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肆并没有对这话想太多,他点点头说,“我也有此意。”他偏了头看到云毅一脸严肃的表情,反而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即便到时真查出来有什么,总归也是我来背的,我有这个准备了。只是……”他稍微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云毅,有一事我同你先说清。我虽愿意背负那些罪孽,但只愿背着罪孽活,我不肯背着罪去死。即便到时是你要杀我,我也不会甘愿。我可以去偿。魔修沈肆活了二十三年,我可以偿两百三十年。他杀过一个,我可以救十个,他杀过百个我就救千个。你记着,那些错事与你无关,你不欠我;但我们兄弟一场,我想你能护着我,你最是刚正不阿,但我求你循我这个私情。" 他眼中,是柔情也是精光,是笑意盈盈,但也是罡风难摧。云毅看着这双眼眸,突然伸出了手将那人揽了满怀,他直觉得自己胸腔疼痛难以自持:他如何就误会了这个人去。 见他言语带笑便觉得他不是过往少年,好像沈肆合该便要被苦难与阴翳包围,他眼里心中便不该有一丝光亮。云毅云仙君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阴暗的人?那少年分明就还是苍松劲竹,甚至不亚自己挺拔。他虽暂时灵气低微,可这样的心性却无论如何不该被小瞧了去。云毅甚至觉得,百年前,即便是百年前,若是自己没有因他的背离而失魂落魄,去追他,去寻他,像今日这样听他说上几句,是否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想说,阿肆,我何曾是刚正不阿的人,我心中阴鸷,常似小人一般度你胸腹,甚至不敢叫你瞧了去,只怕你会嫌恶于我。哪里是我在救你。原来自你回来,尽是你在救我…… 云毅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沈肆已经推开了他,"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做什么突然抱过来。"若是换了寻常,他其实也是不在意的。也许还会回抱上云毅一下,喊一声好兄弟。 可是现下他们刚刚才登了岛,那些云水间的弟子都没有走远。不知是谁先看向了这边,发现了二人的相拥,竟好像拉了同伴一道往这边看来。沈肆见自己教几个小姑娘家家笑了去,再厚的面皮也是挂不住的。 云毅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过激动。其实不止是这一次,自他们重逢以来,随着沈肆一次次向他剖白心中所想,他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容易激动了,好似未及弱冠的少年。他自也是觉出了些尴尬的,但云毅终归是云毅,他岿然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只是开心,你能这样想,我心中甚是宽慰。" 沈肆抬脚佯装要踹他小腿,"去!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活像是个老头子。简直是平白占了我便宜去。" 这样闹过后,先前那些情绪便都散了去,他们也可以开始此番云洲岛的修炼了。依照他们先前来过的经验,这整座岛便好似是一个迷宫,遍地都是他们看不到摸不到的机关。只要机关被触发,便能在霎时之间把人传送到其他时空去斩杀上古妖兽。这事儿听起来惊险,可实际上那些所谓妖兽都修为不高,也只能威胁到上古时代不知天地灵气为何物的那些古人,对于他们这些经历了数年修习的人来说,是不该能危及性命的。尤其前来此地的弟子大多三五成群,多人斩杀一只妖兽,那便更是安全了。 沈肆心想,那散修之事,查到最后恐怕是他的朋友中有人见利起意,做下了人祸吧。 ---- 今天也在跑工地!继续手机更新2333
第39章 叁拾玖 云洲岛虽大,但这岛上那些飘忽不定的传送法阵却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不论是环岛最外围的,还是岛中心那密林从里的,都没什么强弱差距。海岛太偏僻,所以没有什么原住民;这地方虽然有益修行,但修士若是过了心动期,灵气同调越发稳妥之后,便不再能从那些下等妖兽身上得来太多修为了,因此这地方多是只有各大仙门的小弟子前来。便也没有哪个仙门非要把它划规到自己辖下,还要辛苦留弟子看守。 这样自在的修炼地点在修真界实在不多。 来云洲岛的这些初阶弟子都还是活泼的年纪,平日都是拘在山门里,没有什么放肆的机会。门中历练向来是要受师父管教的,连不适的言语都是不能出口的,嬉笑打闹更是明令禁止。这些初阶弟子早晚是要成为门中栋梁的,他们出门在外便是一个仙门的脸面。任谁都会觉得,一个严肃认真的脸面,要好过一张嬉皮笑脸。因此即便是现在的沈肆,在郑夫人墓中,他接替受伤的云毅独自面对秦嘉时,也是端高架起得。断不会让别人觉得他轻浮不牢靠。这一切也都是来自他们幼时便受过的那些教导。 但到了这岛上,形式就明显不同了。也许是平日里都压抑太久,连带着那几个领路的云水间高阶弟子,都不再板着一张脸。互相之间交换着些在门中不便说的,关于些掌门长老的闲言碎语。 沈肆和云毅他们起初还同这些弟子一道沿岛而行,后来实在觉得偷听人家门中弟子聊天不太好,便改了路线往岛心行去。 只是待他们离得远了,沈肆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可听到那几个弟子说的!他们那个掌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赵惠生!每天晨起都要梳妆打扮一个时辰!他一个几百岁的老头子!还要上香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直打跌,倒教云毅也有些迷惑了,这事儿难道真有那么好笑? 沈肆看他疑惑,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凑过去说,“你想想师父,想想他早起擦香粉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云毅却很认真地摇摇头,“不一样。赵掌门虽是同师父差不多年纪,但他素来注重外表,也用术法驻颜,看起来倒也比我们年长不了多少。” 沈肆笑了许久,此刻渐渐停了下来,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就这手上湿润竟在云毅脸颊上蹭了一把。云毅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被他蹭过后赶紧后撤一步躲开,捂着被他刚才触碰的地方默默不说话。 “你这木头,怎么这么无趣。”沈肆嘴上说他无趣,但表情却还是漾着笑意,云毅知道这人并不是嫌他木讷,是想叫他不必总是把自己架得那么高,想他多些人气。 可他自己知道,他并非是因为端着架子太久了才会变得无趣起来,而是这百年来,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开怀的事情,他已经忘记该怎么笑了。他自然也知道师门里那些师兄弟是如何讨论他的,他杀了魔头沈肆,然后把自己变成了“沈肆”…… 云毅手掌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佩剑,胡乱地“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了,他想,如果阿肆喜欢的话,那他以后便多笑笑。 往云洲岛中心去的路少有人走,于是生了许多铺地龙柏,地面上极为难行。云毅和沈肆不得不先以利剑清理地面障碍,才能继续前行。自打十二三岁学会御剑,他二人就再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还需要做这样的事。哪怕是遇上急流深沟也未曾忧愁过的两人,如今竟被这草木枝桠搞的焦头烂额。一时要担心被那枝杈尖刺划伤,一时又要担心遇上什么蛇虫鼠蚁。 “要是云洲岛的空中也有传送的法阵就好了。”沈肆叹气道。“那我们就不用这般费事,直接绕岛飞上几圈就好了。” 云毅闻言,想了想众多修士都在空中绕圈飞行的画面,不禁带了些笑的回他,“那可糟糕了。要是有修士重伤逃命,慌不择路飞在半空,被它传去什么激战现场,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肆啧啧道,“你这人也未免太坏了些。我只想着怎么去方便大家,你就直接想着要取人性命了。” 他这本也是一句玩笑话,但云毅听了心里却着实的不舒服。连带着手下的动作也带了些怨气,只把一片柏树砍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沈肆自然看出了云毅的不悦,但他实在无法意识这竟与自己先前那一句话有关,于是想开口询问对方。但他话只刚出口,便听到远处传来“嘭”一声巨响,连脚下的地面都被这巨响震得晃动几下。于是沈肆先强想问的话也被晃回了腹中,他只同云毅说道,“有人触到法阵了。” 云毅自然也是知道这声响意味着什么的,于是便收了手中的剑回鞘内。 云洲岛上的法阵虽多,但同一时间只有一个法阵能被开启。 谁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岛上本身灵气并不旺盛,所以支撑不了太多阵法同时触发,还是为了避免阵法之间相互干扰,稍有不慎把谁传去错误的地方。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从没有人想要试图去探究其背后的本质。解释不了便直接接受,好像是修真者必备的技能一样。就像从没有人去探究天地灵气到底从何而来,修真者能够借以炼化灵气的机缘又是什么,为何这千百年来修真界势不如前……疑惑的人自然是有的,但疑惑过后,想想自己那点儿功法修为连飞升的门框都够不上,便不再去操心这些了。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些事是天道机密,“等你做了天上仙君自会明白”,所以不是凡间修士需要去苦恼的。若是有谁问得多了,还要被人笑话去,“怎么,是天地仙君的故事你还没记住么?” 云毅没兴趣听故事,所以只是将先前砍下的一些枯枝笼做一团,在地上垫出了一方空间,在其中闭目打坐了起来。 沈肆也只好效仿他的动作,给自己也垫出一个坐物,顺便嘟嘟囔囔抱怨几句,“八成就是那些云水间的小弟子。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起了,那么多人,总有谁能碰到法阵的。” “太多人的话会分不到什么好处。他们应当也不会都一起行动。”云毅虽是闭目调息,但还是回了沈肆的话。 “那一会儿要是我们触到法阵的话,你还打算进去么?其实你来这里也都是陪我,那些妖兽根本不够你砍。” 云毅想了想,“我会同你一起去。我压抑下功法就好了。”他略略停顿又补充道,“我先前心性不定,此番历练对我来说也应是大有裨益。”他倒是没有说,其实他也有些放心不下沈肆一人。 倒不是怕沈肆修为不足,而是怕沈肆又大意犯错。 百年前他们曾一同来此地修炼。那时他们运气极好,刚上岛不久就触发了阵法,被送到了上古时代。只是先前未有人同他二人交代过,他们能遇到的,未必是妖兽与那时的古人交手,亦有可能是妖兽互斗。他们只需帮助铲除伤人的恶兽即可。 于是当年轻的云毅和沈肆面对了那缠斗厮杀的白猿和毕方时,两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发呆的时间里,那白猿几乎已经要把那硕大鸟类撕扯开来了,于是云毅和沈肆自然而然的以为,他们是要在那白猿手中救下那可怜鸟族的。 两人又攻又守,颇费了一番气力,才把那白猿斩于剑下,伴着那白猿临终凄楚哀鸣落下泪来。他们心道恶兽已死,他们当被传回云洲岛了,谁知刚才还气息奄奄地硕大禽鸟已经一飞冲天,几团火球从口中喷薄而出,燎燃了山林。山中小兽,山间树木,在那扑不灭的大火中化作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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