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郁臻贫乏的想象力,他没有词汇和语言来形容这个世界,大概就是疯狂吧。 西里尔问:“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呢,单纯的外乡人。” 郁臻说:“体验生活……” 西里尔不在意他敷衍的谎话,望着窗外发呆道:“那你可要失望了。” 郁臻:“你似乎不喜欢这里,那怎么不离开?” “那也要离得开啊。”西里尔牵动嘴角一笑,马车晃动,窗帘缝里洒进来的月光落在那躺着雪花的眼角,幽静绚美。 “不过,喜不喜欢,不是都活到现在了吗?” 郁臻还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以他的经验,适当地示弱犯蠢容易获得好感,他挑了几个愚蠢的问题问:“为什么皇宫选人这么宽松?他们不怕有人图谋不轨?我会被怀疑是间谍吗?” 西里尔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等进去你就知道了,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第16章 完美逃亡(五) 命如草芥 马车碾过石路,缓缓停下,一只手拉开车门和帘子,佩枪的女兵探进半个身子检查车厢内状况。 她的军装是墨绿色,佩戴金色肩扣与勋章,衬得肤色雪白;冷冽的眸光在所有人脸上逡巡一圈,说道:“游戏愉快,狗狗们,祝你们活过今晚。” 不等他们细想话中含义,门帘重新放下,车轮滚动穿过宫门驶向皇宫深处。 “游戏?”西里尔发怔地喃喃道,“不对、不对……” 气氛骤变,其余人脸上也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忧惧,他们彼此窃窃私语。 郁臻:“她那话什么意思?” 西里尔回神道:“意思是,我们被骗了,他们招的不是男仆!” “是宫廷游戏……拿人当靶子狩猎或者斗兽,贵族们寻欢作乐的把戏。”有人说明,“可是,以往她们不是用死囚吗?” 西里尔咬紧嘴唇,“不知道。” “被骗了?”郁臻在狭小的车厢内挤出一点空间,背抵座椅一脚踹开车门!寒冷夜风贯入吹醒众人。 “那快跑啊!”他拉起西里尔说。 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盯着他身后,相似的惊恐慌张。 郁臻一扭头,冰冷的枪管指着他的鼻尖—— 几分钟前祝福他们的女兵单手悬挂在车厢外,双足堪堪踩在门框边缘,一支步/枪架在她的右臂,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车门低窄,她需微微矮身才能与车厢内的人对视;郁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这诚然是一位身手矫健体魄强壮的美女。 她冷冰冰的蓝眸浮现一丝玩味和嘲讽,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郁臻道:“乖狗狗,快回去。” 行,识时务者为俊杰。郁臻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好。 女兵鬓角的几缕淡金色浅发随风飘逸,她穿着过膝长靴,臂弯里的步/枪保持随时可扫射的角度,眼睛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没有被骗,女王是打算新招一批男仆,不过名额突然减少了,暂且只需要一个,所以择优录取。” “你们事先没有说明!”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争辩道,“我们是合法公民,享有一切知情权,我要求你放我们离开!我不同意以这种方式竞争岗位!” 一声枪响震破耳膜!局促车厢内喷涌的鲜血溅上车顶,血液玷污了众人的脸,包括眼唇。 郁臻舔掉沾到嘴唇的血迹,咸涩腥锈,太真了。 没有人敢转动眼球去看那具尸体,棕发男孩怒目圆瞪,眉心的血窟窿穿透颅骨,洞口隐隐约约可见椅背皮质。 滚热的枪口冒着烟,女兵作出倾听状问:“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郁臻在心里说,帝国的第一宣传语该用:谨记!男人的命如草芥。 他自然也感到紧张不安和恐惧,可要说愤怒仇恨,却是不存在的。或许因为他是外来者,他知晓这仅仅是存在于一个人脑内的臆想幻境,他认为这一切荒谬绝伦,残酷暴虐,但于他而言,始终缺乏真切的威胁感。 不过,此刻他和所有被枪指着头的人一样,想要在这里活下去。 郁臻不着痕迹地将手盖住西里尔颤抖的手背,对方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看他—— “别害怕。”郁臻小声说,“我们都会活下去。” 马车停在庭院前,他们犹如待宰的羔羊被一一赶下车,排成队列;早已等候在此的亲卫队军官命令身旁侍卫为他们戴上项圈和手铐,清点人数,总共8人。 铁质项圈烙有数字,是他们的编号,死亡号码牌。 趁着当值间隙,亲卫队军官与押送他们的女兵走到一旁闲聊,“果然是比监狱里的死刑犯漂亮多了。” 两个身量高挑、制服笔挺的女人为各自点燃一根烟。 “奥拉将军的主意。”女兵轻描淡写道,“她对美人的嗜好严重得史无前例,在监狱里饿得面黄肌瘦的犯人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么不拿她家里的男人来充数?”军官唾弃道,“净让我们干些龌龊事。虽说只是一群贱民,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举动是在激怒那群叛军。” “女王有求于她,怎么敢不答应她的小要求?”女兵抽完半根烟,靴底碾灭烟蒂,“车里有个死了的,你找人清理一下。” “嗯,慢走。”军官目送她离去。 …… 进展到了郁臻最担心的环节,搜身。 原本他打好了主意如何存放他的小剪刀和糖果,然而一连串的变故来得急又快像龙卷风,令他措手不及。 现在,他前面的人正被挨个搜查,他排在队尾,捏着银色剪刀和糖果,焦虑得原地打转。 怎么藏? 他身上衣服就这两件,剪刀糖果都不是可以含进嘴里的小玩意儿,总不能丢了吧? 他咬着舌尖,眼看只差两个人就轮到自己,紧急地闭眼思考。鞋底不行,动静太大被发现了搞不好就是一枪爆头;踩在脚下?糖果会碎吧,怎么拿出来也是问题;实在不行还是扔了,不是稀罕东西。 郁臻忽地觉得手心一空,他睁开眼,剪刀和糖果竟然不见了!而他两只手仍然握紧着。 去哪儿了? 疑问使他大脑自动联想起剪刀和糖果的样子,手心随即有了物体的触感与重量。 再一看,银色剪刀和粉色糖果,正维持原样被他握在手掌里! 郁臻萌生异样的念头,他尝试性下达指令—— 消失。 手里的剪刀糖果再次不见! 郁臻欣喜不已,他终于体会到一点儿身在梦境心想事成的快乐。 如果他让自己消失呢? ——让我消失! “抬头!”冷硬的女声勒令道。 郁臻抬眼直起脖子,面对侍卫冷酷古板的脸,举高双手接受搜查。 看来不起作用啊。 帝国皇宫是一座占地上百公顷的建筑群,华丽长廊连通精致楼塔,随处可见以深海为主题的大理石雕塑和嵌着珍宝珠贝的精细浮雕,希罕娜的神像遍布每一座庭院和竞技场。 夜间水池波光粼粼,水纹倒映在石像上,灯光点亮雪贝明珠,一派珠光宝气,璀璨瑰丽之景,行走其间犹如置身海神的王国。 郁臻被闪得睁不开眼,感触只有两个字:浮夸。 不晓得杜彧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个梦的工程堪比拍电影,搞不好以后现实世界会延伸出造梦师之类的新兴职业,杜彧蛮有潜力的。 郁臻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他的意识已经在对大脑里储存的现实记忆产生质疑,是梦境体验过于真实导致的认知模糊;他不得不经常暗示和提醒自己这边才是梦、是虚幻。否则在梦境沉浸的时间过久,极易混淆梦与现实。 他们八人被一条绳子拴在一起,由一队侍卫押至一间恢弘空旷的宫殿。 宫殿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座超巨型立方体,接近水族馆场馆的大小,它宛如一颗纯净的海蓝色方糖晶体,被施了魔法,发出足以照明整间宫殿的蔚蓝光芒。 数根石柱撑起一片浮雕壁绘无比壮丽的奢华拱顶,盈盈荡漾的幽蓝水波辉映着那精心绘制的海底壁画;画中游动的鱼群和水母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黑压压的深水里悠然游走。 可惜众人都被蓝色立方体吸走了注意力,无人欣赏穹顶的艺术之美。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情不自禁地发问。 郁臻瞻仰着那既是天空也是海洋的无尽深蓝,他被蓝色光华覆盖的脸庞,掠过一道幽魅灵动的鱼影。 它是那样柔美、优雅、细长…… 郁臻道:“是一口鱼缸。” …… “西海岸的战舰捕到一条人鱼,可怜的希罕娜使者在几百年后只能成为皇室圈养的娈宠……” 沙滩上皮肤黝黑的女兵说过的话跳出郁臻的记忆,在他耳边清晰回响。 人鱼,里面关的,是一条人鱼! “野生人鱼是很珍贵的。”奥拉挽着身边人的手臂,像热恋中的少女,紧贴恋人的肩膀,“我让她们找遍了西海域,最后在一条海沟发现了它的踪迹,光是引诱和捕捞就耗费了半年时间。” 她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刘海下一张粉白脸蛋,嘴唇红润泽丽,五官娇俏动人,不似传闻中暴戾无常。 “它不像你们养在宫殿池子里的人鱼那么温顺亲人,它是最原始古老的生灵,生猛凶狠,嗜血如命,运回来的途中吃了不少人呢,好在都是些男畜而已。” 奥拉自豪地仰起头,郑重道:“只要是殿下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这深情诺言听在杜彧耳朵里更像讽刺,他看着别处,漫不经心道:“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可你毕竟是女王的亲弟弟,希罕娜后代里稀有的男孩。”奥拉扭着他说,“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和我订婚——这是你姐姐的意思,也是我们出生的意义和使命。” 杜彧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订婚,他甩开奥拉的手,快步走向宫殿。 为什么还没结束?为什么他还要继续这种生活? “殿下,殿下!”奥拉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萦绕他,那常年握枪覆着一层薄茧的娇小手掌,很快重新与他十指相扣。 “不可以丢下我噢。”她藏起心中的愠怒,埋冤地说。 杜彧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该责问谁,亦不知该求助于谁,他疯狂想要结束眼前的一切。 这世界究竟怎样才会毁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两个主角终于要正式见面啦!
第17章 完美逃亡(六) 美人鱼 宫殿穹顶高悬的水晶灯散开眩目的白光,将空阔的殿宇照得通明,与立方体的幽幽蓝光融和交叠,晶体切面反射出五彩绚烂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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