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毅立时火冒三丈,果然他刚才听到的就是脚步声!是有人趁他什么也看不见,在这里装神弄鬼。可他偏偏还上了道,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正要回头斥责那人怎么能这般无耻,可这一转身,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进了屋内,扑倒在了地上。 那个偷听他说话的人正贴伏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衣袖,重复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给你机会……给你机会的话,你会做什么?” 这声音刚才因为情绪而变形地厉害,又只说了那样简短的一句,云毅一时才会听不出来,如今终于辨识了出来。“阿肆……” “你说呀!我给你机会,你会做什么?”沈肆的声音中带了些哭腔,好像云毅刚刚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了,可又好像怎么解释这句话都可以。既可以解读为是要回应他的爱意,又也许只是要一个机会,做一个干脆利索的了断,从此桥与路再不相干。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毅……你到底是想怎么选…… 沈肆感觉一双手慢慢环住了他。一只默默探到他发间,落下几个冰凉的触点,另一只则环抱过他的肩膀。 他听到云毅坚定地回答道,“我会告诉他,我想救他,我要救他,我喜欢他。” 云毅说,“阿肆,我喜欢你。” ---- 囍
第99章 玖拾玖 沈肆半晌没有说话。云毅正在猜测他心中所想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落在他脸颊上。刹那间他还以为是屋顶积雪融化,顺着瓦片缝隙和屋顶裂痕滴漏下来,但再一思索,却明白过来,那是阿肆的眼泪……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也许那滴泪可以藏进沈肆的鬓发或衣襟,但此刻却只能这般生硬地砸在云毅脸颊上。 “阿肆,你……”云毅刚一开口,便听到沈肆低吼道,“闭嘴!”。只是他那带了些哭腔而又颤抖着的声音,没有半点威压之势,反而让云毅觉得,师弟这样实在是有些……可爱。 他自然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不然沈肆定然会恼羞成怒,说不定拂袖而去了。他们好不容易才相互坦诚,这时师弟若是逃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了。 沈肆从云毅身上爬了起来,想要默默站到一边整理情绪。他已经是那么大的年纪,又经历过这许多事,该是什么都不能乱他心神的。他总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便不该有这样肆意的难过和脆弱,每一次掉泪都是丢了脸面的。可是他心中实在感伤太多,竟一时难以自抑,泪水好像根本不受他控制一般上涌。他只好靠着窗边门板,双手掩住自己的面庞,把这些年来的藏在心底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他不想哭的。不管是展现自己的脆弱,还是把这好好的气氛破坏,都不是他的本愿。可是真的太过难过了。他的人生好像跌宕起伏太大了,永远是痛苦与快乐紧密交缠。失去母亲,得到师父与师兄的照顾挂怀。得到了这样毫无血缘的亲人,可短短十数载,就又与他们分道扬镳。后面的事情就更加离奇,一时好像被爱,一时又要受背叛…… 他合该要怕的,旁人如他这般,该是不敢再触及什么爱恋之情的。可沈肆偏偏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从小冷冰冰,其实是一早就在隐藏,在装不在意。只要他装作没有情感,装作不介怀自己没有母亲,便不用去羡慕旁人可怜自己,便不用在每次山门大开的夜晚,抱着母亲曾穿过的衣衫哭泣,问阿娘怎么能留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藏得久了,还以为自己真就是刀枪不入了。可那个云毅,一通毫无章法的乱拳击散了他的全部伪装,一碗长寿面烫进了他心里。而后的多年相伴,那个人更是长进了他心中,融进了他的经脉血液,若想分割开来,就相当于剜心剔骨。 沈肆就这样爱上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从他对师兄多了一分独占欲,也许从他发现比之不及时开始有了焦虑恐慌,总之是很早很早了,早到他们还没来得及经历那些惨烈,他就已经交付了自己的情感。 对一个故作坚强的人来说,哭泣太懦弱了,甚至成了一种罪责。 可有时到了一个极点,除了选择把自己交托给情绪,便没有任何别的法子了。 云毅本还是嘴角带笑的。但他虽看不到沈肆的委屈,却听得见那压抑的哭声,无助的抽噎。他慢慢笑不出来了,反而是些许苦涩弥漫上了心头。他虽自己心思简单,开心便大笑,难过就尽情哭诉,却也知晓许多人并不似自己这样。他记忆中很少看到沈肆掉泪,更鲜有如今这般模样……云毅其实心中明白,他过往对阿肆其实不好,若说旁人伤阿肆有七,那其余三成云毅恐怕自己要占全了。 知晓了自己的情感后,他曾尝试想过,若二人互换,若沈肆给了自己希望,又拒绝自己,他该是怎样的感觉。但如今听得沈肆的哭泣,他才意识到那些痛比他所能想象的要更甚百倍…… 云毅想伸手去拥抱沈肆,可他连对方的位置都看不见,只能缓缓摸索过去。先是手掌碰到对方的身体,接着一点点靠过去,直到把沈肆彻底拉进怀中。 沈肆似是抵抗般的推了他一下。“你不必这样,我……没想哭得。我……” 回应他的是云毅伸手把他的脸按到了自己肩上,力道之大几乎磕断了沈肆的鼻梁骨,这下他即便是不想再流泪,却也忍不住疼出了眼泪。而云毅虽也叫这一下撞得肩膀生疼,可还在笨拙安慰,“乖,师兄疼你。” 他实在太多年不曾见沈肆脆弱,因此还把他当做一个稚童般哄着。可这一句“师兄疼你”,竟真的让沈肆生出些错觉,好像他们之间从不曾有过什么生死仇怨、有过什么分别。他们只是一路走来,他一直都有人护着…… 沈肆吸了一口气,想着,就在今天吧。就是今天了吧。让他再放肆一次,当做他们两个都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让他再肆意哭笑一次……他甚至像个恶劣孩童一般想着,云毅虽看不到他丢脸的样子,但终究知晓他哭到抽噎的事情,干脆哭过之后,就给他施上个术法,把他这一段记忆牢牢封禁,免得日后被这人拿来臊他…… 只是最后沈肆也没有施上什么咒法。他们两个人只是再抱了一会儿,沈肆便也安定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云毅被布巾覆盖的眼睛,但伸出去的手很快被云毅握住了。 “没什么的。等我修出元婴,也就恢复了。” 沈肆抽回手,“你该庆幸自己不是剜去了眼睛。不然即便你还能修出元婴,也不能无中生有救回自己的眼睛了。” “还有这事?” “你难道忘了我们小时学过,如果是哑症,那么修炼之后还有可能救治,但若是天生就没有舌头,即便是修出元婴也没什么希望。” 云毅挠挠头,“有讲过?我怎么不记得了。那可真是幸好幸好。” 沈肆刚想要说上一句,难道阳尘子也忘记了,不曾提醒他么。可突然却自己咬住了嘴唇。阳尘子怎么会忘,他只是不会去说罢了。云毅自己是绝对不知晓如何能在一夕之间进步这么多的,他自然也不会贸然去用什么献祭自身的法子。云毅如今会目盲,若说里面没有阳尘子的“功劳”,沈肆是万万不信的。但他也知晓云毅恐怕想不到太多,他素来尊敬师父,此一事上只怕还很感谢阳尘子助他,绝不会有什么怨恨。 他们两人气氛正好,沈肆不想因为这时提起旁人,再引发什么争吵,便也按下不说。 云毅察觉不到,还在兀自感叹,“从小就是这样,你总是什么都记得。那些术法口诀,若不是你时常提醒我,恐怕我根本就记不住。”他接着摸了摸沈肆头顶,然后又想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大声叫道,“我比你高了!” 沈肆翻了一个白眼,云毅恐怕是忘了,他百年前就是比自己高上些许的。加上后来自己在那身体里几次突破境界,体内灵气丰盈更加滋养形体,自然是更显高大的。那样的躯体配上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最是吸引人,可如今云毅笑得这般傻气,竟也让沈肆忍不住面上发烫…… 云毅再从他的头顶摸到肩膀。他稍稍衡量过两人的肩宽,继续问道,“好像体形上你也与我差了许多。你……诶?不对!不对不对!我高兴昏了头,你这身体可是自己的!你是不是借了别人的尸体还魂的!”他接着一双手就往对方脸上去摸,伸出的修长手指竟然有些迟疑,好像生怕摸到一手络腮胡,或是其他什么不该出现在沈肆脸上的东西。 那手指摸过眉骨,陷进眼窝,从鼻梁上滑到唇峰。云毅触到那紧抿着的唇瓣时,竟突然想起了永夜山上的那一个轻轻的吻,他有些羞怯,默默收回了手。 “确认过了?是我不是?” “嗯……”云毅闷闷回道,“可你怎么会一下子长这么大个子,你那尸体师父还保存着呢……也没让你腐烂了去……我们都以为要去找你的转世了……” 沈肆稍想了片刻,觉得有些事情即便他此时不说,恐怕早晚也是他们二人的心结,于是开口道,“我已承了鬼判的一切,如今是个地仙。给自己塑一个称心的身体,于我不是什么难事。” 云毅听后只是“哦”了一声,但却也能叫人听出来,他言语中的热情已经凉去了大半。 沈肆明白他恐怕又在介怀自己的身份了,于是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急于修炼求成。是不是怕我再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云毅被他的话牵去了思绪,竟突然开始害怕自己认下便会再伤沈肆一次,甚至觉得,会否自己这一点头,就说明他先前表白只是“招安”。于是他为自己分辩道,“我喜欢你,不会顾及你到底是我师弟、是魔修、还是什么鬼判。但是我喜欢你,却也不想看这天地再遭劫难。我不知该去哪里找你,但我想着,你若再现身,我总不能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若你愿意放下那些恨,与我一同再修炼,我便不该差你太多。若你放不下,必须以杀止恨,我也希望,我们能各自实现心中所愿,我能从你手中多救一些……”
第100章 壹佰 沈肆听了云毅的话后,半晌都只是沉默。云毅也在犹豫着,会否他这样不开口,是给自己机会再去说些转圜的话语……他还在想着自己先前的话里有什么地方还能弥补一二,却听到沈肆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想找我,可以去无常夜。” 这一句话虽并没有接过云毅收尾的话题,但还是让云毅瞬间又激动了起来,一句“阿肆!”脱口而出,面上也多了一些惶急。而沈肆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无常夜那些人如今都让我从外面招了回来,我同他们讲了,原先做过什么我既往不咎,但只要我在无常夜一天,便不许他们再伤人性命。”
112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