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伏涟能够变成一只好鬼的话,他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许举人画得一手好丹青,拜了山上的菩萨,府中没了脏东西,带着府邸的主人心情都好上不少,吩咐仆人在院中布置书墨,他要将院中萧瑟之景纳入画中,下笔前想了想,派人去铃珠院请了叶慈过去。 叶慈看了看院里用功读书的伏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许举人知趣,他手底下的仆人也知趣,见叶慈确是不去,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叶慈只当许举人雅兴,之后不会再想到自己,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刚才离去的仆人便又出现在了眼前。 仆人此次是来送许举人刚画好的画作,说是赠予叶慈为赠礼。 叶慈看画中红黄的丽景,再见其中被景色簇拥的人影,许举人竟是默画了一副叶慈的画像送来。叶慈本不想收下,直到看到画卷上的那首小诗,一番通读,叶慈心情复杂,长呼一口气,还是将画作收下:“许公子有心了。” 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定睛一看,是个来传话的仆人,说是府邸外有一位姓陈的书生来找叶慈。叶慈抱着画,眼睛眨了眨,半天没想起来这位姓陈的书生是谁,等叶慈跟着传话的仆人走过去,见到门口老老实实候着的人,叶慈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啊。 之前在学舍里,叶慈便与这位叫做陈若林的学子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是从外地来赶考的,只是他家境贫寒,在学舍里还总是被人欺负,他又是个忍气吞声不欲惹事的性子,每次都默默忍了下来。 那天外面下了大雨,叶慈见这人还冒着雨去买书具,心还说这人真是傻得可怜,后面想来,当时这陈若林应当也是被别人欺负了。 前些天叶慈和伏涟出去采购书纸时,路过原本的学舍,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被踢了出来,这人就是陈若林。陈若林一介文弱书生,被这样打出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随后从学舍里走出一位趾高气扬的公子,正是那日诗书会上叶慈见过的傅公子。 傅公子身边还跟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看身上穿着,也是个书生,只他谄媚,依附在傅公子身边,见傅公子不喜陈若林,便当着众人的面欺辱。众人中有人于心不忍,可也碍于傅公子势力,并未出手相助。 人群里,叶慈听着其他围观学子的窃窃私语,将事情经过摸了个大概。总的来说便是这家学舍里的诗书集会一般都是傅公子占魁首,今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陈若林,作下的文章竟硬生生将傅公子比了下去。还未等集会结束,傅公子便一口咬定是这陈若林抄袭他的文章,随后便有了这么一出。 “当日若不是叶公子出手相助,恐怕便无今日若林了。”陈若林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将手中的篮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叶慈,语气虚浮,似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若林的一点心意,还请叶公子能够收下。”篮子里是满当当的鸡蛋。 叶慈没有接,他摇了摇头:“你记错了,那天不是我救的你。” 那日出手相助的人是伏涟。 在帮金奶奶赶走附近的小混混得到了叶慈的“奖励”之后的一段时间,伏涟尤其热衷于做好事,他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救得无声无息。傅公子当日吃了个闷亏,满肚子都是火,这火被拦着撒不到陈若林身上,于是他四下张望,转头在围观的人中找寻发泄怒火的对象。 这一眼就看到了原先与他有隙的伏涟。 善因亦可结恶果,两全其美或是引火上身,于是人做事前应三思而后行。 叶慈的怀中还抱着许举人笔迹正新的画卷,陈若林的一篮子鸡蛋在他看来,和他怀里的画卷没有任何区别,是不该多收之物。叶慈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陈若林:“这礼我不能收,考期将近,陈公子时辰珍贵,还是赶快回去吧。” 说完,不等陈若林挽留,叶慈便转身朝府内走去。 陈若林被拦在了外面。 叶慈回了院子,刚一进门便听到伏涟的声音:“刚才你去哪儿了?” 伏涟整个人伏在案上,头也不抬,叶慈一边关门一边波澜不惊地回答:“去见了个人。”他随手将画夹在了书架上的两本书之间,看着十分随意自然,并没有引起伏涟的半分怀疑,“是你前些天救下来的年轻书生,和金奶奶她们一样,带东西来感谢你帮她们,我跟他说道了几句,让他回去了。” 金奶奶也带着鸡蛋来了几次,伏涟并没有怀疑叶慈的说辞,听完后十分愉悦,招呼叶慈过来,随后一把将叶慈搂在了怀里,将脸埋在叶慈胸口前蹭了蹭:“我厉不厉害?” 他读书之于许举人如何?他声望之于许举人如何?厉不厉害? 叶慈有些心不在焉:“嗯,厉害。” 伏涟也看出了叶慈的心不在焉:“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嗯?”叶慈困惑,“有吗?没有吧。”他用双手摸了摸脸颊。 “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慈莞尔一笑:“没有呀,你想多了,是不是最近读书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说着他去捧伏涟的脸,稍微一用力,伏涟的脸就鼓起来,丑萌丑萌的,叶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午的事便这样揭过去了。 伏涟晚上不用睡觉,最近读起书来更是格外用功,他眼神好,夜晚用不着烛火。原本以为下午的事没后续了,结果等到半夜,叶慈不知为何没睡,跑到门口坐台阶上去了。 晚上是个圆月,月光亮得很,照得石阶上好像结了一层雪白雪白的霜。 叶慈坐在石阶上,乖得很。 伏涟一开始没在意,可是叶慈呆得时间太久了,久到鬼都发现不对劲了,走过去一看,发现他的小娘子竟然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 “你怎么哭了?”伏涟声音很大很疑惑,最后语气骤然一凶,“谁惹你哭了?!” 伏涟一副要出去干架的样子,叶慈脸上还挂着眼泪,见他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一双眼瞪得溜儿圆:“你!” “我干的?”伏涟不明白了,他一屁股在叶慈身边坐下,满头雾水,“我今天什么也没干啊!”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无声。 也许是窗外的月光太好了,过了许久,叶慈才闷闷地开口:“我……上头有一位兄长……”他话便顿在这里,接下来无论怎么样都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我上头有一位兄长,离家许久,我与爹娘都想他得紧。 ——我这次出门,原本是要去看望他的。 叶慈叹了口气,擦干净眼泪,认命地往伏涟身上愤愤一靠,顿时止住伏涟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两人依偎在月光下,像是一对爱侣。 ——只是可惜,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八,秋闱的三场考试便从初八开始,叶慈将伏涟送进了考场,这还是叶慈第一次送考,忍不住就多唠叨了几句。 “要记得吃东西啊,吃不下也要吃一点,你想被别人发现你是鬼吗?” “不许随便吓人,听到没有!” …… 说着说着,叶慈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笑:“你要是被发现是鬼的话,可就不止是被监考官大人扫地出门了啊,探花郎~” 伏涟总说自己要当探花郎,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叶慈倒是拿来打趣他了。 入考场的时间到了,叶慈赶忙将人推进去。 前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考场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到了最后一日,叶慈怕伏涟事后借题发挥,早早地便等候在门口。 时间到了,考完试的学子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叶慈张望着,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陈若林,陈若林独自一人出来,远远地看见叶慈,只是这次并没有靠近,在远处朝叶慈作揖,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便离去了。 接下来出来的是傅公子,身边依旧跟着那名贼眉鼠眼的书生。 没多久伏涟也出来了。叶慈立刻打起精神:“感觉如何?” 伏涟挑眉:“这还用说吗。” 他看起来十拿九稳。 叶慈笑道:“那就好。” 那位姓傅的公子最后的眼神……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第二十五章 榜上名 不知是谁放出传言说许举人和这次乡试的主考官私交甚笃,这几日前来许府拜访的学子将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许举人不堪其扰,这几日都未曾出门。 还有人将自己的文章送来,让许举人帮忙评鉴评鉴,而这送来的文章与乡试上的文章是否相似,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能推脱掉的许举人自然都推脱掉了,可总有些推脱不掉的。叶慈去看望许举人时,就见到他书案上放着几篇文章,最上面的那篇,许举人还拿朱笔批过,伏涟眼神好,远远看见一个“傅”字。 伏涟小声地“嘁”了一声。 伏涟自己看起来倒是对考试结果胸有成竹。 他回来便不读书了,几乎将书本扔了,把叶慈搂到床上厮混。叶慈不喜欢他这副白日宣淫的行径,总不肯应下。 “明日放榜,你若是中第,便一起去之前去过的那座寺庙里还愿吧。”叶慈说。 伏涟的脸顿时拉下来了。他不喜欢寺庙,之前那次去他也没进去庙里,远远地站在寺庙外看着叶慈一行人烧香拜佛,庙里香客众多,和尚们也没有空闲关注这么一只不请自来的鬼。 “去拜那些雕像秃驴干什么。”伏涟很是不爽,“我那天又没向他们求愿。” 伏涟眼神好,在考场考试的时候早看清了周围考生的文章,一个个抓耳挠腮,写出的文章也不尽人意,伏涟只觉得简单,他能中榜无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且他讨厌那庙里的观音。 叶慈叹了口气:“可是我替你求了。” 他抓着伏涟的衣袖,软了语气:“你陪我去还愿好不好?” “……”伏涟别开了脑袋,“……那好吧。” 第二天天没亮叶慈便想起来了,被伏涟捞回来又小睡上半个时辰这才起身。也许是知道今日放榜,街上人多,连街边的小贩人都多了起来,多了好些叶慈不曾见过的小玩意儿,叶慈看着新奇。 远远地看着放榜的地方,便看着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学子们挤在榜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或有放声大笑,或有失声痛哭。 叶慈也想去看,却被伏涟按在茶摊上:“人太多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 茶摊的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为了应景,茶摊的老板还在旁边支了个旗子,管这凉茶叫做“状元茶”,求功名心切的学子路过还要花上两个铜板买一碗,咕咚咕咚下肚,才跑去看榜。 “早点回来。”叶慈说。 来看榜的人真的很多,挤得伏涟烦躁,他一烦躁就忍不住露出从前的土匪姿态,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是个书生了,是个文人雅士,便开始装模作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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