捱的冬天…… 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小狐狸给他暖榻,总会先呼呼大睡。抱着墨碇给他研墨,手法生疏弄得他们俩满身是墨汁,若是有人上门挑衅他,欺负他,小狐狸会在暗里伸出獠牙还击! 在一个倒春寒的夜里,他躺在床上瘦的像鬼一样,身上的衣服勉强挂在骨头上,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脑子里全是那只笨笨傻傻的小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费力的拖动着身躯,想打开窗,怕小东西进不来,刚爬了两步,犹如枯木折断重重的摔了下去。 再醒来,雪茸茸的小东西,上蹿下跳的舔着他,他堪堪的坐起来,小狐狸舔过的肌理血肉如重换般红润了起来,他抬起潋滟的眸子,嘴角上翘,院落里被他砍断的梅树冒了莹莹如玉的嫩芽—— 浓密的大雪覆盖着青州城,从山栾之巅往下看如一座静谧的大墓—— 天大寒,街上人不多,小商贩佝偻着身子叫卖,声音断断续续, “卖冰糖葫芦嘞~” 裹成肉包子的团子用鼻尖蹭了蹭李刃耳朵,奶声奶气的说, “阿爹,我想吃冰糖葫芦~” 春哥媚眼如丝的挠男人手心 “相公,人家也要~” 硬是在这大冬日里给李刃挠得欲火焚身,毫不留情的打掉他的手,把团子的老虎帽子往下拉了拉,遮着卷翘的睫毛,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三个铜板,买了三根冰糖葫芦。 春哥两根,团子一根。 冰糖葫芦很重,团子拿的摇摇晃晃,好几次戳到了李刃,费力吧唧的才咬到了一口。春哥早就撸完了,就剩了两根沾着糖霜的竹签,舔着嘴角的残留的糖味儿,红眼睛忽暗忽明的觊觎着团子手里的,贪吃的心思昭然若揭, 李刃侧身换了只手抱团子,无奈道, “他会闹的。” 春哥嘬着签子上留下来的糖霜,恨恨的瞪着男人,李刃唇瓣荡漾起弧度,“那再买两根。” 春哥扔掉手里的签子,推着他往冰糖葫芦那儿走,“三根!” “阿爹我也想要~”团子羡慕的看着娘亲手里的冰糖葫芦。 李刃语重心长道,“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牙会疼的。” 团子乖乖说好,可他明明记得娘亲跟他抢东西的时候,说他也是个小孩子—— “那团子长大了就可以吃很多的吗?”他歪着小脑袋问。 李刃抠掉他鼻尖上粘上的糖渣, “对,但你要记得给你娘亲带,不然他会跟你闹!” 父子俩聊天的这一会儿功夫里,春哥早把手上的冰糖葫芦生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染着糖的小嘴,像春日里的一朵嫣红,李刃咽了咽口水,他很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春哥调皮的转了转眸子,暧嗔道, “相公,低头~” 李刃敛着嘴唇,收紧手臂,微微折腰,就等着他的小兔子送上香香,可除了撩人的香气,一晃而过,什么都没有! 团子看着手里轻飘飘的竹签,小眼睛红红的,下一秒跟发了大水似的哭! “哇哇哇——” 现在有了! 李刃拍着怀里的小肉团子哄,抬眸,犯罪分子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了个残影。 “阿娘……阿娘又欺负我……呜呜呜……”哭包团子抽抽噎噎的告状。 李刃轻拍慢哄,还在替他娘子开脱,“你阿娘是饿了,不是故意的。” 团子掉着眼泪咬手指,呜呜的说,“可我也饿。” “爹爹再给你买一根,带你去吃好吃的,不哭了。”李刃话音刚落,春哥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跑到父子俩跟前,嘴巴里还咬着一根,“喏!不许哭鼻子了啊!” 团子把眼泪鼻涕抹在李刃衣上,开眼喜笑,“谢谢娘亲~”还带着哭腔的小奶音跟冰糖葫芦一样甜。 春哥把另一根递给男人,李刃和煦愉悦,把空的那只手搭在团子腿上,饶有示意的看向春哥,意思就是我没手了,你喂我。 春哥如他的意,只不过把他嘴里咬的湿湿的冰糖葫芦递了过去,男人猛的一口下去,春哥手晃了两下,差点以为他要把签子都给吞了,李刃大口的咀嚼,舍不得吞下去,看着小脸殷红的娘子,猛浪的来了句,没娘子你甜。 春哥觉得指尖烫的厉害,跟摸了红炭似的,这大木桩子这么会?! 谁教的? 天稍微黑了些,两口子打算不回去了,找了间客栈住下,团子开心的不得了,一进房间就咚咚咚,跑个不停,一间房,一张榻,这下总算是可以跟爹爹娘亲一起睡了! 屋外的雪还在下,像在撒棉棉絮,李刃在添碳火,春哥从背后袭击趴他背上捣乱,团子搬了个板凳到窗边,站上去,两手抓着窗台,再蹲下来,梅子似的大眼看着屋外的雪,心口莫名其妙的酸涩,肉乎乎的小手接了一块儿小雪花,趁着阿爹阿娘不注意,偷偷的舔了一下,不甜,也不苦…… “团子!你偷吃什么呢?!” 春哥看到他小腮帮子动了动,“没有~”团子摊开手心给他看。 春哥一手抱他,一手关上窗, “不看了啊,你阿爹要给咱俩洗脚了,关窗了,明日再看!” “好趴~” 大雪到了深夜才歇,客栈后院的扶桑花压到一地, 春哥趴在枕头边儿给睡得像小猪的团子梳羊角小辫 ,李刃掐他手, “别弄,好不容易才哄睡的。”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团子嘟嘟囔囔大半宿才睡。 春哥又伸出了魔掌,“不碍事,我轻轻的,他睡觉像小猪醒不来的。” 他不会梳发髻,团子的发髻是李刃梳的,包括他自己的,他一惯用懒来推,其实是不会。 偶尔有心血来潮却总会梳团子头发掉一地,头皮拉的死死的,团子包着嘴巴找李刃哭,后边只要一看见春哥拿梳子就跑,像只偷了粮的小老鼠。 李刃一把把他扯到大腿上,“你别弄他了,弄我。” 春哥眯了眯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团子,“怎么弄?” 他不是不想,这不方便啊! 李刃收回眸子,提议道,“要不再去开一间房?? ?” 春哥咬了咬嘴唇,“我看行! ! !” 团子睡到了日上三竿两口子才的回来,一个比一个心虚,本来是完事了就回,结果一没收住就睡在那儿了,幸好团子乖,不哭也不闹。 心里带着愧疚,春哥抱着刚醒的小团子亲个不停,草草吃了晌午饭抱着小团子上戏院听了大半天的戏,团子坐在他怀里听得昏昏欲睡,春哥抿着花茶,男人给剥瓜子,好不惬意,快活。 台上唱的是《狐仙》讲了一只狐狸和凡人相爱,后边的狐狸遭了难,凡人为了救那狐狸死了,百年之后再续前缘。 团子看着台上的那一身红衣觉得格外亲切,小脑袋往后仰,“阿娘,我也想去打赏。” 李刃大方的给了他一锭银子, “去吧,走慢点。” 团子抓着银子穿过闹哄哄的观众,咯噔咯噔的下楼,春哥不放心撑着栏杆看,小肉团子在人群里慢慢的挪动着,好不容易到了台边,又不好意思了,小脑袋转了转,想把小手举起来,又怕挡到后面的人,扮演狐仙的角发现了他,朝他甩了甩水袖,小团子咧嘴笑,举起手里的银锭,放在台柱上,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走了。 戏罢了,大批的人往外涌,把他挤到了门外,“阿爹阿娘!”人声鼎沸里他的稚嫩声儿早被埋葬了。 到了门槛处,一不留神摔了下去,胖乎乎的团子也不哭,自己蹬着小腿爬起来,要往回走,又被一个大汉子重重撞了一下,小身板儿往后仰,一屁股跌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都吓红了,一块儿黑影盖住了他,正要爬起,一只健健壮的胳膊提起了他, “孩子,没事儿吧?”一边温柔的询问,一边给他拍掉粘上的灰。 团子抬起小脑袋去看,是一个很好看的伯伯,可他四肢百骸却撕心裂肺般的疼,这种疼还带着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吓得他后退,满脑子都是要去找阿爹阿娘! 贺之涧还以为他是摔疼了,想要上去拍拍他哄一哄,身后的仆人无心的说了个笑。 “这小孩儿长得可真像主君!” 贺之涧浑身颓然无力,重新打量眼前的小肉团子,错了,应该是除了那双眼睛,别的,都跟他如出一辙,脑子如被暴风雪袭,嗡嗡的作响,可那个孩子早在十年前的春夜里……被他这个生生父亲,亲手杀了……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而且年龄也对不上,跟前的小肉团子摸约五六岁,若那孩子还在,应该也有九岁了吧……正是最皮的时候…… 贺之涧蹲下身,弯了弯眸子,放缓声询问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团子有些出乎意料伯伯居然不凶,连声音都很好听,他紧抓着两只小手抠,结结巴巴,“我阿爹阿娘在里边……” “那伯伯抱你进去找他们好不好?” 团子警惕地把手背到背后,眸子里带着涩气,“阿爹阿娘说不能给陌生人抱,好看的也不行……” 贺之涧堪堪地收回了手,欲起身,里边又急匆匆的走出一大波人,把小肉粉团子往他怀里撞,他接的稳稳当当的,小肉粉团子吓傻了,推他,贺之涧还以为他撞疼了,拉起手上下看, “没事儿吧?” “没有……放开!” 贺之涧见他这么排斥自己便苦笑着放开了,可当瞥见手心里的月牙红胎记,慈祥的面孔变得狞恶如鬼,瞳孔失距,死死的钳制住肉肉的小手, “这……这……” 怎么会那么像,怎么会那么像?! 小东西有,那个……孩子也有…… 小团子吓哭了, “疼!放开——” 身后的仆人抖着胆子上前拉他家主君, “主君,小孩哭了!” 贺之涧失态的回神,小团子的掉了一颗颗小珍珠,他手忙脚乱的去给他擦,可小团子躲了又躲。 “放开我……” 贺之涧想去摸一摸那胎记,却被人一脚踹开,手也松了,春哥又是一脚,随后大骂道, “青天白日你敢偷孩子,你想死是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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