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的暗影中,有人回答:“是的,陛下。” “你确定?”国君小心翼翼的又求证了一次,杯里的酒沾湿了手指尤不自知。 “是的,陛下。探子来报,他只是受了伤,看来并没有性命之忧。”黑影里的声音,语声淡淡的。 “这只是暂时,如陛下吩咐的那样,之后……将会生不如死。” “那就好,那就好啊。”魏吴央满足的叹了口气。 身后的黑影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杀了相国的凶手,毁华胥之栋梁,该当万死。是以,追杀的人也有好几拨,只看他自己,能活下来便能如陛下所愿——” 说到这里,幽幽的语声不再往下说,似是知道殿上之人不喜他将事情说尽了。 “谁能想到,我华胥也有这一天,居然要看一个少年的选择,来决定国运……”魏吴央却自己说了下去,面色深沉,压得低低的声音里犹如叹息,听不出半点不悦。 在他背后的黑影却知道,这是陛下心里不甘至极,只是不透出来,君心难测,他既不露,作为臣子,他便也不言。 过了许久,魏吴央指着殿外,“你看这茫茫黑夜……南宫,你说,它像什么?” “臣不知。” “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能将人吞噬进去,将整个华胥国吞噬进去的黑洞!”一口饮尽杯中酒,酒盏掷地,应声而碎。 “但愿!但愿苍天保佑——让我华胥能在这危难里挺过来,别被那黑洞吞噬。” 茫茫夜色,大殿正对的那头,是遥远的雷泽国。 要不是雷泽国,华胥何至于此,一国之君,何必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决定来?百姓安居,对天下局势风云变幻全不知晓,更不知道他这一国之君,竟将国运,押在了一个才十多岁的少年身上。 而另一边的少年,对此浑然不知。 山中无日月,莲花寺在山里位置处的高,从黑夜到日出,走出去就能看到云霞满天,白日里还能看到山间水雾。 隔着几重高山几座村庄的地方,山路蜿蜒。 山岩上一座寺庙伫立,大树环绕,树冠像一顶华盖,撒下的绿荫里,一人一兽席地而坐。 身后庙门开着,殿里飘来香烛味,有香客来上香还愿,在中殿的佛像面前垂首虔诚低语,叩拜不止。 “可惜那跟屁虫不在,否则定要说教。”妖怪背对庙门,有些无聊的样子。 “是吗?”少年显然不想与它多话。 “要是平时,他哪里肯答应让你出来,你是少爷没错,他可比你高壮,比你有主意些,倒是像半个主子了。” 妖怪像个真正的猫儿一样,慢悠悠的舔着毛,低垂的眉眼看不出猫儿脸上是什么神色。 李南落怎么说也是相国府出来的,即便不理朝堂的事,做官的那些官腔和说话方式也早听的熟稔,一听它这么说,就哼笑,“你是想挑拨?” “太无趣了,找点事做。”妖怪居然也不否认,“都说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容易被人蛊惑,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猫儿的脑袋忽然凑近了,像是要观察他的脸色,李南落想起上回它突然露出的利齿,不着痕迹的后退。 猫儿妖却依然凑近到他耳边,毛茸茸的拂在他脸上,“你要他出去打探消息,是相信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他们藏身在这偏僻的寺庙里已经半月。 李南落首要目的是为了养伤,这个妖并不时常出现,只是时不时会来“探望”,也不知它用的什么办法,只要有它在的时候,他的伤就会有愈合的迹象。 身体状态稳定下来,李南落就开始考虑起别的来,趁着此地清净,他们还没被人发现,僧人不理世事,他想要殷迟出去打探消息。 但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妖物在,殷迟说什么都不答应,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他,出去打探半日,毕竟无头苍蝇似的逃亡不是长久之计。 以前为了保护李南落,殷迟不敢稍有分神,不敢离开太久,打探消息更是不可能,这是桩大事,华胥国上下人人都在讨论,但哪里都是道听途说,要想知道眼下的形式,可不是茶楼书馆里拉长耳朵就能听来的。 “什么意思?!”李南落听猫妖这么问,心里一紧。 “还以为你有多聪明,结果还是个娃儿,还是天真的很呢。”妖怪分明在嘲笑他,却又在他耳畔亲昵的磨蹭起来。 靠的越来越近,声调却越来越危险…… “听说他曾经是你家的侍卫,那么,这种藏在暗处的侍卫,定是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方法的了,人嘛……未必都死了,怎么说他们也都在暗处。这点想必他也知道,却从没有去联系其他的人,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李南落从未想过,忽然间整个人手脚冰凉。 “想要真正的情报就只能与其他影子卫联系,但在其他影子卫眼里,殷迟所保护的是屠杀相国府的凶手、是杀父弑兄的逆子,他成了凶手的帮凶,一旦被影子卫发现,给他的还会是情报吗——” 一双猫儿眼微微转动,瞳孔竖成一道线的眸子盯着李南落的反应。 他腾地站起来,抓住手边的妖怪,“我要你帮我,去救殷迟!” 妖怪满意似的眯起了眼,卷起尾巴,美丽的长尾延伸开去,从手臂到脖子,慢慢缠绕到李南落的身上,一双金色的眸子透出了笑意。 “那么,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7章 兄弟相杀(修) 刀! 刀光,和殷迟一样的刀,发出相似的寒光,向他逼来。 长街上,人群熙攘,一个落魄汉子飞快的穿过人群,在他身后始终有个黑衣人如影随形,两人一追一逃窜入巷子。 巷子无人,是条死路,殷迟索性停步,回身。 几丈开外,黑衣人也止步,“为什么,你不将那畜生杀了,还维护他?”话音落,长刀出。 刀光凶险,刀刀致命,面对昔日同僚所问,殷迟却无法回答。 铛铛铛铛!刀刀相撞,黑衣人出刀毫不犹豫,刀光连绵,“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殷迟架住来势汹汹的长刀,“老五,我如果告诉你,我也是听令行事,你信吗?” “听谁的令?相国已故,相爷府不复存在,影子卫分崩离析,你还能听谁的令?!”影子卫从不感情用事,但事到如今,声音里也忍不住有了火气。 “你忘了影子卫的规矩,不可私论上令。”殷迟一弹刀锋,嗡鸣声随着刀锋割破空声从黑衣人喉咙口划过。 黑衣人与他排行差不多,功力稍有逊色,此刻并不甘心,却也只能后退,“六哥就是六哥,谁也不能在影六前讨得好处。” 疾退几步,他又定定看了殷迟一眼,见他如今落魄的样子,恨声说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殷迟低头一扫破烂的衣衫,只能苦笑,躲在深山,可不是有钱就能花的。 影五痛心不已,“身为相爷亲信,你排行老六但大家都拿你当大哥,你从来都是我们兄弟敬仰的对象,但你现在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还是相国府的影子卫吗?” 殷迟无言以对。 “那一夜,除了在外面出任务的弟兄,其他人都死了,唯有你突然失踪,再得到消息,你已经成了那小崽子的保护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影五连声发问,步步紧逼,殷迟无法回答,只能连连后退。 他越退,影五越怒。 “究竟是谁下令你这么做?是谁让你护着杀死相爷的凶手?你可知道!相爷一死天就变了?华胥即将大乱,陛下忧心忡忡,雷泽国在旁虎视眈眈……李南落杀的不止是相爷,而是华胥国!你护着的不是相爷之子,而是华胥国的罪人!” 巷子里回荡着这句话,破败之地一片萧索,他问到后来,忍不住哑了嗓子,目中似乎有泪。 殷迟掩面,痛苦已极。 影五几次欲提刀上前,又踌躇着放下。 殷迟终于长吸一口气,狠狠一握拳,抬起头,“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说。这是影子卫的规矩,这是我欠他的。” “欠谁?你还好意思提规矩,我们都蒙了相爷的恩惠,相爷一死,你居然帮着凶手。”见他仍不知悔改,影五面色逐渐转冷。 “不是凶手,他也是相爷之子,这是妖物作祟!” “妖物?没错,都怪他被妖物所惑,才会做出这种事,那妖物说不定就是雷泽国派来的奸细,这种已被妖物迷了心窍的人就该拿下治他个死罪!” 见影五听不进去,殷迟叹气,“算了,多说无益,来吧——你想知道,就先把我拿下,治了我的罪。” 刀对刀,招见招,曾经联手对敌的两个人,终究还是出了各自的杀招。 刀锋相撞,碰出刺耳的锐响,也将多年同僚情谊放在刀刃之间劈砍。 影五已经恢复冷静,不是寻常人的那种冷静,而是影子卫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不被任何情绪左右的冷静。 这种状态下的影子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殷迟丝毫不敢大意,只因他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日正当空,巷子里却察觉不出暖意,一股无形之气充塞于每一个角落。 要是李南落在这里,定会惊讶,这些招式他从未见过,殷迟也从没有传授给他其中的任何一招半式。 绝杀之招。 殷迟没有想到,竟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同僚影五用出应对大敌的绝杀之招,但他别无选择。 影五看他的眼神里,再没有愤怒、疑惑、懊恼、痛心,什么都没有,没有丝毫情感的目光,不见一丝起伏。 “放下刀,跟我回去。” “不可能。” “那就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来拿吧!”脚下一点,殷迟忽然收招急退,气运全身,往身后撞去。 影五万万没有料到,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穿墙而逃,“堂堂影子卫,竟要学无赖溜走?” 殷迟头也不回,正要溜进人群,心下忽生警兆,“因为平日里你的话没有这么多,事出反常……” 他脸色一变,脚下骤停,“这是陷阱!目的是拖住我,用我引出少爷?” “我就说,老六就是老六。”影五舞了个刀花,归刀还鞘,比了个手势。 悄无声息之间,角落里多出几个黑影,这里不仅是影五一个人,影子卫其他人可能都来了,他们早就等他多时。 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殷迟的心直直往下坠去,心知今天无法善了,“你们是可以拿下我,用我做饵,骗他前来,但我保证,少爷不会那么轻易让你们找到他,也不会轻易受骗。” 但愿那个妖怪能靠得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听他还口称少爷,影五面色更冷,“我们十几个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个,除非那小崽子听到消息就吓得独自逃走,要是那样倒是要费我们一番工夫。”
22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