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国以白色为尊,所谓的大钱,可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最多也就是见过,一枚可抵得上寻常的铜钱五十枚呢。 “快把这畜生拿去。”一个孩子踢了踢脚下,冲上来把大钱一把抓了去,紧紧攥着,“要是死了,这大钱我可不还你们的!” 话音落下,又打量了眼前主仆二人一番,忽然变了个脸色,笑嘻嘻说道:“两位看着是贵客,要不跟俺回家坐坐?俺爹给你们炖肉吃。” 这是想赚钱了,殷迟也不意外,这些村里的孩子虽说没什么学问,但鬼心思不少,机灵得很。 两人跟随几个孩子进了村,李南落手里还抱着那不知生死的动物,看尖尖的耳朵,该是只猫儿了,只是比普通的猫儿大了一些,耳朵尖上一撮长毛,四个爪子都略大一些,看着是与其他猫儿略有不同。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只是略有不同而已,便被如此对待,幼童不知轻重,却比大人下手还要更狠些。 看怀中的这只猫儿,伤可见骨,也不知还活不活得过今晚,他抚过结块的绒毛,微微皱起眉来。 那猫儿在他怀里,眼神望向他,木然之中似乎掠过一丝神采,他心里一阵欢喜,轻轻摸了摸它的下巴。 这样重的伤,如果是人,想必难熬,要是只猫,说不准就能活下来,不知道殷迟还有没有外伤的药。 实在不行,便得去镇上买些,只是需记得避人耳目,再不能像上次,险些被人堵在医馆里,被官兵拿了去。 走着路,心里还寻思了几回,只觉得怀中这只猫呼吸平稳,一时半刻应该无事,便想着一会儿该问这村里人要些水,先把这猫儿身上的伤口清洗一番。 那小童的家里果然正在做饭,一个大汉敞着衣襟斜靠在椅子上休息,屋里飘着饭菜香,见有客人来,大汉哈哈笑起来,摸着自家娃儿献宝似的给他的白色大钱,笑的合不拢嘴。 “两位一看就是贵客,贵客啊!”他把钱揣进怀里,“俺这就去宰头猪,给你们做肉吃。”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磨刀声,“有贵客上门!那谁,你们得空来片点肉去啊,吃不完。” 大汉在门外朝左邻右舍喊话,邻里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放下碗筷围拢过来看热闹,想是觉得稀奇,又不是过什么节,这是什么贵客上门了,要杀猪这么大阵仗。 “离开城里确实没错。”殷迟低低的说,“乡野之间消息闭塞,还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 李南落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无法控制的回想起那个夜晚,门外杀猪飘进一阵血腥味,猪的嘶叫声让他心口直跳,和那一夜的人声惨叫重叠起来。 外面喧闹着,杀猪放血,夜幕慢慢降临,茅草屋里也逐渐落入黑暗。 那一夜的月光,那一夜的血色,那一夜仿若浸入血海的铁锈味,又慢慢将他包围。 李南落顾不得怀里的猫,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黑暗中脸色煞白。 殷迟咒骂了一声,“快亮灯!” 破空声起,灯未亮,刀光先至—— 匕首寒光,映出垂髫小儿一张狰狞面孔,方才也是他笑嘻嘻的,这会儿他手中的匕首被殷迟打落,就地一滚,“俺爹说了,没见过的生人、没见过的畜生,都他妈不是好东西!弄死它!” 门外,方才还在拉家常的村民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拢过来,目露凶光。 “他是妖怪,弄死他!弄死他们!”方才喊着杀猪的大汉瞪着眼,才磨好的杀猪刀,带着血,在黑暗中透着寒光。 和刀光一样生寒的,还有充满杀意的目光。 这是个陷阱,小小的茅草屋被村民围了起来,有人举着柴刀,有的提着耙子,生锈的铁器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和喧哗的人声一起越来越近。 李南落视线一扫,瞥见柴火堆旁的一页纸,叹息,“殷迟,离开城都也是无用。” 那赫然是一纸通缉令,上面画着他的人像,下面是一行写着赏金的赤红色的字,触目惊心。 “妖怪!” “妖怪!他就是妖怪!” “妖怪才会杀死自己的亲爹!” “杀了他!” “杀了他!拿赏钱!” “杀了他!” “拿赏钱!” 喊杀声,声声入耳,李南落的心一点点的沉下,世人所知,华胥国相国府一夜之间被屠尽,灭门惨案是由庶出的二公子李南落做下的。 如果他不是被妖物所惑,怎么会做这样失心疯的事? 再不然,他就是妖! 他一定就是妖! 哪怕他是人,弑父屠府,也已不配为人!
第3章 猫儿妖(修) “少爷,我别无选择!”殷迟面沉如水,手紧握在刀把上,他知道李南落不想伤人,但此时要是再心慈手软,说不准他们就真要死在这里。 毕竟在不久之前,这还是一位不知人间疾苦,自小生长在将相之家的公子爷。他不得不出言提醒。 李南落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又白了几分,在黑暗中苍白如纸。 他紧紧抿着嘴,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腿上有东西动了一下,那只猫儿,它还活着。 一双猫儿眼,瞳孔在暗色中放大,一团漆黑似的,带着点琥铂色的光,先前还呆木的神色,这会儿却幽幽的多了些别的味道。 猫儿眼直直的看着他,像是在探究他的神色那样,微微转动了下,便透出一丝诡异的神采来。 李南落一时间竟被这双眼睛看的定住了,都说猫有九条命,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天生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殷迟眼看他和猫儿对视,急了,来不及多说,先招架住村民的攻击,他又怕伤人,又怕这些愚民伤了李南落,动起手来束手束脚。 李南落却似不担心,怀里抱着猫儿,心里忽然定了一定。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这只猫儿还等着他救治。 他吸了口气,抚了猫毛,叹了口气,“对不住你了,才救你脱身,又要被我拖累。” 他声音压的低,抚着猫儿杂乱的毛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心里是不怕的,见过了被屠的相国府,还有什么可怕,却仍止不住手上的颤抖。 猫儿不知是听没听懂,呜呜叫了一声,勉强翻了个身,从他身上摔落到地上。 伤痕累累的它,一双滚圆的猫儿眼没看李南落,转头只灼灼注视着面露狰狞的村民们。 原本圆睁的瞳孔在黑暗中变作一道竖线,尖锐的像一枚银针。 已经直不起来的前爪勉强趴在地上,却依然露出了尖牙,一身毛发竖起,弓起了背,发出哈着气的嘶嘶声。 即便下一刻可能死去,也绝不向人示弱。 李南落看了看它,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都说妖怪可怕,但“人”难道就不可怕? 人可怕起来,比妖怪要伤人百倍。 人群聚集,一张张充满戾色的脸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他。 殷迟不好伤人,又恐李南落太迂,真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还不肯对村人下手,心中焦急,且拦着村民,示意李南落往后头人少的地方走。 “我没杀过人,你们信是不信?!”李南落只得步步后退,却还是忍不住高声相问。 殷迟面露苦色,“少爷,和他们说不通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杀没杀人,他们只是想要钱财!” 果然大汉并不买账,“好个妖物,还想要迷惑人心!” “不怕告诉你,这里被我们拿下的妖怪不在少数!你也不是第一个了,踏入我们福贵村的妖怪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拿下他的头颅领赏去!” “领赏去!” 财帛动人心,是不是真的妖怪有什么要紧,只要是朝廷通缉的,拿下就有赏钱,傻瓜才会放过走路的大钱! 这已经不是这个村子第一次这么联手“操办”杀猪的家宴,只是杀的不是猪,而是途经此地的“猎物”。 赚了不少钱财,早已有人放弃了种地,一门心思的等着“妖怪”上门。 这次可是票大买卖,尽管惧于殷迟的刀,但还是有胆大的先动了手,一件件铁器招呼上来,见他不十分下杀手,更是窃喜。 “大伙儿上啊,别放过这妖怪!” 殷迟满脸怒容,手上长刀却挥的滴水不漏,“大胆刁民!你们明知他不是妖!” 离开相府也改不了官腔,李南落心慌之余也有些觉得好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自从那一夜逃离,这样的事已不是一次两次。 “别杀人,我们走吧。”他轻声说了一句,去找跳到地上的猫儿。 他的语声轻若风拂,殷迟心里却重若万钧,“又是别杀人!少爷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死在这些愚民手里!你吃的苦头还嫌不够吗!你中的暗算还嫌不够多吗!” 显然是气急,怒吼着,一弯刀光像秋水划过长空,血光四溅,五六人捂着手腕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李南落只能当做没看见,弯腰之际露出衣襟里包扎的痕迹。 是啊,被小儿暗算,不是头一回了,被途径城镇的乡亲围攻,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从没想到过,人为了钱财能变得如此可怕。 可怕的还不如野兽。 猫儿似是知道他的意思,在他伸手的时候缩着那只伤了的腿,蹒跚的跳到他怀里。 李南落喜它听话,更是待它小心,抱着猫儿躲在殷迟的身后,殷迟的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 刀光后,村民们的面容扭曲,倒是让他想起那一夜的妖物来,此时此刻,眼前的人,究竟还是人,抑或是妖呢? 李南落有些心不在焉,紧张的同时,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正冷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自从那一夜过后,他就时常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这大半年的逃亡、颠沛流离的日子,都是假的。 等回过神来,怀里的猫儿嘴里已经咬着一个东西,原来是他怀中落出的火折。 “你倒是聪明。”眼下也只能借着火遁了。 一簇火苗落向屋脚的干草堆里。 大火马上烧了起来,猫儿却在这时候挣脱了他的手臂,一跃而起跳向火焰。 大火烧过它的皮毛,李南落大惊,却见火焰从它身上拂过,居然没有烧着一根毛发,它直冲而过,扑在人的身上。 一声凄厉惨叫,在大火中分外骇人,只见手提杀猪刀的大汉捂住了自己的咽喉,一手连忙扔了刀去拽脖子上的野猫。 四肢都受伤的这只猫儿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尖利的牙齿紧紧扎入大汉的脖子,仿若一头猛虎,撕咬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嘶叫声。 “这也是个妖怪!这声儿哪里是猫叫得出的!”村民们这下慌了,纷纷帮忙去拽那只野猫,试图把它从大汉身上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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