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浓密厚实的长发扑散一池,尾鳍沉在水底虚弱地抽搐着,浅绿鱼尾镀着一层辉丽的银,鳞片如薄切水晶,闪着细碎亮光;绷紧的手肘、后背都生着锋利纤薄的鱼鳍,挣扎时十指骨刺在水池边缘的青砖留下划痕。 一道细细的血流蜿蜒过它白皙的腰腹,流进水里,丝丝缕缕浮于水面上。 人鱼的胸膛剧烈起伏,肋骨下方的鳃随呼吸开合。它滑腻细嫩的颈部被利器割开10厘米长,皮开肉绽,虽然血暂时止住,它却不愿让医生手里的持针钳缝合它的伤口。 但凡有东西靠拢,它便奋起抗争和防卫;那条华美的鱼尾不止是装饰物,倒在一旁鼻青脸肿的护卫便是它杀伤力的证明。 奥拉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亲卫队军官:“你究竟有没有给他们搜身!?” “当然,将军。”军官一丝不苟道,“我确信他们下水之前,身上绝无武器。”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奥拉指着池子里的人鱼,声色俱厉道,“你知不知道它的价值?这是一百年来的唯一一条纯血人鱼!它要是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军官低头道:“这是意外,将军。” 奥拉两条细眉拧紧,娇俏的脸蛋蒙上肃杀之气,她转过身,鄙夷地睨视跪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到底,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 现场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小将军人长得甜,脾气却这么差。郁臻默默腹诽完,用眼尾余光去瞟西里尔。 西里尔那银白头发半干半湿地搭在肩上,眼妆的雪花贴片竟还没掉,低垂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见表情。 好在西里尔敏感地觉察到他的视线,正好抬眼回看他。 郁臻欣喜,朝人家挤了挤眼睛。他们都还活着。 得不到回应。奥拉的怒气值攀升至顶点,她深吸气,冷笑道:“我再问一遍,是谁!” 数十秒的静默后。 郁臻没精打采地举起手,声音轻悠悠的,答:“是我。” 一时间,囚室内的数双眼睛都聚集在他身上。 “哦?”奥拉款步走近,她的军服是典雅高贵的纯黑,银色肩章是点缀夜幕的繁星;无论身高还是样貌,她都仅仅是妙龄少女,但眼里的阴戾冷酷彰显着她掌权者的权威。 “你是个什么东西?” 头顶一片阴鸷的暗影,但郁臻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和暴力没有降临。 ……帝国军人的素质不错。 奥拉:“搜搜看他身上有什么。” 护卫听命上前搜身,郁臻两手举得酸麻。他说:“我什么都没有。” 搜完身的护卫:“将军,他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 奥拉坐到专门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双腿交叠,“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刺伤它的?” 郁臻:“你把我们都放了,我就告诉你。” 奥拉开心地笑起来,手臂后伸,摊开掌心;一把上膛的小口径手/枪递到她手里。 少女笑容一敛,持枪怒视道:“我看你是想死!” 一只整洁修长的手出其不意地横过来,挡开了奥拉的枪—— 杜彧本好端端、冷清清地站在一边,倏地像变了个人,他握住奥拉的手腕,说:“你答应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给我。” 奥拉愣住了,她的未婚夫从不主动和她说话,更何况开口恳求她。 杜彧又道:“人鱼是你送给我的,我有权处置伤害它的人,对吗?” 奥拉顺着他的阻挠,放下握枪的手;一种悠然得意的舒畅感涌上心头,使积聚的愤怒顷刻间瓦解冰消。再傲慢的人,也会有对她俯首的那天。 她下巴抬高,倨傲道:“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他呢?我的殿下。” 杜彧暂不回答她,而是看向郁臻,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了解帝国贵族百看不厌的戏码,实际上这类罔顾人命的游戏已经成为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但通常是消耗监狱里即将行刑的死囚,并无抓捕普通公民参与游戏的先例。 郁臻的眼眸水光潋滟,整个人湿答答的,像淋过雨的小狗,颤声指控道:“她们骗人!说好了招男仆的,结果带我们进来又变了卦,说只招一个人,要我们玩游戏择优录用,实则是让我们送死。” “我们都是忠于希罕娜女神和帝国的好公民,殿下您是心地善良、热爱子民的人,怎么会容忍我们枉死呢?” “……”杜彧倒是没想到他话这么多,但听起来不像撒谎。上街抓人的事奥拉还不敢做,那就是私底下拐骗了。 “将军,就按你们说的,录用活下来的人。”杜彧指明郁臻道,“他,给我吧,女王不喜欢伶牙俐齿的仆人。” “既然是您的决定,我一定照办。”奥拉从椅子起身,心情大好的样子,嘴角挂着笑容,她笑起来有两个甜美酒窝。 外表与内心极不相称的女将军与未婚夫拥抱了一下,贴面时在杜彧耳边悄声道:“仅此一次。” 奥拉带着她的随从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囚室只剩寥寥几人。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看杜彧协助医生,为人鱼缝合伤口。 杜彧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坐到水池边,他的手好似有神奇的镇定作用,人鱼不畏惧他的触碰,甚至任由他按住,忍受针和缝合线穿刺皮肉。 “他拥有希罕娜的血统。”西里尔低语道,“人鱼是希罕娜的使者,它不伤害神的后裔。” 郁臻嘴上:“不愧是我们的王子。” 郁臻内心:疯狂给自己加设定,真不要脸。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杜彧安抚着伏在池边喘息的人鱼,没有看这边。 郁臻知道是在问自己。 还能怎么做到的?当然是用他的小剪刀了,万能的小剪刀。 他故弄玄虚道:“那是秘密,殿下,我想是您宠物的自身原因,它并不想残杀人类。” 杜彧侧过脸瞧着他:“我不信。” 郁臻正在现编谎话搪塞,囚室的门从外打开了—— 一名穿长裙的侍女颔首立在门外,她亚麻色的秀发挽成发髻用金环束住,裙摆及脚踝,纱袖半掩半透着莹润肌肤。 “陛下让我来领走您为她挑选的仆人。”侍女对杜彧说。 就这样,郁臻成为了帝国皇宫的一名男仆,作为王子的男仆他得到了一双崭新的靴子。 西里尔和另一个人被侍女带走,他则跟着杜彧离开了人鱼的囚室。 杜彧不像奥拉,身后一帮下属跟随,他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前面。 这么一看也没多像王子。郁臻不屑地想,他打了个喷嚏,湿衣服裹着皮肤难受极了。 两百米长的走廊金碧辉煌,墙面挂着色彩灰暗阴冷的油画,深远幽静,两人的脚步声嗵嗵回荡。 郁臻毫无身为仆人的自觉,两三步追上去,跟前跟后地黏着杜彧——纯粹是因为近距离观察目标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分外珍惜。 杜彧身高近一米九,高出他半个头,出于阶级特权不必涂脂抹粉吸引异性,身材比例完美,长相气质优越。郁臻感觉自己站在杜彧身边,还真就挺像男仆的。 他跨步越过对方,扭身倒退着走,与人面对面道:“喂、喂,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 杜彧目不斜视,“你没有礼貌,不是当男仆的料。” 郁臻:“我当然不是了。” 杜彧突然停步,问:“你想回家吗?我叫人送你回去。” 郁臻急忙拽住对方的袖子:“不要!我好不容易进来的!” 杜彧挣开他的手,快步走,“随便你吧。” “你回答我嘛,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郁臻穷追不舍。 杜彧:“认识。” 郁臻:“他是谁?” 杜彧看他像看白痴,“我姐姐的未婚夫。” 郁臻:“他在哪儿?” “他就在这里。你想找人的话,出去往南走穿过庭院,问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就能找到约书亚·雷蒙。”杜彧说完,最后施舍了他一眼,“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出去百分之百被当成非法分子击毙。”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郁臻无奈地强调道。他本以为在不同的梦境下,杜彧的记忆会有所缺失或存在盲点,他提起不在此景的人,理应能让对方想起现实。 没想到杜彧的梦涵盖范围如此之广,把关系紧密的人全部编织了进来。 约书亚·雷蒙这回不是变态杀人狂了? “那你找我有事吗?”杜彧不冷不热道,“不会只是为了对我竖中指吧。” “我……”郁臻又哑了。 和这人相处好难……好难…… 郁臻不死心地又问:“你对北川、宫原……” 杜彧:“再问就杀了你。” 郁臻:“……” 这场梦到底该怎样终结,他无从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凶什么凶!凸^^凸
第19章 完美逃亡(八) 魔幻恐怖故事 帝国皇宫并不是个奴役男性的地方,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从宫殿值守的侍卫到负责生活起居的仆人都是女性,皇宫的侍女的穿着最为赏心悦目,浅色高腰长裙,金环束发,尽显女性袅娜柔美的曲线;与她们擦肩而过能闻到淡淡的芬芳,那是精油、牛乳和香粉的味道。 郁臻几乎喜极而泣,梦境里总算有了点他常识范围内的东西。‘ 但他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同样很反常;看起来皇宫并不需要男仆,那么他们招男仆进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郁臻旁敲侧击地问杜彧。 杜彧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杜彧没有夸张到独自盘踞一整座宫殿,他的住所是一层楼的某一个房间;说是房间,面积也相当可观,和皇宫统一格调的极致奢华靡丽。 怪不得杜彧不醒,住在这种地方谁都不愿意醒。 “我的房间通常没有其他人进来。”杜彧从衣柜里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服。 “那您自理能力很强。”郁臻挂着微笑接过。 杜彧怎会听不出他话里带刺,说道:“不能自理的叫残障人士。” “我去换一下。”郁臻抱着衣服溜进墙后的浴室。 杜彧提醒道:“你最好再洗个澡。” 郁臻快速洗了澡,周身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手掌一抹擦净镜面的水雾,他讶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男仆衣服的款式有些怪,具体的怪法参照他没撕坏时的真丝上衣。 长袍是偏柔黄的白色,华而不实的袖子像微蜷的马蹄莲,覆盖手臂的衣料略长,被一枚戒指系在中指;下摆齐膝,露出两条细直雪白的小腿。 虽然不冷,但郁臻真心无法理解,就不能给他弄身普通些的衣服吗?杜彧自己穿的也不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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