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时常一边给年幼的我洗澡,一边在我耳边温柔呢喃着这首歌,但歌词里面的“alouette”全部被她换成了“克里斯蒂安”。我是母亲的可爱小鸟,而她正在为我剥皮抽筋……只是我当时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她那时无时无刻不期待着我的应允,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拉我一起下地狱了。
我本不该责怪查尔斯,一股脑把责任推给他人、强迫他人承担自己的痛苦绝非一个成年人应有的理性行为。查尔斯并没有向我犯过罪,只是阴差阳错地勾起了那段有关母亲的回忆,恰好灼伤了我敏感的神经。
我恨谁都不该怪罪于他。但那时我被刺激得失去理智,居然下意识地想要再次唱起这首歌,好让这位家庭美满、出身高贵的勋爵先生看看我是个什么货色——父母不要我了,养父看中的也只是我能分泌精神控制素的唾液腺。
说到底,我只是欺软怕硬而已。
查尔斯,你听得懂法语,这样近乎恶毒的歌词准会让你吓一跳。但之后你会怎么样呢,会惊叫着让我滚开吗?还是把这当成另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像以前一样冷笑起来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果不其然,才唱了几句,他就猛地跳了起来。
“克里斯蒂安!”
“对不起,我想我并不擅长唱歌。”我晕乎乎地向他道歉,几乎要栽倒在方向盘上。但我还是听到自己几乎是痛恨地喊出了声。
上帝啊,你让我去死吧。
我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回避童年的同时,也亲自把查尔斯和我原本就算不上亲密的距离拉得更远了。很难说我会为此生出某些类似惋惜的感情,因为我从来没指望让查尔斯代替什么人去爱我。我不介意多一个理论上的美貌情人,他也不介意——反正他最不心疼的大概就是钱了。我们会分手,之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堂堂正正地做朋友呢。毕竟我根本没有对他生出过足以被称得上“爱”的感情。
他出身高贵、性情和善,几乎没有人会讨厌这个巧舌如簧的勋爵。不像我,只是在世界各地被当做累赘踢来踢去。没有人需要一个只会唱歌和拉小提琴的废物。如果不是天赋带来的附加价值,我恐怕早就死了。
我的心里时常充满憎恶。可说到底,帮助我保命的都是我憎恨的一切,而我所热爱的都不是生存必需品。除了让我越发自怨自艾,它们什么也没帮到我。
我闭上眼睛,抱住自己低声哭泣起来。
查尔斯猛地坐直了身子,按住我的右手,抬起眸子惊诧地望向我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里居然忽地生出许多歉意和苦涩。
“克里斯蒂安,不唱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世上终究是没有什么全能型天才……你不是已经很擅长演奏小提琴了吗?还有……那些很出色的烹饪技巧?”
此前我一直费劲心思试图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真诚的夸赞,可惜每一次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其实,他的夸赞技巧可笑无比,可以说是远远比不上那些有趣的讽刺笑话,但我还是想听,让这位高傲的贵族亲自低声下气,认可我的卓然不群。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但却无法从他那笨拙的夸赞中得到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我满不在乎地笑着,冷漠地甩开了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也该烦透我,然后换个新情人了吧?”
他生气了:“他妈的,你是故意的吗?”
“是啊,故意的。”
“看着我,克里斯蒂安·萨列里!这么做到底能为你带来多少收益?更何况我从来没对不起你!”
我注视着镜中自己那轻描淡写的微笑,然后在查尔斯惊慌的视线中强吻了他。
“我的歌让你害怕了吗,亲爱的勋爵,我的爱人?”我支起身子,失魂落魄地笑话他。“一首歌有什么好怕的,你早该习惯了,毕竟你曾有过这样多的情夫。你本应该像玩弄其他人一样玩弄我,然后把我像被杀死的小鸟一样丢进垃圾堆里——你这个四处上床的(sleep around)的滥情勋爵!”
我以为自己那时脸上的表情大概很狰狞,应该充满了十足的攻击性,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狼。事实上,在查尔斯眼里倒更像是一条被抛弃的悲伤的狗。
一听见“滥情”一词,他就猛然挣扎起来,一手狠狠扯住我披散下来的长发,空出来的手已经攥紧,似乎是应激性地想要揍我——这么近的距离,他完全可以给我一个黑眼圈。但最后他的手指还是僵硬而无奈地垂了下去。
他被动地承受着我那些令人不适的亲吻。最后我发起狠,一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那猝然弥漫开的血腥味让人厌恶,我不得不抽了张纸巾替他擦嘴,这给了他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
“克里斯蒂安……”在我给他擦嘴的间隙里,他含糊不清地叫我的名字,好像溺水了一样。
他的眼神让我不忍多看。索性把礼仪廉耻全部抛诸脑后,专注于眼下徒劳无益的报复。
您憎恨我吧……对不起,我的的确确是个欺软怕硬的怯懦混蛋。 ---- 标题的意思是:我的歌让你害怕吗? 借用的是音乐剧《小王子》中一句歌词:Est - ce que mon dessin vous a fait peur? (我的画让你们害怕吗?)
第19章 我要调戏勋爵先生,他听了可高兴了
如果此时一位路人好奇地向车窗里张望,就会看见我——一个红发的法国人,衣衫不整地压着尊贵的勋爵先生亲个不停。如果他恰好是一位落魄的八卦杂志记者,那这时就要兴奋了——又能编个骇人听闻的新闻了。连这个糟糕的标题我都想好了:光天化日的南肯辛顿富人区,热情法兰西男游客舍身求法,与贵族大学生车内激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和查尔斯纠缠了多久。但我也没有更进一步(要是真的这么做,就很难保证查尔斯不会做出什么违反祖训的决定了),只是徒劳而绝望地和他接吻而已。
这样就已经足够羞辱他。我很后悔伤害了他,但现在已经什么都来不及补救了。
我漠然地松开了他,给他惊魂未定的身躯扣上安全带,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烟。
“我不抽。”他叼着烟,瓮声瓮气地回答,嘴角还沾着没擦干的口水。
“老公(mon mari),您抽烟更有魅力。”我突然讨好地给他擦了嘴,又恭恭敬敬地把他被我抓乱的衣服整理好。反正我给马尔切罗经常整理衣服,这种事都是小事一桩。
“法国佬,别逼我对你动粗。”他威胁性地挑起眸子,明显是有些生气了,但碍于面子,没好意思直接跟我蹬鼻子上脸。“不准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叫我!”
“好吧,您需要什么,甜心?”我笑得很谄媚,甚至可以说是很恶心。很显然,这个称呼也没有博得他的好感。
“给我打火机。”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而不是一拳揍到我目眦尽裂。
“好的,我的勋爵(my lord)。”就像刚冲完的男孩子会进入禁欲模式,刚冲动过的我现在也是乖巧得不行,双手捧着打火机送到他眼皮底下,简直是百依百顺。哪怕现在查尔斯气到打算把直接我按在车上办了,我也绝对毫无怨言。
他一把抢过打火机,冷冷地瞪着我:“克里斯蒂安,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
“当然不是喽~”
此言非虚。养父让我接受的教育大多有关器乐和声乐,还有跳舞。但查尔斯可是货真价实的贵族。仅限骑术和击剑,他或许真的可以媲美专业人士。要是他还学了什么诡异的防身术,那我在他面前简直可以说是弱不禁风。
我以为,按照这种刻薄又高傲的英国佬一贯的作风,他就算不立刻下车把我扭送进局子,也得拿长柄雨伞狠狠抽我一顿。可他一个也没做,只是叼着根本没着火的香烟,疑惑地凝视着我的笑脸。
“怎么了,你是要抽吗?”
“不不,我的嗓子很金贵,是不能抽烟的。”
中国有句俗语……叫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识趣的。哪怕我刚刚让查尔斯传出了惊天动地的绝世丑闻,他也对一张这样的傻笑的脸下不去手。
他果然有些厌恶地看着我:“笑得真恶心,下次别笑了。”
一听他这话,我笑的更欢乐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勋爵”这个称呼博得他的好感。他不再发火,而是耐心地跟我讲起了道理。
“克里斯蒂安,这种庸俗的戏剧化情节勾不起我的兴致,你也早应该过了看三流爱情小说的年纪了。”他重新躺回座位上,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觉得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好,好~查尔斯让我去我就去。”
“好吧。如果你觉得我的建议有些参考价值……别忘了带钱。”
“我会花光您的钱。”
他险些发作,把我从车上拖下来脸朝下扔出去。但街上这么多人,看来某些属于贵族老爷的矜持还是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只能徒劳无益地指着我的鼻子干生气:克里斯蒂安,晚上别睡得太死,迟早会会你!
我谄媚而夸张地笑着:“蒙哥马利先生,您可以干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在这里。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讨得您的欢心。”
他疑惑不解地望着我。
我举起他的一只手,温柔而缓慢地亲吻他的指尖,同时可怜兮兮地抬起眸子。
“对不起,勋爵先生……希望我的冒犯不会让您记恨我。”
看到查尔斯那惊讶到微微缩小的慌乱瞳孔,我就知道这一招对他同样有效。我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所以说即使是蒙哥马利,也只是个没有脑子的傻瓜男人。只要我稍微向他露出一丝软弱,他就要掉进我的圈套,以为我真的爱他。
当然,一般人确实不会轻易向外人展示自己的伤口和软弱。但我不是一般人——更确切的说,我是条没有自尊的弃犬。
我早就弄清楚怎样做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疼痛。在拳脚还没打痛自己时,就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已经被打痛了一样。这样多半可以免了些皮肉之苦。
这一把戏对养父伯纳德那样的变态倒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他只能闷闷不乐地垂下眸子。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好好开车。”
可怜的查尔斯,倒霉的查尔斯,闭目养神、不再和我说话的查尔斯。他大概也没想到,只是让我唱个歌,就险些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恶果。如果他在我强吻他的时候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蔑,情急之下我极有可能要对他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我一向不接受精英们高高在上的指责,我无法忍受他们目中无人的丑陋模样。哪怕他们并不是有意的,我依旧会怀恨在心——我在养父身边已经动用私刑搞死了好几名这样先生,还有一连串姓名已经写在了笔记本上。他们迟早也会被我伺机杀害,让我为他们无名的尸骨铲上最后一抔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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