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我又热泪盈眶,嗓子里发出了无法抑制的呜咽。
见我哭了,他的眼神逐渐柔软下来:“我让你难过了吗……哎,别哭了,亲爱的克里斯蒂安。我可不愿意把你弄哭。”
“不……我很高兴,但我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您做!”我哭着捂住自己的脸。我怨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
查尔斯绝不会止步不前。看似冷漠,但这才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慈悲、骄傲和坚强的混合物让他的灵魂燃烧,也将他与容易受伤的流浪猫区分开来。他即便亲人,也绝不会被镀金笼子关起来饲养。能让他受伤的事件在我眼里几乎都是灭顶之灾。
我是那么爱他,那么不愿意让他受伤…… ----
第70章 番外:小小的燕麦饼
他们抓住那大燕麦饼 被抓得太紧不能动弹 我是小燕麦饼跳出锅 拼命跑得飞快才能活 ——黛丽莎·布莱斯林《小小的燕麦饼》
看着侄子光溜溜的手指,斯图亚特·狄更斯忍不住浮想联翩——他的戒指又不在手指上了。他不喜欢逼问亲爱的侄子,但身为长辈,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向他问话。
“你的戒指去哪了,查尔斯?”
青年原本正低着头出神,听闻此话,便抬起了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明亮得像是刚刚长出绿藻的池塘。每当斯图亚特看见这双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已故的堂兄弟卡罗尔。
侄子无辜地睁着圆眼,理所当然地告诉他:我喝多了冰镇威士忌,劫了辆车。戒指就被拿去给受害者抵账了。
这是个荒谬但十分使人信服的理由,因为查尔斯已经是位手艺娴熟的打劫惯犯了。不仅如此,他还精通盗窃之术,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管家身上顺走钥匙,再打开庄园的储藏室从里面偷走瓶装威士忌。有时候,这小家伙一边一本正经地跟血亲们聊天,一边还在大衣里揣着从家族偷走的威士忌呢。
查尔斯并不缺钱,没有必要非要用偷的,更何况他拿走的从不是最好的酒。斯图亚特懒得揭穿他,也知道对方只是在装模作样地威胁自己:亲爱的叔叔,我会偷的可远不止是瓶装的威士忌。
说起戒指,斯图亚特有些无法忍受——那枚其貌不扬的铂金戒指是特殊订做的孤品,刻着由哥特式建筑、狐狸、蓝蓟和斯图尔沃姆龙构成的家族纹章。它是第一代家主传下来的文物,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即使将它的铂金和钻石全部分开销售,也足够买好几十个拳头大小的足金金块了。
如果换做别人,这个时候准要责备查尔斯是败家子。但斯图亚特·狄更斯没有,也正是这种冷酷又清醒的头脑让他成为了一名卓越的商人。他知道训斥激发不了侄子的一丝悔悟之意,只会徒劳地勾起他的挑战欲。
斯图亚特不认为立刻将戒指丢失的消息告知血亲们是个好主意。他向着侄子儒雅地微微颔首:“没关系。如果是那样,我们还可以收购回来。”
查尔斯打劫的车几乎全都破破烂烂,精心挑选的受害者永远都是负债累累的倒霉鬼。按照经验,他们可不会留着戒指用于收藏,往往只会让它再次流入市场。所以斯图亚特总能把它完好无损地收回来——狄更斯家族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全不列颠的珠宝行业。只需要看看戒指上不太起眼的家族纹章,再愚钝的珠宝商都能变得慧眼识珠。
不料,这次查尔斯却脱口而出:“哦,我亲爱的斯图亚特叔叔……抱歉,但我想这回恐怕收不回来啦。”
“它去哪了?”
侄子绷着脸没笑,回答却颇具幽默感:“被小小的燕麦饼拿走了。”
“好吧,如果真的是让燕麦饼拿走了,那我们的传家宝也算是适得其所。”
斯图亚特当然没信,他早就过了相信小小燕麦饼(出自黛丽莎·布莱斯林的《苏格兰童话》,描述了一块戏弄了诸多居民后逃走、把自己赠送给穷孩子食用的燕麦饼)的年纪了。查尔斯将双手坦然地按在膝盖上。针织厚袜包裹的小腿坦然地交叉在裙摆下,一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模样。
这小东西绝非善茬(guid-man)。狄更斯家族严厉的家教将他培养得好奇又胆大,却没有教他安于现状——现在他年轻气盛、装腔作势,19岁,正当脑子最好使、身体也最强健的年纪。斯图亚特的精力却相当有限。
“非常抱歉,斯图亚特叔叔。”
年轻人的语调和表情都显得十分诚恳。但斯图亚特比谁都清楚这位离经叛道的晚辈几乎从来不把家族的历史和荣耀放在心上……不,他对自己的家族史几乎算得上痛恨,坚信是亲戚们将父亲逼上了绝路。
他对父亲的家族压根没有归属感,甚至是怀有敌意——否则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姓氏改掉。出于对父母与手足的热爱,他从来没打算跟自己的家族和解。
“等等。”斯图亚特叫住了侄子。“现在你还会举办义卖活动吗?”
那张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优雅微笑:“义卖?亲爱的斯图亚特叔叔,我不是特别明白。”
斯图亚特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的那块小燕麦饼——是不是你自己?”
查尔斯装作没听懂,轻快地冲叔叔挥了挥手,岔开话题——仿佛他们是什么阔别已久的好朋友一样,接着拉开门就打算离开:“哎呀,亲爱的叔叔,请饶了我吧。过去我少不更事,的确犯下了不少傻事。不过,还是多亏您救我于灾难之中!”
他的答复不能说是情真意切,只能说毫无诚意。现在他急着跟幼小的兄弟见面,这是为数不多能让他重返爱丁堡的理由——七月末他来接那条雌性混种狼狗阿德里亚娜回家完全是一个罕有的例外。
春天时他难得地求了求叔叔,给了他一幅上色了的素描像,求他为自己找来一条狗,那时斯图亚特还以为他打算改邪归正了,不料却是本性难移。
斯图亚特默不作声地沉思着。就连侄子递烟给他,他没有马上注意到。过了好一会,他才抬手接过了那根香烟。
“但是,我的小松鸦呀,迟早有一天,你会被猎人用捕鸟网捉到。”
“是吗。”年轻人收敛起了笑容,无所谓地摊开手:“那叔叔就任由猎人捉走我,将我拔毛剔骨,煮成一锅鲜美的松鸦汤呗。”
他向叔叔轻快地眨了眨眼睛:斯图亚特叔叔,既然您已经吃下了大燕麦饼,就不要贪心不足,想着继续吃掉我这块小燕麦饼了吧?
他那位早逝的父亲并不是病逝,而是不堪重负选择了自尽。生前最后的时刻他受尽了自责与恐惧。但他无权被葬入家族陵园,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英格兰的某处公墓里,跟一堆带着陌生口音的邻居作伴——家族视他为耻辱和懦夫。
奥斯卡嘴上不说,其实却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的父亲生前忠实履行了义务,死后却不能享受到应得的优待。他咽不下这口恶气,父亲离世的确让他的生活改变了很多。
之后他改掉了姓名去了美国,试图逃离某种既定的命运。可他终究是要回家的,他自己比谁都更心知肚明。
斯图亚特也明白,要不是天赋和来自家族的威压,卡罗尔肯定不可能选择自尽。但是没办法,自杀而死的成员肯定不能葬入家族陵园,也不能升入天堂——这是传统。虽然不近人情,却不能算是糟粕。要不是这样,鬼知道全不列颠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斯图亚特向侄子微微点头:“亲爱的,看来你一直没学会感恩。要不是你的家族,你早该咽气了。关于你父亲,我很抱歉。但至少我不会像他一样用死逃避自己的义务。”
话音未落,细长冰冷的长剑就挨近了他的咽喉。那是他的侄子从长柄雨伞里抽出来的。这把伞足有2.4公斤,奥秘就在于隐藏其中的剑刃。
“斯图亚特叔叔。”剑尖上挑,彬彬有礼地挑起了斯图亚特的下颌。“您已经傲慢到认为自己是我的主人了吗?我曾经对您言听计从,不是因为义务,而是因为我真心实意地敬仰您,那绝不只是对长辈的那种敬仰。”查尔斯面色凝重。“但请您仔细想想,您都用什么回报了我。您放任人渣侮辱我,还声称我丢了您的脸。您认为只要让我无处可去,我就会乖乖回到您的身边……我不愿意揣测您的心思,可事实证明您就是这样想的。”
他的语调里染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失望和痛恨。他们曾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叔侄。商人突然想到,那令人着迷的小燕麦饼故事正是自己讲给他听的呢。
“现在就按照你的想法更利落地处理好一切,奥斯卡。否则你的优柔寡断会使凯尔特血统的先祖们蒙羞。”斯图亚特·狄更斯面不改色,甚至连捏烟的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对了,我的孩子,下次换把更趁手的佩剑进来吧?这把对你来说还远不够锋利。”
剑尖灵巧地移开了,侄子的脸上很快又露出了那般冷漠又礼貌的神情。斯图亚特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侄子的拒绝:“饶了我吧,亲爱的叔叔。今天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他已经彻底失去跟叔叔交流的兴致了。现在是九月初,在回美利坚读书之前,他还想见见自己的兄弟。小理查德是位园艺爱好者,在温室里种了不少稀罕的植物……他很想念自己13岁的兄弟,感到有些迫不及待。
斯图亚特没有多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地放他走了。接下来的一切想必顺理成章——他会去见他正在上中学的兄弟,像所有好哥哥一样给年幼的弟弟讲外面的故事,之后就会去美利坚。
查尔斯(虽然斯图亚特有时还是习惯性地叫他奥斯卡)足够胆大也足够聪明,学什么都快。可惜他总被无关紧要的情绪束缚手脚。斯图亚特摇摇头,不禁为侄子被浪费的天赋感到可惜。 ----
第71章 Regardez-moi
虽然我们时常把克里斯蒂安的形象联想到狗,但其中也未必包含贬低意味。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一张浪漫主义的脸。眼眸天生是种蜂蜜的色泽,粘稠甜美得像是要拉出丝——显然如果它们是蓝色或者绿色,反倒不会这样勾人了。
他的发色不是棕红,也不是橘红,而是女性奢侈品商家酷爱的酒红,像是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克里斯蒂安·萨列里拥有卓越的衣品,中性而典雅的着装比起吸引基佬,应该更适合吸引唯美主义者。他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件郁郁寡欢的艺术品,优雅、精致而忧郁,即使哭起来也不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而会用随身携带的丝绸手帕捂住口鼻,再细声细气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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