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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王败寇

时间:2023-12-28 22:00:38  状态:完结  作者:雁荡山

  酒是侍婢喂的。珀西不欲喝酒为此还推拒了好久,“为什么不试试呢?”陪酒的说,“来这样的地方不喝酒,不就失去了来的意义了么?”

  辛辣入喉,一路轰轰烈烈地直坠胃底,犹如火烧。可这滋味竟然让人感觉不错,原来他是个半杯倒,嘬了一小口便不胜酒力似的半伏趴于桌,支楞着手肘歪着头,半睁眼睛看表演。云雾缭绕下的美人更好看了,台上柔弱的烛火不定,她的纤瘦都要化成一条线,一条可任意蹂 躏的曲线。也许是相隔甚远,才会透露出淡漠的疏离感。

  想问她的相关,陪酒的姑娘倒是张口就来:“哦,月婵呀,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她就在了,是个老人。年纪也有二十三四了吧……唉,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一把年纪了妈妈还这么看重她,可真是蒙受圣宠交好运,要知道在我们这楼里二十来岁还能上台演出的真就没别人了。啧,平时也不见她多出院走动同别的姑娘亲近亲近,大概真的是命好吧。”

  他想从一个卖皮肉营生的姑娘嘴里蹦出这样一个词怎么着也不稀罕,可命好的标准竟然可以贬低到能够多多揽客,听起来实在有点嘲讽。而年纪轻轻的小殿下哪里懂得这些,只有不曾体会过锦衣玉食的人才知道幸福是可以填满知足的。

  台上的乐奏了一曲又一曲,入耳后都是一样的干瘪无神。珀西觉得一个不快乐的人再怎么耍技巧都弹不出欢快的感觉,她像天边一轮月,雾霭潮退而月岿然不动,在台上的她似乎被抽去了落地俗世时所有的柔韧与宽容,只是生冷地坐在那里像个精致的花瓶,半点不近人间庸俗的 淫 乐,可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呢。

  月婵,月婵。听起来倒是人如其名了。

  陪酒的还在说。

  “……听说她只卖艺,可一上台就是一把琴筝不离手的,三四年前的曲子翻来覆去地弹。难道她就是靠这个在台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吗?不能够吧,说她卖身求荣才算合乎情理,单弹弹那两把弦您说谁能信啊!”

  男人的情怀里还有风月,风月在人不在乐,美人如白菜,总是遭猪觊觎的。在这只是高人一截、用几张平桌搭起的台架上,固然没有什么宾客不得扰伎的秩序可言。一只手顺着架搭摸上台,摸上女儿膝头,十分猥琐地抓了一把。后者不为所动,甚至趁着左手抚琴的间隙,右手探桌下,起舞似的轻巧把那只手拂开,继续弹琴。

  被拨开的手不屈不挠复又黏上,再拂。

  再爬,只听琴音由澹远自适陡然间急转个调子,摇指便是峥嵘锋棱之音,吓得那手悚然一颤摔下台了。可月婵还是那副老样子,面纱其上有半边眉微微挑起,似乎是很得意。

  小殿下再没听身边人讲话了,他看咸猪手惨遭威慑的过程倒是很得趣。以为她是座冰雕,没想到也能这么生动活泼。

  脑袋晕乎乎的,已然醉得不行。由他挑起的话头到后面竟然能变成嚼别的女人的舌根,天下女人都有这般奇诡的能力,怪不得假舅舅总是对她们敬而远之,庚姜好,庚姜最好了,人木话少还不吵,从来不想七想八。

  他只当人家是嫉妒,耳旁风一样地过去。酒喝完了还馋,让侍婢再去拿,姑娘嗳一声殷勤去了。角落里落寞的一桌,又只剩他孑然一身。

  感觉胃袋里的那团火又回噬,一路顺摸瓜烧回面颊,耳根是烫的。说酒是解忘忧,当真不假,两三杯下肚就让人忘记了困扰许久的人或事,霍阗,王位和婚配。无事一身轻,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怎么也记不起曾经想逃离的念头了,那干脆就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吧,他倒在桌上很自在,看着她也很自在。

  灯烛照明本来就晦暗,不知道为什么视野又昏黑了一个层次,是灯芯快燃尽了吗?珀西想叫人来换,谁知道转头一仰便是张熟悉的丑脸,一发起力来满脸横肉都变得恐怖。那个被月婵放倒的汉子又醒了,知道自己被设计了自然是火冒三丈,酒气带火一并来得气势汹汹,急需找个宣泄口,而矮人一等的小殿下自然就成了那个出气筒。“臭小子!敢陷害大爷!”大汉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和月婵划为同个阵营,“看爷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小郎君还是懵懵的,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再回过神早就被汉子揪着领口如拎小鸡一般提起来。汉子黝黑一张脸,怒目圆睁地和他面对面互瞪半天,没个结果,“兔崽子,给爷暗送秋波,今晚你也免不了挨一顿好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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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大纲的时候是真没想过一百来字能拓展成六七章来写(……)想问一下各位会不会看得很乏味,我真的真的很怕被人说无趣(……)如果有一定要说,我后面会尽量调整。因为对双男主线我没有啥把握啊,两方兼顾的下场可能是写得两方性格都不生动吧,也不太讨人喜欢


第34章 酸

  突遭变故,惊动不少人,坐前排的宾客女人齐刷刷转头往后望,更有甚者犹嫌不过瘾直接站起来干瞅。灾祸什么的,要分两面,一面是烧了自家后院救都来不及,一面是隔岸观火不烧身,人情这般冷漠,谁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聪明人有分寸,后退两步观影极佳,以后桌二人为中心堪堪围了个圈,还正好能保全无辜群众。

  小殿下往日在署里什么派头没耍过,只是围了群看戏的猴子罢了。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无数目光聚焦他和那只黏牢他衣领青筋虬结的手臂,若是旁人早就该怵得求爷爷告奶奶了,长得这么凶神恶煞的汉子,可珀西愣是没动一下。酒精在脑内徘徊,他给出的反应镇定且从容,大概酒壮人胆吧。“都和你说多少次了,臭男人,”他的语气也变得慢吞吞,“嗝……你才是出来卖的。”

  “……什么狗屁东西?”还真没有人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过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汉子听了一呆,怀疑是自己醉了耳朵也被糊上,然而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手中一只卷毛的西域小绵羊,迷离一双眼,灰眸子氤氲水汽云里雾里,人畜无害的模样,下一刻头一仰回落立马给他放了个狠招。钳住对方小臂,张大嘴巴怒咬汉子的手,趁汉子哀嚎的当口再借巧劲单腿一曲踹他小腹,裤脚带风空中掠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宾客瞠目结舌,本以为是一场壮汉蹂-躏少年的戏码,再回神少年早就轻盈落地,满不在意地敛敛衽,只不过双颊通红,站不稳,垮肩驼背地扶住一旁的雕花架栏,那姿态是尚在醉中。

  “我说,”小郎君气势很足,越说越响亮,字字清楚,“——眼睛糊了屎的孬货,你才是出来卖的!”

  “……”

  在这期间琴声未曾间断,围困在粉红帷帐中的人姿态端庄。客看客的,她弹她的,一弯清高明月,就连淡泊的神色也没变过。

  汉子面露痛苦,抱住肚腹后艰难直起身,怒气糅合酒气一下迫上巅峰,面色沉沉满目狰狞,飞身朝珀西扑去,嘶吼叫嚣道:“操 你 妈 的狗 杂 种,老子干 死你——!”

  那一个拳头足有珀西半张脸大,倘若真一拳打上去非被打出个鼻骨凹陷。它在珀西模糊的视野里愈放愈大,而珀西躲闪不及仰身一晃,腰际沿酒桌圆润的曲线滚一遭,让汉子一扑扑个空,铁拳砸上木桌竟然能凿出一个清晰的印。可并没有脱险,因为危险正在身侧半尺不到的距离。

  围观群众见情势之峻倒吸一口凉气,天晓得那沙包大的拳头打在脸上得有多疼,有人蠢蠢欲动起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管事的,人他 娘 的都打起来了!”

  还要劝架,但四下张望着无人敢上前一步,来此一遭是寻欢作乐,谁也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知哪里又惊慌地骇叫一声,眼见彪形大汉缓缓劲又扑上去,手往腰间刀鞘一掠,疾光刺目亮晃一堂,那光汇聚一线勾在尖仄的刀刃上,直捅珀西而去,“老子要了你的命!”

  “大胆!”珀西一霎间抖清醒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要我的命?”。汉子迈腿大步围困他只需几个眨眼,珀西心口一跳,迅捷委身,如鱼一般从对方身侧滑溜逃脱。那时候脚下被桌脚磕绊一下,向前踉跄几步,扶上墙柱,这一逃便是逃了很远,突出宾客的重围。此时他离朝岁楼的大门不过一两丈远,近在咫尺,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

  他还有劲,能跑,从这里跑出去再隐没入茫茫人海,刚才的惊悚便能如过眼云烟忘却。可他脚下却生根了似的动不了——他是殿下,凭什么要跑?他没做错什么。

  急促大口地呼吸,心有余悸,耳间阵阵嗡鸣,就是在这耳鸣之中他蓦地听见人群中有谁在大叫小心。下意识瞥头,那张亟要发狂发癫的人又不死不休地纠缠上来,双目赤红,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粗哑的嗓子里竟然能发出尖利的吼叫,同样丑陋的躯壳藏着另外一个灵魂,“一个小鬼!为什么不能要你的命?”汉子用虎口死死钳住珀西的脖子,如愿以偿地露出扭曲而诡异的笑,“你是王?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爷也不怕!”

  “嗬……咳咳……”珀西被他掐得缺氧,面色发青眼前昏黑,无力地抠掰汉子的手,挣扎丝毫不起作用。长这么大心跳从没如此剧烈过,可能真是要死了呢?耳边嘈杂不断放大,有人声,对方在咧嘴狞笑,复而听到他说:“你-他-妈的又怎么会是王呢?哈,我们国家不需要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

  我……是。

  我是,未来的王。

  也听见寡淡的琴声。

  艰难抬眼转头看向帘幕后头,帘中人婀娜窈窕依然。因为曾经被她搭救过一次所以心存侥幸,或许是他太贪心,明明就是萍水相逢,又哪来那么多缘分。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他的命。

  有酸楚流溢出心脏,肝胆俱颤,知道这怨不了谁还是忍不住湿润了视线,那感觉像是即将溺毙一般,明明岸上站满了人,遥相对望着,可偏偏愣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没水底。

  “咳……放、放开——”汉子忽然整个人又变了模样,呆滞一瞬,嗓子里发出断续的、嗄嗄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冬天衣料摩挲发出的噼啪静电。人怎么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人的喉咙又怎么可以冒出白烟?“——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说,“我告诉你,我……是优、优哀……肆——”

  桎梏喉间的那只手越掐越紧,几欲拧断珀西脆弱的喉骨。

  那是离得救最近的一条路,跨三五步便可逃出生天。可他没有,是他自己放弃了求生的理智,只为了那一点身为殿下的,可有可无的尊严。


第35章 UI45286

  无数唿哨在声嚣中狂涌如风,门外男女皆是惊骇。从远处陆续传来骢马奔驰闹市的疾蹄声,这一来声势浩大竟有百来匹,马上骑着缁衣铁胄的官兵,一路南行打马穿街而过,“中央署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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