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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待了许久，直至恍惚间腰背泛酸，这才等到帘后人慢吞吞的一句：“喔，霍阗，你是应该过得很好的。” 果然年纪一大反应也不太灵敏了。霍阗想。 “集数权于一身的臣子，会不会对艾发衰容的老王有所欺瞒，会不会因他的儿子尚且年幼所以肆无忌惮地独揽大权？” 欺瞒？ 他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 日落，地毯上的红摸索着爬上高架，高架上的高脚烛台，高脚烛台上插着的三根白蜡，浑浊的蜡油躺在凹陷的芯窝里，凝固了。 赤红冷白映成诡异的紫，整个屋子充斥这样的颜色。 霍阗抬头望着他，纱帐太厚，用再灼灼的复杂目光也望不断，语气放得平和是为了显得尊卑有序，做臣的态度总是要再谦和一些。甚至带上了一点笑容：“臣不会的。” “……” “哈，霍阗，我和你开玩笑呢！放宽心，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老陛下说，“我这昨天去了趟藏书阁，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像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他……因为我是你的王，你的王也是忌邪的神。 ——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爱我、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发慈爱，直到千代。 他念这些时表情该是肃穆的，因为接下来说话也是审慎严谨，“阗，”他说。 “你知道我把珀西托付给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你有权势，而他还年轻，” “他什么都没有。” ※※※※※※※※※※※※※※※※※※※※ 老王念的出自圣经十诫四到六节，总感觉宗 教是不能提的一块所以我有删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哈
第11章 绝 明眼人都得看出来最近小殿下心情不佳，不过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王子-宫殿的那群嘴碎人精在第一时间瞧出了端倪，这些日子里锁死了扁嘴消停不少，表面上对着黑面阎王爷弓腰低首地战战兢兢，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事编排成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嫌日子清闲到可以肆意快活了，有人竟然开设赌局专门研究这事，目前参赌的划为两大派，一派说小殿下是为选妃而烦恼，另一派则懂得追根溯源，说也不想想究竟是谁挑起这事儿让小殿下不开心的？当然是署丞大人！但此事不见新的进展因此双方久久僵持着，都盼着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派夹缝之中有个微弱的声音被讨伐湮没了，发言的是伺候小殿下生活起居的女仆，虽然很犹豫但仍然坚定发表的了自己的看法：她某次经过正殿无意中发现小殿下窝在奎茵夫人怀里，姿势她是形容不来总之是很暧…… ——去去去！女人就只会掺和一些小情小爱！！ 被挤兑下台了。 新晋的殿下侍从刘会本人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他也挺认同女仆的看法。就是不知道王子-宫殿里的那群鸭子到底是怎么长得眼睛，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本来只是稀疏平常的小孩子闹脾气，等到他回忆起来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从奎茵夫人离开的那时候开始就不太一样—— 直到一只钢笔被狠摔下台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他站在一旁才彻底回过神。转瞬慌了，回头一看发现小殿下坐在桌案前正誊写《战争论》写到发飙，这是霍阗后来的吩咐。本来那天小殿下看见艾青来话还挺开心的，以为是当舅舅的终于觉得自己做过分了所以特来道歉，呵，笑话，他霍阗是个什么王八蛋？人生和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道歉两个字！ 霍先生要求说要人话带到，形色一致。于是艾青尽可能地模仿他当时的表情，以及听起来意外和煦的语气：“小外甥，考虑到这一沓纸很难背，所以你舅舅我决定让你进行读写记忆，效果更佳，望外甥不负其舅所托，下周一我要看到你的成果喔。” 小殿下：…… 小殿下多数时候都想装成大人，仿佛恼人的青春期已经过去，仿佛他脸上已经不会时不时就蹦两颗青春痘了。年纪轻轻却故意摆出苦大仇深的表情看起来委实滑稽，但这回他终于憋不住了，气得跳脚，气得从床头滚到床尾还一个劲说霍瘫子的坏话：“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命令我做这做那的？！叫舅舅只是走个形式，我们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小殿下嚷嚷得举殿皆知：“他、没、有、任、何、理、由、命、令、我、做、这、些、屁——事！！” 站在门口守门的是个“署丞派”，闻其言之大喜，同对门的守门使了个眼色，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着要再下多少赌注赢个盆满钵满了。 “大魔王！！”想起他辛辛苦苦抄了小半本的《战争论》就气得血管爆炸，一时间又在迷惘为什么要抄这个，然后又在骂自己为什么跟头驴一样任霍阗驱使，明明他也没在他头上挂胡萝卜啊。 那十几张纸被他用力攥在手心，拧得皱巴巴的，有些墨水印子都还没干，黑团脏脏地糊在纸上，糅合在别的字里，也糊在他手上，什么都脏了，这些抄了好几天的劳动成果在这一刻显得一文不值。心念一动刚想揉成团扔了，扔了也是一种发泄，可腕子一举起又是一顿，最后沉默着放下。就在那时他觉得又命苦又凄惶，还窝囊。一直觉得生活于他而言就是爬阶，台阶有高有底，有陡峭有平缓的，可他遇上霍阗，这个阶比天还高，可能这辈子都爬不过去了。 红了眼眶还不能叫人看出来，眼泪都快啪嗒啪嗒往下掉，关键的当口想起奎茵简直就是种折磨，是火上浇油。小殿下当然还记得这女人顶着一张纯良的脸说过怎样恶毒的话，事实上她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得，无关于好的坏的琐碎的重要的，只不过那天说得特别让人刻骨铭心，她说我总归是想您好的嘛。 想我好，想我好。 她倒是一意孤行，觉得找了个别的女人就算是对他好。 她倒是秉持慈母的仁爱，抱着他就觉得是在普渡众生了。 神给了她仁慈也断了她情爱。 神给了她愚钝和帘障，她罩在他头上，她假装看不见他。 那三个字一度成为了他的梦魇，眼前的世界都颓败成灰色的了。 “殿下……”刘会唤他。 装作 光刺-激了眼睛，小殿下装模作样地低叫了句哎呀，然后拎起袖子抹眼，其实是把整张脸都擦了一遍过去，生怕有什么纰漏。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肯安心地放下来，但头还是低垂的，闷闷不乐地边瘪嘴边抚平满纸褶皱，徒劳罢了，“刘会，”小殿下郁郁道，“我，我……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窝囊？” 刘会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笑，这时候摆出的笑容似乎多少带着点嘲弄的意思，谨慎起见他选择把头埋得比小殿下更低，更谦卑：“怎么会呢殿下？您是陛下的儿子，您是储君，这个国家未来的王。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英明的，包括现在，何来窝囊？” “可霍阗……” “我的殿下，如果您不介意身为奴仆的我粗粝的双手，您可以抓住它，我想给您一些力量，”刘会对眼冲他笑了笑，少年的眸子总是清澈，沾染点湿漉，看起来就像藏匿在丛林深处的小鹿，于是他不自觉起了怜悯，“署丞大人，虽然现在手握重权，但说到底还是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殿下，他现在再强可又能怎么样？陛下是您的父亲，他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国家交给一个外人打理？” 刘会握紧了小殿下的手，一字一句带着审慎，那样子似乎是替小殿下封王加冕的神圣，昭示着什么：“我的殿下，他只是暂时，国家终究会是您的，您才是联合署真正的领导人。” 我是敬爱您的，人民是敬爱您的，署臣也是敬爱您的，大家是都很敬爱您的……
第12章 尾巴 有人少不经事，一下子又陷入迷魂汤里了。 “……真的？”小殿下顿了下，暗地里在艰难地悄悄吸嗦鼻子，边抽边谨慎地揣摩刘会的话，因为形势课的老师说上位者身边不乏奸佞之徒，听取别人的夸奖或者意见都要理性剖析。刘会一张长条脸，狭眼细眉确实有几分奸仆的模样，这样的话是不是肺腑之言暂且不提，光是从措辞造句上就已经把他吃得死死的了，正中一个怀才不遇难展拳脚的王子的下怀。小殿下听着觉得称心如意，马马虎虎下了 “较为诚恳”的定义，失落的心情登时平复不少。 刘会借坡下驴，忠心耿耿地打包票：“小人又怎敢欺骗您呢，您可是王子啊。” 纠结的羊毛捋顺了，小殿下略微满意地吭哧两声，刘会摆出笑脸陪着小心。从殿外又进来了个通报的，仆侍进来先是给小殿下行个礼，“殿下，”那人道，“给您授形势课的老师来了。” 珀西眉头锁紧，八字眉变成人字眉，抱怨似的长啊了一声，“今天没有他的课，他来干什么？” 侍从道：“因临时调换，今日是有他的课的。呃……呃，具体原因还要问霍先生，这是霍先生安排的。” 小殿下大怒：“——霍阗，又是霍阗！”末了厌烦似的甩甩手，对阶下的侍从道：“你去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行，下次再说吧！” 果然还是尚在读书年纪的小孩，对老师是出于本能的烦恼，无论严厉还是和蔼。 传话人应一声刚准备退出去，低头没行两步又叫人拦住。“等等殿下，不行呀我的殿下，”刘会出言阻止，“您怎么可以这样搪塞老师呢？署丞大人那也是为了您好。小的人微言轻但还是希望您能听一听：您是陛下的继承人，您是整个联合署都喜爱的珍宝，因为只有您的存在联合署才会有光辉的前途和未来，这个国家才能——” 像苍蝇似的纠缠不休，小殿下叫他念叨得头大，“停停停！”他愁眉苦脸，“我改主意了，我身体不错，我上课，让他进来！” 刘会笑了笑：“这才是……” 小殿下立马堵住他的嘴：“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讲话！” 珀西现在是谁也看不上，可比起刘会那一脸奸相，刚进来的人真是顺眼太多了。阿诺德不是专门教授小殿下的老师，其实授课只是他的副业，身为联合署署臣自己也有一份职责，手下一个庞大的组织机构随时听凭他差遣。剔开霍阗这根刺算得上是位极人臣，名头上的护国将军，因为搁在十年前他曾是老陛下亲征时的副将，打出过出生入死的情义，回来就是加官进爵，很博大家的敬重。人长得也是一团和气，富态老爷，读过书又自持些书卷气。老人了，眯缝眼睛，眉间松垮，不作任何表情时仿佛也都是笑着的，天生的弥勒佛。 但是小孩觉得论凶或不凶，教书就足够讨人厌的。他讨厌一个个笔画扭曲的抽象字，讨厌繁重的课业，所以也讨厌阿诺德笑起来肉褶成花的团脸，看了就嫌烦。下巴仰着，睨眼瞧弥勒佛絮絮进来。来人脚步轻慢很有从容不迫的意思，如果相由心生，那他通体皆沾染了佛性，只差一脚登天成佛。“殿下，”阿诺德语气和善，要想招人亲近的第一步总是摆笑脸，“署丞大人让卑臣今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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