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前,柳林帆掏出口袋里他藏着的一个枇杷,剥了皮,鼓起勇气递到了姜森嘴边,他甜甜地说:“姜森哥哥也吃。” 他因为哭了太久,鼻音很重,声音沙哑,眼皮还泛着浅浅的红,姜森盯着他看了几秒,低下头,张嘴,吃掉了那个枇杷。 那个时候,柳林帆觉得,除了哥哥之外,姜森是世界上第二好的人了。 柳林帆是第一叫其他人哥哥。 但那也是最后一次。 自那天之后,他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再见过姜森,姜森也不再邀请他去家里玩,柳林帆见到他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某天,在一个普通的周六,柳林帆起床后,突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姜森,他坐在他们家里的沙发上,柳林帆立即兴冲冲地奔过去打了声招呼,特意去冰箱里拿枇杷,他用零花钱囤了很多枇杷,仔仔细细洗干净一盘递给姜森,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接过去的时候,姜森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笑着道:“我不喜欢吃枇杷。” 因为姜森拒绝了他的枇杷,后来洗碗的时候,他心不在焉摔碎了一个盘子,碎片割破了手指,血汩汩涌了出来,哥哥翻箱倒柜紧张地找创口贴,姜森在旁边安静坐着,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姜森好像有些变了。 柳林帆想。 事实证明并不是柳林帆多心,因为姜森确实是变了个人,之后他每一次见到姜森,就不知怎么总会闹得不欢而散。 姜森变得格外喜欢挑他的刺,取笑他,戏耍他,无缘无故说一些难听又刺耳的话,非要惹得柳林帆生气炸毛才肯消停,他的行为就跟兴致上来了,逗弄路边上小猫小狗的过路行人没有任何区别。 柳林帆很不喜欢他这样。 他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姜森生气了,可是姜森对哥哥还是一如既往,态度从没有变过。 柳林帆不明白,为什么姜森对别人彬彬有礼,独独对他张扬舞爪。 后来年岁渐长,也逐渐懂了一些小时候不懂的事情,柳林帆终于想明白了。 他想,原来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姜森对他说难听的话,挑他的刺,惹他生气,不外乎就是因为——姜森讨厌他了而已。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讨厌了。 后来又偶然从哥哥那里得知,姜森大学期间交了很多女朋友,身边的人三天两头地换,从没有一个固定的伴,花心滥情,是柳林帆最反感的那类人。 于是,姜森在他心里的完美壳子骤然碎裂,柳林帆不再期待姜森的到来,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如同姜森讨厌他,他也一样讨厌姜森。
第2章 旗袍 · 柳林帆经历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三年苦读,高考结束后,出考场的那一秒,三年青春便在炙热的盛夏中落下了帷幕。 暑假开始了,为了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柳林帆和他的好朋友路礼拖着行李箱,两个人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两个人玩了半个多月才回来,路礼被太阳晒成个大黑球,柳林帆依旧白嫩的能掐出水。 路礼指着天空瞎嚷嚷,骂太阳偏心。 模样像极了神经病。 柳林帆还能说什么,只能在路人怪异的眼神下离他远了一点。 旅游回来在家休息了三天大门不出,总算养回了点精神。 一日,哥哥又要出门,说是去话剧社排练。 柳林帆三年高中都在住校,他知道哥哥大学期间加入了一个话剧社,反正也闲着没事,柳林帆好奇,就闹着想要跟他去看看,哥哥欣然应允。 话剧社在市区一幢办公楼里,地方很大,人也很多,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和哥哥同校的学长和学姐。 哥哥这次出演的是主角,戏份比较大,所以一天下来会很忙,他去排练之前特意叮嘱柳林帆:“你就在后台玩,别乱跑,要是去哪里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后台有一个很大的布艺沙发,弹性很好。 哥哥离开后,柳林帆无事可做,一屁股就坐进沙发里打起了游戏。 打到一半,从外头突然进来三四个女生。她们颇为吃力地搬着一摞又一摞的纸箱,进进出出,像是在卸货。 柳林帆张望了一下,空荡荡的后台没什么人,只有他一个男生,这么坐着也不合适,于是他主动走过去帮起了忙。 有他帮忙,几个女生连连道谢。 等十几个纸箱子都搬完,女生们都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坐在地上休息,柳林帆用零花钱给她们点了几杯柠檬水。 外卖小哥一送来,柳林帆就把柠檬水分给了她们,本来柳林帆主动帮忙搬东西她们就已经很感谢了,这会又突然请她们喝水,一时间对柳林帆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几人瞬间就打成一片。 为首的一个卷发女生笑着和他自我介绍:“我叫李晴,是宁一昔的学姐,你是他弟弟吧?他经常和我们说起你。” “嗯,”柳林帆很好奇:“我哥哥说我什么?” 李晴还没说话,她旁边的女生们就七嘴八舌开了腔:“说你懂事体贴,是个好弟弟。” “还说你长得很帅,依我看不能说帅,该说漂亮,你看看这皮肤白的,小脸嫩的,我一个女生都比不上你,你用什么护肤品?” 柳林帆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默默道:“香皂……” 两个字落下,一群女生都诡异地沉默了。“靠,真不公平,两千块钱的护肤品比不过两块钱的香皂?” “你今年几岁啊?看着挺小的。” 柳林帆道:“不小,我十八了。” 一个女生叹了口气:“年轻真好啊。” 柳林帆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指了指她们刚搬进来的其中一个箱子,问:“这里面是什么?” “演出服装,工厂刚送来的。”李晴走过去,开始拆箱查看件数。 普普通通的纸箱中有一箱缠满了蓝色的胶带,很特别,在一堆棕黄色的瓦楞纸箱中脱颖而出,柳林帆问:“这一箱也是衣服?” “嗯,这一箱是主演人员的,”李晴眨了眨眼:“你哥哥的也在里面哦。” 柳林帆兴奋道:“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 李晴从箱子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件浅绿色的旗袍,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很好看。 柳林帆暗暗夸赞了一下,等着她继续找,谁知李晴就把那件旗袍塞给他,道:“喏,就这一件,好看吧。” “……啊?”柳林帆将这件旗袍拿起来,左右翻看了一下,狐疑:“这是女式旗袍吧?” “是啊,”李晴恍然大悟,道:“你不知道啊?你哥这次就是扮的女角。他没告诉你?” “……没有。”柳林帆魂飞天外,讷讷应道。 他想象不出来哥哥穿这衣服的样子…… “裁缝等消息呢,不合身就要去改了,让他们下来试试吧,抓紧时间。” 李晴将台上正在排练的一群人喊了下来试衣服,后台顿时拥挤许多,柳林帆被挤到一个小角落,找寻着哥哥的身影。 但没找见。跑哪儿去了? 不合身的衣服都被统一放进了一个箱子里,应该是要去返修。柳林帆正兴致勃勃地看一个肌肉男艰难地往身上套裙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远远就见李晴拿着一件衣服朝他走了过来,面上有些焦急:“你见到你哥了吗?” 柳林帆摇摇头:“没。” 她手臂上挂着的果然是宁一昔的旗袍。 “哎,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快递员还等着呢。” 柳林帆眨眨眼,道:“要不,我帮他试吧。我和我哥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可以吗?”李晴眼睛都亮了。 “这有什么的。”反正屋里穿女装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肌肉男都能套裙子,他怎么就不行? 况且只要能帮上哥哥的忙,柳林帆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反而很自豪呢。 柳林帆套上了那件浅绿色的旗袍,立时被一群女生围住拍照,李晴还兴冲冲地给他套了一个大波浪卷发,给他打扮起来。 柳林帆狐疑:“不是说很急吗?” “哦对对对,有没有哪里不合身?”李晴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嘴都合不拢。 柳林帆如实道:“还好啦,就是腰这边有点紧。”他摸了摸自己的侧腰,得亏他肚子上没有肉,不然就穿不上了。 旗袍果然考验身材。 李晴道:“腰紧身才好看,线条美嘛。” “这样啊。” “是啊是啊!”李晴去看身边女生的手机,两个人头靠头脸都要笑成了花。 头上戴着的假发太蓬了,几根发丝被风吹进了他的嘴里,弄不出来。 柳林帆去照梳妆镜,因为镜子周遭的灯光比较暗,他不得不凑近才能看清,他两手撑在桌子上,因着这姿势,细软的腰塌成一道弯弯的拱桥,紧身的旗袍将他臀部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 他浑然不觉周遭异样的动静,只是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当柳林帆伸着舌头,终于用手指拨去那根讨厌的发丝时,赫然发现自己右侧不远处杵着一道黑影。 他睨眼瞥过去,霎时呆住,那半截舌头也忘记收回去,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姜森笑吟吟地倚靠在门边,视线放肆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哇哦。” 宁一昔在姜森后面走了进来,一见他穿着旗袍,诧异:“小帆,你怎么穿成这样?” 柳林帆的血液从脚底蹿到脑门,几乎要将他当场烧死,他一把扯掉假发,低头躲闪着那道扎在他身上仿佛要成为实质性的目光,道:“我试衣服……晴姐找不到你,我怕耽误时间,就帮你试了。” “我去接姜森,他正好路过这里想来玩一玩,不认路,我就去接他了。”宁一昔内疚不已,替柳林帆拉旗袍拉链,道歉道:“真对不起,难为你了,你脱下来吧。” “嗯……嗯……” 柳林帆哪里想到自己穿女装的样子会被姜森看见,尴尬得恨不得想找个洞钻下去。 完了,被抓到小辫子了,这下肯定又要被他嘲笑了。 长大之后每次和姜森见面总是会闹得不可开交。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姜森欠揍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脱掉干什么?这不是挺好看的吗,让我拍张照片。” 柳林帆怒气冲冲回头,赫然对上姜森的摄像头,咔嚓! 姜森盯着手机屏幕,嚯地笑了一声,心情大好。 柳林帆立即伸手去抢,“删了!” “不删,我的手机,我想拍什么照片就拍什么照片,你管我?” “你!姜森!” “没大没小,哥都不叫?”姜森道:“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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