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磕磕绊绊道:“那、那个,我请问一下,您知道这个地址……” 搬运工双目无神地瞟过他,视若无睹地背过身去,继续装卸木板车上的酒桶。 被无视的郁臻:“我找不到路,您行行好?” 搬运兀自工忙活着,全然把他当作空气。 郁臻:“……” 酒馆老板拎着一小瓶啤酒,婀娜多姿地倚在门框上,啧声道:“如此缺乏常识,在这个世界很难混下去哦。” “那你告诉我怎么走好了。”郁臻把招聘启事递过去,“我第一次来王都,不认路。” “嗯。”老板带着笑意低哼,“你何止是不认路。” 郁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危机感油然而生,缄口不语,安静得像一朵蘑菇。 “好啦,我不会为难你的。”老板笑道,接过他递的纸,垂眼一扫,挑起眉梢,“哇哦,你挑中了一份好工作。” 经过酒馆老板的指点,郁臻来到一处小教堂、神庙还是其他类似东西的白色大理石建筑。 鉴于那高耸的尖塔和立柱,姑且称它为教堂吧。 教堂坐落在街道拐角处,尖顶下亮着一盏暗淡昏黄的路灯,拨开朦胧的夜色。 ——有创意,男仆面试在教堂进行。 街边站着许多和郁臻一样来应聘的男性,他们被吼着“面试到这边排队!你们这群蠢货!”的暴躁女卫兵吆喝排成一竖排,倚墙而立;郁臻悄悄加入队形,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年纪基本比他小,好在他面嫩,排在队尾并不突兀。 他后面没人了,站在他前面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头发染成了银白色,眼角坠着几粒雪花亮片,在灯光下闪闪的,甚为夺目;郁臻虽不能理解这种打扮,但他尊重审美的多样性。 “你多大了?”雪花男青年转过头和他搭话道。 郁臻留了个心眼,反问:“你觉得呢?” 对方食指点着下巴,猜测道:“18?” 郁臻恬不知耻地点头,“对,我刚成年。” “你看起来像外乡人。”雪花青年向他伸出一只手,“西里尔。” “郁臻。”他回握那只手,“我的确初来乍到,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染发、不戴首饰、不化妆,完全不像帝国的男人。”西里尔纯白发丝间露出银耳坠,闪烁如星,眨着眼睛好奇道,“你能告诉我外乡是什么样子吗?” 郁臻想了好一阵子;他从前不关注两性关系等社会话题,对此并无见解,只好如实陈述道:“在我的家乡,染发、戴首饰、化妆都是个人喜好而已,不分男女……但男性普遍不会花哨地打扮自己。” 西里尔道:“那应该不会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丽质吧。” 郁臻有点被呛住,他无话可说,转移话题道:“关于帝国呢?我对这里还不够了解。” 昏暗的街巷走来一对步履匆促的父子,他们踏入路灯照亮的光圈,对身边教堂外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只见父亲揪着儿子的耳朵,在孩子耳边恶狠狠地嘀咕道:“你再调皮,小心你母亲把你送进猪笼!” 郁臻笑着想:看来每个世界的大人都喜欢这么吓唬小孩子。 西里尔却表现出异常的冷漠,轻飘飘道:“这就是帝国的男人了,如果你太胖、太高、太矮、脸丑陋不堪,或者被家人证实有性格缺陷、暴力倾向,就会被强制送进猪笼。” 郁臻的笑容凝固了,“猪笼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西里尔眼珠转了转,与他对视,“因为……被送进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郁臻:“听起来很残暴。” 西里尔拢了拢头发,“生为帝国男人的命运罢了。” 教堂是正经教堂,但供奉的不是天父圣母,而是一尊丰腴饱满、风情万种的女神像,她海藻般的卷发长至脚踝,肢体健美,手握三叉戟身披海浪,傲然矗立在礁石之巅——海洋之神希罕娜。 一群娇小玲珑的雄性人鱼臣服在她脚边,摆着鱼尾尽情嬉戏。 面试官是郁臻在这个国家见过最年长的男人,脸上难得有几条无伤大雅的皱纹,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镜片下的灰色眼珠冷静地端详他。 郁臻来到应征者的椅子前坐下,准备好接受问询。 “姓名。” “郁臻。” “年龄。” “……十八。” “上一份工作是什么?” 郁臻抠着脸,说:“没工作过。” “有推荐信吗?” “没有。” “脱衣服吧。”面试官直言不讳道。 郁臻:“……?” 谁能想到帝国的男仆面试需要脱光呢。 脑内一番思想斗争后,郁臻大义凛然地开始解扣子。 脱就脱吧!反正他想好任务结束问雇主要一大笔精神损失费了,而且是梦里,再怎么夸张也就杜彧自己看得见…… 杜彧,变态! 面试官铁面无私地检查完他的每一寸皮肤,让他穿上衣服,继续询问道:“你没做过生育手术?身体状况如何?” 生育手术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绝育手术。 郁臻摇头:“没有,我身体特别好,从来没进过医院。” “如果将来需要你进行泄殖腔改造和人造子宫移植手术,你愿意吗?” 什、什么玩意儿?郁臻听得嘴都张大了。 面试官敲了敲桌板,“愿意不愿意?” 反正是做梦,反正是做梦,反正是做梦……郁臻默念一百遍安慰自己,然后一口答应道:“愿意。” “好。”面试官给他一张盖了戳的烫金卡片,“去后门等蓝尼。”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 郁臻: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第15章 完美逃亡(四) 三六九等 教堂后门是条仅供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石巷,一轮圆月高悬,照见挤在巷子内的几张脸孔;都是通过初轮面试的人,包括排在郁臻前面的西里尔。 西里尔开心地对他说:“恭喜你。” 郁臻小声地向对方打听手术的事情。 西里尔震惊道:“这你都不知道就敢来帝国?” 郁臻:“我也不是自愿来的……” 西里尔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解释道:“那两种都是能让男人怀孕并诞下子嗣的人体改造手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在十六岁时,有机会通过政府的扶持医疗计划进行免费手术,或者等结婚的时候再自费手术,假如你不打算结婚,就可以不用做。” 郁臻:“手术很可怕吗?” “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在帝国讨论生育之苦是有违道德的。”西里尔贴着他耳廓,轻声道,“我父亲说,男人做手术至少会死两次,一次是做手术的时候,还有每一次生孩子的时候。” 郁臻消化了很久,愣愣道:“你们国家医学水平真发达。” 西里尔:“可是麻药紧俏,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无痛手术,我打算留到结婚时再做,贵是贵了点,但少受罪嘛。” 郁臻:“那……他刚刚问我是否愿意接受手术是什么意思?” 西里尔:“因为你未婚,又没有做手术,所以总要问一问;进了皇宫,万一哪位王公贵族看上你,可是她又不能和你结婚,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接受手术为她延绵子嗣。” 这和生育机器有什么区别?郁臻:“为什么我非得帮她生孩子?” 西里尔理所应当道:“为希罕娜的后代繁衍血脉,是帝国公民无上的荣耀。” 郁臻:“哦。” “你是外乡人,说话得注意些,在场都是男人,咱们聊聊这些话题被听去了也无妨,但要是有女人在周围,你可别胡说八道瞎提问。”西里尔叮嘱他。 郁臻诚惶诚恐道:“不会因为言语过失把我抓起来吧?” 西里尔说:“那倒不会,不过你可能要挨打。由于男女天生的体能差距,女人打你不算犯法,可你一旦还手,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伤人罪。” “好,我记住了。”郁臻心有余悸,庆幸今天险些被烫烟头的时候他没有和人起冲突,否则这个梦境的情节会比现在更曲折离奇。 蓝尼是一个沉默的车夫,他们手里拿的烫金小卡则是车票。 就这样,郁臻和西里尔等七八名应征者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事情顺利得出奇。 郁臻抓紧每个机会向西里尔探听海芙勒玛尔的一切,巩固他对帝国的认知。而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恐怖一百倍。 首先,本就身份低微的帝国男性仍需分为三六九等。 一等是普通公民。婚恋自由,除了结婚必须履行繁育职责、照顾妻儿衣食起居外,他们可从事允许男性入职的行业,例如服务生、护士、男佣等。 二等是服务者。他们通常相貌平庸、身无长物,由父母向政府申请,登记为服务者后在医院进行部分脑额叶切除手术,降低其思维逻辑和语言智商,只保留基本生活能力,分配到各地各区为城市提供体能劳动服务;比如清洁工、泥瓦匠、水管工等。 郁臻在酒馆外碰见的搬运工就是一名服务者,他们智力受到限制,大脑无法处理复杂指令,只能从事内容单一的重复性工作。 服务者每个月的薪水由帝国政府发放,三分之一留作他们的日常开销,三分之二汇入家庭账户作为他们为社会贡献的经济补偿。父母通常会用这笔钱来贴补家用或栽培女儿,以助她将来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三等是家庭宠物。最好的例子是女王回宫时拖在马后的几头大型犬,他们,或者说它们,允许被自由交易和买卖,但一只合格的宠物需要经过多重审核认证和繁复的手续批准,确保其合理合法才会被投入市场。在宠物法并不健全的时代,帝国男婴一出生即面临着被偷抢拐骗的风险。 四等是失格者。也就是西里尔提到过的被送进“猪笼”的那些男性;他们肥胖或饥瘦,过高或过矮,面貌丑陋,不具备任何观赏价值,充当服务者也有损市容市貌,所以被政府统一接收处理。 猪笼其实是收容所的俗称。帝国皇家研究院的多项数据表明,男性基因存在远古时代遗留的天然缺陷,如易亢奋、暴力、好战等;被视为潜藏的危害社会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于是从小暴露出这些基因缺陷的男孩会被剥夺成长的权利,直接送进收容所度过余生。 与之相反的是,彻底从生育职能中解放出来的帝国女性,自幼拥有平等的教育资源和多项福利;她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内大展拳脚、拼搏事业,维持着帝国的秩序井然和勃勃生机。 每位帝国女性可以和三名男性普通公民同时建立婚姻关系,但她必须平等地对待她的三位丈夫。法律上并不限制一个女性持有的家庭宠物数量,只是基于宠物的高昂价格,它们是权贵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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