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翎均微怔,想起那三个小子都跑出去了,便抬袖一挥,把稚耳的膳具挪到了主桌上。 他眉目微敛,用灵力传音给仲琼“速归。” 那边静了静,很快回复“就来。” 目的达成,稚耳抹了抹脸,藕白的小胖胳膊亲昵地环住翎均的脖颈,小脑袋趴在其背上。他一抬眸,便见其他三家的煜月、宴齐和雪出云站在侧前方盯着他,神色不一。 稚耳一改刚才的可怜模样,露出一抹只属于孩童的顽劣窃笑,挑衅地直视着他们,脑袋不断在翎均颈上蹭。 翎均抱着他脚步不停,掠过方才呵斥稚耳的两个长老时,稚耳眸子一眯,凉凉看了他们一眼。那二人皆是吓得一抖,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碍事的都没了,稚耳闭上眼睛感受着翎均的体温,享受这少有的独占他的时刻。 只是这惬意的时光没持续多久,他就倏地睁开了眼。像是发现猎物同时在被其他野兽窥伺的毒蛇一般,警惕地绷紧了脊背四处查探,他缓缓转过头,正对上前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是那棵树。 又是他... 稚耳无声地嘶了一声,对着那人露出了獠牙。
第4章 宴四 “转眼又是百年,承蒙诸位赏光来我天界赴宴,翎均在此,敬诸位。” 翎均于主桌捧着酒杯起身,台下坐着的各方主事人也纷纷站起,共同举杯。 借此空当,翎均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向槲栎所在的位置。那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为何要戴上黑色的兜帽和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翎均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他忆起那个吻,还未饮酒,身上就已烧起来。 刚才跑得那么快,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现在为何又要盯着他看。 翎均有些气闷,正欲收回目光,就瞧见身边原本坐着吃奶糕的稚耳也有样学样地站起来,端起自己盛着奶茶的小杯子跟在后面说:“敬...敬!” 翎均被他逗笑,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与他碰杯:“也敬稚耳。” “嘿嘿。”稚耳甜甜一笑,低头抿了口奶茶,又特地转过头看了眼站在下首,面无表情望向这边的仲琼,歪了歪脑袋冲他吐舌。 仲琼始终端着酒杯未饮,像是在等待什么。而翎均却如同没有看见他一般,侧过身同煜月、宴齐、雪出云三人遥遥举杯,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仲琼收回目光,盯着杯中酒水默然片刻,也仰头饮了。 还好,凤栖那家伙还在外面乱晃,他在的话,兄长也会敬他。现在至少,至少还能在心里找些借口,兄长...不是刻意忽略他的。 酒过三巡,翎均已有些许醉意,面色绯红如夏日晚霞。 他歪了身子,懒懒靠在椅背上,用手肘撑着头闭着眼睛假寐。此举引得堂下不少仙女仙童悄摸探头打量,有胆大的,更是直接掏出了留影石,暗中记录翎均殿下这令人迷醉的风姿。 稚耳坐在主桌,把下面那些人的丑陋嘴脸看得一清二楚。他气得牙痒痒,恨不能窜下去把他们一个两个都撕咬成碎片。 他好想翎均哥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稚耳忿忿放下小碗,吭哧吭哧地爬上座椅,故意伸出小胖手把那些人的视线挡住:“哥哥...稚耳...给你...按摩...头头...不痛。” 翎均睁开眼,双眸含笑,一瞬摄人心魄。稚耳被看得一怔,待听他说好,才回过神来诺诺点了点头,小脸烧得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 翎均哥哥真好看... 稚耳边想,边伸出手为翎均按摩。 翎均略调了调坐姿,闲闲抬眸,视线穿过稚耳努力的小手,掠过堂下一众宾客,正对上那人漆黑如墨的瞳孔。 翎均这回没有移开目光,就那么同他对视着,长臂一捞端起身前酒杯,遥遥举起。 那人只露出一双眼,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眼睛像是长在翎均身上一样,便是端酒杯都不愿挪开一瞬,只随手一捞,见那头翎均缓缓开始饮了,便也往嘴里送,入口才方觉不对。 这酒滋味苦涩异常,哪里是什么天庭佳酿。 槲栎当是拿错了,低头一看,确是酒杯没错,杯中酒也是清澈如常,可为何如此苦。 槲栎又看向翎均,翎均还是那般,闲散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目光不咸不淡。他一手端着酒杯小口啜饮,一手抚在端酒杯的那只手腕上,被袍袖挡着,不知在做什么。 槲栎想这苦酒应该是翎均的手笔,毫不犹豫地一口闷了。 像是为了奖励他的勇敢,喝下酒的一瞬,翎均腕上袍袖便紧跟着滑了下来。 槲栎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翎均的小指伸进了荆棘环中间的缝里勾缠着,那些枝条像是有些经受不起撩拨似的,软了身子往翎均手指上贴。 那是槲栎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他主动去感应,便能感受到... “咳咳咳。”槲栎一口酒呛住,掩面不住咳嗽,惊动了一旁坐的一位老仙。 “鬼相大人,这美酒可得细品。”老仙摸着胡子摇头晃脑,显然也是醉了,“翎均殿下亲手酿就的圣泉酒,甘美非常啊。” 槲栎木着脸回味了一瞬,确实甘美。 他又侧头看向高座上那人,是醉了吧。 好想让他一直醉下去,槲栎心中萌生出些许恶意,带着那荆棘环不自觉动起来。 翎均确实醉了,神思都有些混沌,他酒量一般,今日又心绪不宁,不小心饮过了头,如此场合,实属不该。 他正欲整理形容,忽觉腕上木环有些异动,好似那给点甜头,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蛇,直钻到他手心里,头间伸出信子舔了他一口。 翎均身子猛地一颤,惊得一旁稚耳停住动作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翎均恍做无事,往下方瞥了一眼。这家伙,果然没有看着那么乖觉。 槲栎此时紧攥着杯盏不敢抬头,他刚才不是有意那么做的,但做都做了,解释也是徒劳。 槲栎又闷了口酒,额角魔印忽闪,糟... 魔气要压不住了, 翎均缓了一会,强撑着些许精神,用食指扣了扣桌面:“仲琼。” 仲琼像是在等着叫似的,话音未落就来到了翎均身前,听他道:“代我去逐一敬各位前辈。” 仲琼颔首:“是,兄长。” 仲琼捧着酒杯缓步走下台阶,心中又怅惘又隐有几分兴奋。 兄长只有在需要用人的时候才能想到他,但这也证明,兄长只有他可以用。也没有不好吧,如果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兄长只怕会更加厌弃他了。 所以要更努力,更有用才行。 “好!好!” 一道突兀的叫喊声打断了仲琼的思绪。 堂下正有一众男仙展示舞蹈,一身穿金色龙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大咧咧倒在座椅上,红涨着脸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抚掌大笑:“好!来人啊,赏!哈哈哈啊!” 他大笑着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挤进一众如弱柳扶风的男仙中一起跳舞,模样极其滑稽,周遭各界宾客看他的眼神都带有鄙夷与嫌弃。 翎均坐起身,抬手把稚耳抱下去坐好,朗声道:“人帝醉了,仲琼,带人帝下去醒酒。” 仲琼俯身应是,迅速着人把醉醺醺的人帝带下去。 “你也太给他面子了。”宴齐在此时端着酒杯晃上来,“什么人帝,他们不是都自称天子吗?天帝之子,呵呵,说起来,还与你同辈呢。” 他神色揶揄,翎均睨他一眼,宴齐冷哼一声,把酒杯朝前一推,示意要碰杯。 翎均拿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饮了一口又道:“六界皆平等,他该与父皇同辈才对。” “呵。”宴齐不屑,“就他,他配吗?要我说你今日就不该带他的魂魄上来,半分功绩没有,如何配来这百年一次的六界天宴。” 翎均放下酒盏,不赞同地摇头:“他可曾暴戾无道?” 宴齐不语。 “他可曾好色成性,鱼肉百姓?” 宴齐不服气:“这些是没有,可他好吃懒做,日日罢朝,每日只知饮酒,在位数年毫无建树,事情都丢给他弟弟做,何以还霸着这位子不放?” “凡间现下也算国泰民安,他不是昏君,不过是平庸罢了。我知你们对他颇有微词,不愿他来,可天宴乃是六界天宴,其余五界到场皆顺理成章无所限制,偏人间帝王须得建功立业,名留青史才有资格进殿,我不觉得这是对的,宴齐。” “是,殿下高义,小弟自愧不如。”宴齐别着头拱手,一脸不虞。 翎均轻笑着摇头,看了眼醉生梦死被宫人搀扶下场的人皇,眼中笑意渐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垂怜:“凡人参加天宴,皆是在睡梦中被仙者召唤魂魄。与他而言,此间种种不过虚妄,醒来后大梦一场空罢了。已是如此了,我们神界又怎能再将天宴当作是给予他们的奖赏。” “殿下心思纯善,总是为旁人着想。”煜月端着玉杯缓步踏上台阶,秀眉微蹙,“多思伤身,殿下先别为这些琐事烦忧了,这是我事先为殿下准备的琼花酿,可解酒缓痛,还请殿下用了吧。” “多谢。”翎均伸手接过,小口啜饮,甘甜花酿入喉,果真缓了不少醉意。 “还是你贴心啊。”宴齐酸溜溜的,“我们这些人可都想不起来做这些。” “稚耳…想喝。” 见翎均与煜月相视而笑,稚耳眼巴巴地盯着翎均手里的玉杯找存在感,被宴齐甩手一个爆栗敲在脑门上:“臭小鬼,你又没喝酒,也跟着抢。” 稚耳被打得一懵,随后双手捂着脑门,大眼睛眨巴两下,开始掉豆子似的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呜哇,呜哇,疼。” 稚耳张着嘴放声大哭,宴齐被他气得面色铁青,怒道:“我根本就没用劲,你这兔崽子早就成年了,成天整个这矮冬瓜身体装可怜给谁看呢,我可不吃你那套!” “好了好了,稚耳别哭,来,剩下的给你喝。”翎均弯下身子拍着稚耳的背哄他,又将琼花酿递过去,转头对宴齐无奈一笑,“他小呢,你同他计较些什么。” 宴齐有一肚子火想发,偏对上翎均那张脸,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就看着稚耳那小顽童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一双眼睛藏在后面咕噜噜乱转,像是在说:“你不吃我这套,可翎均哥哥吃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宴齐被他气得够呛,转身看向煜月:“你看看,你给翎均准备的,被这臭小子喝完了。” 煜月温和一笑:“既是给翎均准备的,那他喝与不喝,给谁喝,自是都全由他做主了。” “好好好,”宴齐伸出食指点了点他,“你们都是善人良友,就我一个恶人,我走还不行吗。” “诶,”翎均起身拉住他的袍袖,宴齐本也没想走,侧着脸就等翎均哄他,“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哪就分什么你的我的了。还是说,龙王殿下现在领了封域,瞧不起我们这俩依仗父辈坐吃山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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