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懒得顾念其他了,只是随意坐在了地上,把双腿盘在了一起。他伸了一只手去揉捏自己的右肩:也许是因为素来使用右手剑的原因,右边的臂膀其实比左侧更容易疲累。一边揉着,他一边去看任天阔。 他虽然对这人有些怨怼,但静下来细细想过,他们之于任天阔,不过是些便宜徒孙。那一声师祖也根本不代表,任天阔就有什么义务去教导他们。他们大放厥词说要帮忙,但沈肆又哪里有什么不清楚。帮不帮忙不过是个借口,云毅想的是要趁机提升自己的功法水平罢了。他再看看云毅,那个人果然没有放弃,还在笨拙却认真地学着任天阔的身型。 云毅没有再去凝什么灵箭,只是一次次的将弓箭端平,拉弦,放手。他起初还严格跟着任天阔的节奏。但随着重复的次数多了,他好像摸出了些自己的规律来,动作不再是先前模仿时的凝顿,多了些流畅和自如。 云毅尝试凝了一枚羽箭,按照自己的节奏将那剑射出,发现箭矢竟能飞出些距离了。他立时明白先前的练习是奏效的,于是又停下来观察起任天阔每一次射箭的细节来。 沈肆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咂摸出些自嘲来。他这个人好像总是想的很多,但实际做起来就会十分乏力。之前遇上那么多变故,他总是想去救人的,但每每都是借口自己法力低微,把那个冲锋陷阵的位置让给云毅。他只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云毅要比他更厉害些,让那人出手胜算更大。 后来他们面临上山还是留守的抉择,他看云毅热衷于功法境界,便觉得那人会在其中迷失心智,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恐怕要落下心魔,再生事端。他跟着上来,想的是若真是有那么一刻,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拦。可现下看来,自己可真的是好笑。阻拦云毅……他拿什么阻拦。指望云毅在丧失理智后仍记得自己是他师弟,所以束手束脚任他摆布么?还是指望自己这点没人看得上的修为,能支撑他同云毅大战上几百回合…… 便不说旁的,他们一同学那灵箭之术,两人都是白纸一张开始,云毅咬牙坚持,摸索出些门路来。而自己呢?自己在这里坐着,抱怨自己本就不想上来,嫌任天阔不来教他,怪弓弦粗糙,端弓太累…… 他默默地想,我如何变成了这种自己都瞧不起的模样? 若是生在太平年代,未曾经过什么大事,懒散些便罢了。可一次次的动乱,对决,他还想着作壁上观,那便是在自寻死路了。 沈肆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下摆,捡起身旁那把弓,默默站到了云毅身旁。他未在多说一句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带了些他自己并不知晓的凝重。然后他效仿云毅先前的所为,观察、模仿,直到找到适合自己的路数。 他对自己的放纵已经够多了,在云毅的羽翼之下躲藏的也够久了。他不能再把自己当个孩子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他在大鱼腹中时也曾焦急心慌,因为他发现原来云毅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给不出的答案。那时他本该有所成长,知晓被叫做瑶山双璧的两个人,当是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而不是一个背负着另一个,照料着另一个……可伤疤好的太快,他没记住那种疼痛。甚至生出些去做凡人的念头来…… 他暗暗在心底说道,云毅,我不敢说什么大话,说从今往后再不需要你来照拂我。但我再不想自己处处需要你的照拂了。我想证明给你看,你只管向前跑,我可以跟上你。 他心中那个孩子一样的自己,留一双澄澈的眼睛看这个世间就够了。当他需要去战斗的时候,还是让那孩子暂且死去,让他做一个战士,做一个有力量翻天覆地的修士。 沈肆侧身而立,两脚微微跨开,端起手中长弓。他的双肩平稳下沉,而后右手向后,缓缓拉满了手中弓弦,接着在平稳中放手,任弓弦剧烈抖动着回到它原先的位置。然后双臂垂落,算是给自己一个短暂的休整,便再次端平,重复先前的动作。 任天阔终于在他们练习的过程中回了一次头,默默看了他们一会儿,接着又转了回去。 但沈肆此时内心已平静了。任天阔在意与否,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这时想起了自己年少练剑,便是剑谱烂熟于心,也并不意味着可以行云流水的舞出来。这世间武学身法虽并不相通,但有一个道理却是一样的。那便是熟能生巧。 从来没有什么可以速成的功法。便是再简单的术法,也是要一遍遍练习,才能用起来得心应手。这明明是自己从幼时便习得的常识,可一旦自己把自己高看了去,便会受不住自己的平庸,哪怕是在自己先前从未涉足的领域。 沈肆都想通了,便不会再被那些许挫折影响。他不再着急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是否能真正学会用弓。也许弓术本身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性已受了磨练,这比单纯习得一种术法来说更要紧。 “持弓要正直!弓身不可倾斜!”任天阔的声音从前方遥遥传来。 云毅和沈肆听了这一句,脸上都出现了些笑容。任天阔这是在出言指点他们!这便说明他们半日的努力并不曾白费,竟也可以落入仙尊的眼中了。 但他二人并未因得了仙尊指教便得意忘形,或是得寸进尺地再多问上几句,都只是冷静地回了一声,“是。”然后便开始依言练习。 “张弓并非仅仅靠右手后拉,左臂持弓之时亦要前推。”半晌过后,任天阔再次回头,又留下一句点拨。 “是。”云、沈二人也依旧是淡然回应。 这番对话后的整整一天内,任天阔未再同他们说什么。 夜间妖兽依旧活跃,漫天仙尊俱未休息,各自出力击杀。 云毅和沈肆练了太久,手已经抖得不能端平弓把。杨妧彤主动靠过来,为他们施术驱赶白日疲惫,顺便把拉弓磨出的水泡也一一抚平。 他们三人调息休整,算是度过了天擎峰顶的第一日。也是裂天之战的第三日。 地君并不现身,只用地府妖兽不停消耗天界实力。只今一日,便有三位仙尊殒命。他们被嘶吼的妖兽拽下九霄云天,被地蔓缠绕着拖入地下,一身饱灵气的血肉尽数滋补了那些妖邪。 不过才三日而已……这些仙尊会越来越疲惫,然后天君会不得不现身,地君这时也冒出来,一番天地交战,最后再归于沉寂…… 还有四十六天……那么多天…… 沈肆觉出些困顿,默默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晨,云毅和沈肆各自拿了弓准备去一旁练习,却被任天阔叫住了。 他们那个便宜师祖说道,“过来。我教你们瞄准。” ---- 嘤!如果有定时发布就好了!刚刚吃完饭回来……
第50章 伍拾 “近来好像妖兽的数量变少了。” “是这样的,任仙尊。”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喂,小四子,多少天了?” “我去看下。五,十,十五……一,二……师祖,已经三十二天了。” “还有那么久么……这场战斗果然没那么简单吧?你们应该知道些什么的吧……” 云毅刚恢复些意识,听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对话。他心中一紧,任天阔果然起了疑心。不知沈肆与杨妧彤可否能在他面前守住秘密…… 可他刚刚才转醒,还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立刻便开口岔开话题。只能暗暗期望任天阔顾念些师门情谊、再放过杨妧彤这个女子…… 他们不必再嘴硬太久了。 他都听到了。已经三十二天了,想来再过几日,地君便会现身了。那时,所有的阴谋诡计、暗度陈仓,都会一一曝露在众人面前。那时他们对这场大战的那些了解,便再也没有什么用场,改变不了任何局面了。 可是现下还不到时候,云毅在心里着急,阿肆,杨姑娘,千万别说…… 任天阔好像不过随口一提,并没有执着于什么回应。 这三个号称是后世之人到来的几天之后,他渐渐接受了那个听起来极为荒谬的说法——他们所处的时空的确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相差甚远。如果不是这些人提前便凑到一起,用言语共同构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空间,事无巨细的为它做了设定,那便是他们描述的当真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面貌。 若是只有云毅和沈肆两个男人,他也许还会再多怀疑上一番。但杨妧彤的存在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件事。 他飞升的时代,并没有女子做修士。也从未出过什么用琴的人。至于她弹得那些曲子……任天阔自认自己算是个通些音律的人,可他也从未见过谁把古琴弹成这般摸样。难道不该是边弹边咏,拨一根琴弦念出数字数句么? 他接受了他们是后世来人,便要接受那两个男子就是自己的徒孙。 于是虽然气恼门派被改了名字,傲视天下的箭术也失传了,他还是得像个真正的师祖一样照应他们。他见那两个男子倒也算认真刻苦,便有意将苍穹派的弓法传授给他们。指点了几句以后,看他们练得有模有样,竟是没过几日便能射些近距离的蛇虫鼠蚁了,他十分满意,便出言夸奖,说你们两个小娃娃,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还挺有能耐。 谁知他这话说出来,那个看起来更严肃一点儿的男人却拱手对他说道,“说来惭愧,师祖不知,云毅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五岁了。” 一百二十五岁,任天阔算了算,自己飞升以来都不到一百年,若是细细算下来,这人是不是比他还要大?他马上不敢再想,只故作恼怒的吹胡子瞪眼道,“你这般年纪才只有融合期?你是怎么修的!” 他那个师弟听了这话倒是反应更激烈,“师祖有所不知,我们那里不比如今。机缘实在渺茫,很多仙门掌门活了几百岁,到死也最多就是勉强修出元婴,根本到不了化神期。实在不是我师兄修行不足……” 沈肆说完还看了看杨妧彤,示意她也同任天阔说些什么。杨妧彤被他看得无法,于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任天阔想了想,反正他接受的新鲜事已经够多,再加上一条机缘渺茫也不算什么了。他们这么说,他便索性一同信了。于是顺便多问了些,如今凡人中有多少人修仙,都有哪些门派。 这一问可不要紧,那三人的回答让他无比吃惊。 “这么多人修仙?修来做什么?” “飞升?谁能飞升不是一早就注定了的?旁人凑什么热闹。” “凡人只要勤修也能飞升?” “魔修?鬼修?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妖兽还不够操心么!” “哦,妖兽差不多被我们杀光了啊,那就好。” “所以父母健在的人也会去修炼了啊……还有女子,女子也会去修炼……” 他感叹过这一句,看着杨妧彤脸上有些不悦,于是解释道,“杨姑娘,我并非对你有什么偏见,也并不是觉得女子便不可修炼。只是我们那时修士很少,连门派也没有几个。你们有八大仙门,八大仙门之下还有许多小仙门,还有不在仙门中的那么多散修。可我们总共不过四或五个门派吧,也不会外出去收什么徒弟,教他们筑基……都是那些人自己修到了一定程度再来投的。我确实从未见过女修。是任某见识浅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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