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一旁抚掌道:“这容易,本宫知晓他在何处。” 不过片时,叶重阳果大大咧咧地来了,也不行礼,也不问安,才一站定就喋喋不休抱怨起来,一时说天界的伙食不好,果品不鲜,酒肉不佳。一时又赶着天帝让将他的鵸鵌还来。一面呼喇喇把手中折扇舞得张牙舞爪,极尽泼皮无赖之行止,次后才问:“究竟谁请了我来,有话快讲。” 太子径直走到他跟前,强行一把合上折扇,夺在手内。叶重阳正在纳闷儿,南壑殊却微微笑向他道:“叶掌门,有一件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事要请你去做。” 足足半日工夫后,日垂月升,紫霄云殿内各处点灯。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忽闻得人传报进来,说:“菩提道掌门同着无量佛座下十八罗汉在外听宣。” 天帝忙命快请。 叶重阳率先牛气轰轰,大摇大摆地进来,其后跟着十八罗汉,均是双手合十,垂目缓行。天帝与太子亲自下座相迎。 那为首的罗汉便道:“陛下勿须多礼,我等已知今日之由。陛下欲令何人入阵,怎不快快请来。” 太子笑道:“尊者稍待。”说着将木惜迟一指,“便是此人。” 罗汉点点头,“请施主立于殿心,余者退后。” 玉鼎真人却忽然大叫道:“慢着。” 太子忙道:“玉鼎真人,你又要作甚,怎好打断尊者布阵?” 玉鼎真人双目灼灼直直瞪着南壑殊半晌,后向天帝叩首道:“老朽不要木氏入阵,”却将南壑殊一指,道:“老朽要他入阵!” 太子摇摇头道:“真人,你又胡闹了。你先时怀疑木公子是巫族后裔,一定要请来十八罗汉布混元阵,测验他是否撒谎。怎的如今变更了怀疑对象了不成?你莫非疑心水济君是巫族?” 玉鼎真人道:“老朽并非疑心南水济是巫族,但老朽必要他入阵一测,亲口问问他,那木氏小儿的身份!” 太子:“荒谬。你既不疑他,又何须此举。” 那为首的罗汉垂目看着玉鼎真人,微微颔首,面露悲悯之色。次后转而向天帝道:“吾等遵佛尊法谕,非遇六界中大庆大劫,此阵万年间便只可现世一次。且——”说着凑近一步,轻声道,“各人此生仅可入阵一次,验一事,二回则不灵验。望陛下悉知。” 天帝听得话内似大有乾坤,细忖了忖,不禁正碰在心坎儿上。遂向玉鼎真人道:“水济不可入阵,或令木氏入阵,或此事作罢。玉鼎真人,你细想清楚。” 那玉鼎真人无可奈何,只得应允令木惜迟入阵。 十八罗汉遂布起阵来,殿内登时狂风呼啸,布幔飘飞。木惜迟立于阵眼,但觉耳目一片混沌,茫然至极。半晌忽听得有人问道:“你系何人,出身何地?父母何人?” 木惜迟大声答道:“我家在川蜀响水山,我祖上系凡人得道升仙,我父名叫木追兰,娘亲在生我时难产死了。继母是响水山中的狐狸精……” 那声音又问道:“你可与巫族有瓜葛?” 木惜迟道:“除了叶重阳,我从不认得巫族中任何一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说完这句,十八位罗汉如被一股大力掀翻,纷纷跌倒在地。木惜迟一惊不小,忙大喊:“我没说谎,真没有说谎……你们起来,起来再问我呀……” 狂风渐渐止息,一罗汉起身笑道:“无需再问,小施主方才所言乃发自真心,因而破了我等的阵。” 天帝哈哈大笑,急命款待十八位尊者。那为首的便道:“陛下多礼,我等不便久羁,这便要归返佛境。” 天帝十分地款留不住,只得由他们去了。 这里南壑殊走到木惜迟身畔,握住他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没事了。” 木惜迟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南壑殊,半晌,小嘴儿一扁,那眼泪便如同断线珠子般滚将下来。虽委屈万分,可金殿之上,万万不敢放声大哭,只得期期艾艾,百般忍耐。 那玉鼎真人颜色灰败,胡子眉毛被眼泪黏住,结成了几团,糊在面上。只听他颤颤巍巍道:“陛下,老朽知罪,这便兑现前诺……” 太子不耐道:“真人,你又要做什么?” 玉鼎真人:“老朽兑现前诺,这便追随吾儿去也——” 说着急运真气,凝于掌心,猛地往自己天灵盖上拍去。 “不可!”太子登时如箭一般抢上。 南壑殊见状,也忙飞身前赶。 一人前夺,一人后制。玉鼎真人被摆布得动弹不了,唯干哭而已。 天帝命将玉鼎真人府内仆从唤来,勒令他们看顾好自家主人,若有差池,令其寻了拙志,定重刑不饶。 “陛下,老朽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哇……” 那玉鼎真人犹自要死要活,惨号不已。一干仆从磕头遵旨,将他们家老主人扛着去了。 一时事毕,余者也便告辞退出。 至夜间,南岑遥也闻及此事,忙赶来南壑殊这里。是时,花影、苔痕、苏哲等都已围聚着安慰木惜迟。 苏哲携起木惜迟那只缠满了白绢的手腕,皱眉道:“好好儿的招来这血光之灾。木头,还疼么?” 花影接口道:“可不是么,亏得主上料事在先,给小木头服下了那血凝珠,否则还不知道流血流的怎样呢。” 南岑遥道:“幸而有惊无险,赶明儿我向老君讨要些补血益气的丹药,给小木头补补身体,压压惊。” 木惜迟只得胡乱说:“不妨事。” 众人正说得热闹,忽自门外走进一个头戴幂离的女子,面目身形皆为轻纱遮挡,看不真切。 苔痕当是哪里的宫娥走失迷路,误闯到这里来。忙起身道:“姑娘,你是哪个宫里的?恐怕来错地方了。” 那女子不答,径直往里来,走到近前,方将纱罗向两侧拨开,露出面目来。众人一见,齐声道:“小白!”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第98章 公主粲然一笑,道:“各位,久违了。” 南岑遥哈哈大笑道:“你们这几个人,没大没小的,见了公主不说恭恭敬敬行礼,还大吆小喝的乱喊。” 公主笑道:“无妨,无妨,我与大家也算得患难之交,可不要生分了才是。” 苔痕笑道:“哎呀呀,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今日公主穿的素些,咱们才好相认,若仍是珠光宝气,前簇后拥的,咱们就不敢造次了。” 苏哲也凑趣道:“说归说,笑归笑。小白啊,你这一到了天宫来,整个人都大变样儿了,头一回从太子宫中出来,在甬路上碰见你时,我简直不敢相认,若不是你随身的丫鬟说话,我又从哪里看出来你就是小白呢。即便你此刻布衣素妆,较那时寡淡了不少,我仍是有些不敢认呢!” 花影道:“连我也吓了一跳,听我父亲说,公主初来天宫时,好大一阵子都不适应,嚷着要回下界去,哪知咱们的陛下日日赔声下气婉转周旋,又兼百依百顺,这才令公主暂抛却了出走之意。” 公主红了脸,笑道:“我因长在草莽,蒙昧无知,如今做了父帝的女儿,断不可依从前行事,虽不比高门贵女满腹诗书,也应有闺阁秀态,方不负父帝待我的一片慈心。” 众人听了都笑着称是。 这里唯有南壑殊与木惜迟未说话。 公主来至南壑殊身前,才要说些什么,却又低下头。南壑殊躬身行礼道:“多谢公主襄助。” 花影笑道:“这么说,我们几个都要多谢公主,若不是公主,我看小木头今日就要被玉鼎真人给活剐了。” 公主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家不必这样才好。” 众人忙又鼓动木惜迟谢恩,他本自茫然失所,一经得鼓动,便跪下行大礼,“公主大恩,奴才永世感铭于心。” 公主噗嗤乐了,双手扶起来,一面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永世都要记得我的好儿,从此不要欺负我啦。”说完狡黠一笑,又有了当日小白的影子。 南岑遥大笑道:“公主勿要见责,我这个二弟是个大古怪,他的侍童自然是小古怪了,今后这两人若是得罪了你,好歹看我,不要同他们计较才是啊。” 公主遂凝视着南壑殊道:“二公子怎会得罪我……”说到这里,已是满面绯红。 木惜迟在一旁看见,但觉心内五味杂陈。 公主如她自己所说,长在草莽,混迹乡野,当日鸿蒙未开,就撒泼打滚要嫁给南壑殊,说出的话固然可笑,却无不彰显出内心所想。如今看来,她的心意竟一丝未改,只是含蓄了些。好似一块璞玉,经匠人精心雕琢,一跃成为无价珍宝,光彩照人。 再看南壑殊,并不回避公主的目光,亦凝定地报以回顾。 众人又叙些闲话,公主便说须得回宫去了。大家争相要送,公主笑答不必。 南岑遥道:“公主是悄悄儿来的,咱们不要闹哄哄引得各处知道,还是壑殊一个儿去送送使得。” 公主听了便不说话,低头自在前走。南壑殊跟了去。两人出自外间,正是月落参横之时。 公主住了脚,南壑殊在其身后也便站住。公主转过身来,小小的脸蛋莹亮削薄,双目含水,直直望着南壑殊。 两人都不说话, 似是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南壑殊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今日殿上亏得公主,壑殊在此谢过。” 公主道:“何以谢了又谢,二公子这是要同我生分了。” 公主前走数步,来至跟前,又道:“凡与二公子干系之事,端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壑殊:“下神不敢。” 公主蹙眉道:“怎又说这话来?难道我看着你身陷险境,也就不管罢?” 南壑殊后退半步,在身前拱手道:“公主腕上的伤可有妨碍?” 公主微微叹一声,道:“无妨。” 及听了这话,木惜迟不禁倒吸一口气。原来他见南壑殊独自送公主出了门首,便趁人不察,也悄悄跟了出来,见他二人驻足交谈,遂躲在照壁后往这里探听。 他原想割腕一事唯小白与自己知道,孰料南壑殊早已洞悉。 一时南壑殊送了公主回来,余者俱已散去,木惜迟独自呆嗑嗑地发怔。南壑殊只当他余悸未除,便在身边坐下,静静相伴。 半晌,木惜迟道:“所以我是巫族么?” 南壑殊一怔:“自然不是。” 木惜迟:“那公主作什么割自己的手腕,替我掩饰?” 南壑殊方知才刚与公主对话,俱已被他听了去。遂沉吟片刻,道:“我起先也没料到。许是我托她,她恐你有闪失,便只好尽力去做。” 木惜迟想起一事,问道:“那血凝珠她可也服了?” 南壑殊道:“她无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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