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查尔斯可不——他只耸了耸肩,压根没有觉得被冒犯了。他看中的东西很少有拿不到手的。
他用法语问我:“您觉得这处房产怎么样?”
“……别去了。我不想看到您再被侮辱了。”
“尊敬的克里斯蒂安,我向您打听的不是尊严,而是房产呀。”
“挺不错,但是……”
“那不就足够。”他很可爱地向我wink,之后一个人去了。
他语重心长地跟英格兰老太太交涉了半天。我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再见到坏脾气的老太太时,她依旧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愿意以最低的价格出租公寓,但查尔斯还算有点良心,最后倒是主动为老人加了一大笔钱,比预计的价格还高了不少(这一部分他倒是自己付了)。
提起老房主,他笑得那样温柔,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看望她。
“打扰了,”我指了指他握着的公寓钥匙,“请问您跟她说了些什么?”
查尔斯很愉快地眨了眨眼:“想想假如您是她,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房客。做人得将心比心。”
我想不出来,但狡猾的查尔斯总是善于玩弄人心。看来即使是老太太,也能被他轻松迷得神魂颠倒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处性价比很高的房产。历史悠久,但保养得很好,简直像是电视剧的完美取景点。黯淡而柔和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墙上贴着新壁纸,还挂着色泽灰暗的波西米亚挂毯和名画复制品,地上铺着雪白的熊皮。但最让我欣喜的是,客厅还摆着一架钢琴。这的确是处好房产,也难怪老太太不愿意轻易出让。
我雀跃地转了个圈,当着查尔斯的面弹了一首《夜莺》。
“比起你以前的情人们,我弹得怎么样?”我转过身子,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
他像猫儿一样慵懒地闭着眼睛,嘴里蹦出的讽刺词句却还和以前一样尖酸刻薄:“如果你是指某个恰好赢下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大奖的比利时人,或者有幸被勃拉姆斯国际钢琴大赛评委青睐的瑞士人,那确实不怎么样。”
我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向他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您用您的贞操在欧罗巴的版图上作画。”
“谬赞了。我在美利坚谈过不止一任,而且还交往过中国和日本的男朋友呀。”他轻笑着,合上了钢琴盖。
原来不是欧洲大陆,而是在世界地图上作画。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冷笑话。“您在收集宝可梦吗?”
他挑起眉毛,冷淡而礼貌地点头:“交男朋友可远远不如任天堂的游戏机好玩。我时常也要遗憾造物主的败笔。祂的智慧让祂创造了宝可梦的创始人,但居然没有想起来给男朋友也做个放生系统……是的,如果可能的话,部分男朋友会被我放生到垃圾焚烧场里去。不用怀疑,那里正是他们的好去处。”
“没准我以后也要被你放生到垃圾焚烧场里去,亲爱的蒙哥马利。”我向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我就是这个社会上一流的有害垃圾。我每呼吸一次,就有许多人都要因我还活着而大哭呢。”
他或许是把我的自嘲当成了某种玩笑话,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你?哦不,克里斯蒂安。如果我有的选,准会尽量挑个舒服地方让你待着的……你很好,也没有那么烂,真的。” ----
第16章 [锁]
第17章 我知道大家都羡慕您出色的情人,我的勋爵。
养父起初从不介意我用什么牌子的须后水,用哪种香型的香水——甚至不用也行,我并不需要替他接待贵客,只要求头发打理干净,衣服穿得整齐,皮鞋擦得锃亮就行了。我纯粹是出于个人兴趣才学习了这种知识。养父批评我身为男子,却过分爱慕虚荣——但我知道这种爱慕虚荣其实让他心花怒放。
他也明白:要是我和他的大多数养子女们一样灰头土脸,而不是偏爱袖口有荷叶边的宫廷衬衫和辍有祖母绿的蕾丝领结,那他或许就不会选14岁的我做他亲儿子的教父了。他喜欢让我穿得像宫廷乐师,因为即使我的服饰再华丽昂贵,和他站在一起时旁人依旧一眼就明白谁是主子,谁是仆人。
我在他的一大帮养子女里面或许算不上衣品最好的,但只有我擅长利用最不显眼的细枝末节向他展现臣服,这会让他不自觉地心生愉悦。此后他更加宠爱我,为我花比别的养子女多得多的钱……但我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自由就更少得可怜了,此后我的每一套衣服都有些宫廷乐师的影子。
现在我明白了,查尔斯就像孩子一样单纯,只有恰到好处的碰撞才能激发他的癫狂和浪漫。即使他需要和我“约会”,也正装加身。好一位正派的谦和君子。不是风流成性的情夫,而是一位等待晚宴开场的绅士。但只有你凑近了,才会发现,原来他把他平日里味道寡淡的须后水换成了一种更热烈的洋柑橘香型。查尔斯穿得看似朴实无华,但其间的奥秘,或许只有在你把他的衣服一层层扒下之后才能略知一二——就像在绅装下穿吊带袜一样,或许也是英国人的性感点之一吧。
但他根本不在乎我穿成什么样。即使我穿得再花枝招展,都不会赢得他的一声赞赏。当我隐晦地让他夸我,他就会以一种严厉的眼神暼我一眼,制止我继续说下去。他一贯是不喜欢招摇的。
我不知道查尔斯曾经是不是许多次用这种严厉的目光震慑过他过去的男友们。不过,除了他自己,或许没人能为他曾经的情人数量报上精确数字。
赡养情妇是一门代价高昂的生意。买时尚款式的新车,租房,在按寸售卖羊排的餐厅里用餐……这不是能够节省的开支。财力不够雄厚的男人(当然,也可以是女人)会因此破产。为数不多的区别就是他应付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虽然这意味着他能省下一笔购买名牌小块丝织品的钱,但他最后往往不得不将其另作他用——比如分手费。其实这算不上挥霍无度,只是查尔斯觉得但凡能用钱摆平的情人都不配让他付出额外的精力。钱对于他来说是最低廉的资源。
在他有史以来的诸多男友里,我的花销都算是极少的。我好面子,但并不爱慕虚荣,不仅不要他买衣服,也不要他买车,只要他租了一处让我可以当艺术家邻居的公寓。我们偶尔会出去吃顿饭,但多数情况下都自己解决——毕竟作为法国人,我为什么要花钱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吃本国的菜?
或许我终将在他的情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勤俭持家也是最懂事的一个情夫。
我满心欢喜地希望蒙哥马利能发现:别说是笨拙的情夫,即使在情妇群体里,我也算得上才华横溢的佼佼者。他欣赏我拉小提琴时的身姿,但对我擅长烹饪这一点无感,甚至从未表扬过我最引以为傲的厨艺。这让我对他那迟钝的五感忿忿不平,甚至怀疑是不是把给他的黑咖啡换成醋也能照喝不误。要么是他的味觉确实有点问题,要么就是被不列颠的“美食”同化了。
我惹怒查尔斯的次数绝对比把他逗笑的次数多。他一个不注意,我就把他的宠物狗身上的毛剃光,除了脑袋和尾巴。我为布吕歇尔穿上了贝雷帽和针织披肩,打扮成了贵妇狗,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在伦敦的街头兜风。
查尔斯喜欢给布吕歇尔戴上各式各样的领结,然后夸他是个完美的绅士。见到他的宝贝狗,他差点就像一只猫一样炸毛了。
我牵着狗,倚在他的车旁,洋洋得意地摘下墨镜,出于恶心查尔斯的目的向他媚笑:“我很遗憾……因为您的审美亟待拯救。但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我想我也不会作壁上观……对吧?”
“太谢谢你了,亲爱的克里斯蒂。我想你真的很有成为情妇(mistress)的天分。”他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但我听得出那种几乎可以算得上咬牙切齿的愤恨。
“别这样,老兄。您会习惯的。”我拍着他的狗笑个不停。“我知道很多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羡慕您出色的情人。不过我劝您平常别喝得这么醉,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离开您呢?”
他这回没说话,拉开车门坐到我身边。
“开车(move on),克里斯蒂安。”
“您作为情夫,为何不亲自为情妇开车呢,我的勋爵先生?”
他悠哉地点着了烟:“一年多以前我才刚拿到驾照。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也不是不行……警察和媒体准会以为我们是在泰晤士河里双双殉情了。”
“我还不想死。”
他才拿到驾照一年多,就把别人的车抢过来醉驾,还差点开进河里。真有你的,查尔斯·蒙哥马利。
他挑衅似地看了我一眼:“那么走吧,克里斯蒂安。跟我去寄法国信(French letter:英国俚语,乳法笑话,指安全套)。”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和我“开法语课堂”。不过……我承认我被色到了。 ---- 浅浅解释一下“法语课堂”,这是英法互损的另一产物。源于英国娼妓在报刊上打出的广告:给您上一堂活色生香的法语语法讲座。
第18章 Est-ce que mon chansons vous
查尔斯说,要带我见见他的一些朋友。
朋友?我不禁好奇地揣测起了他口中“朋友”的身份。但他不太愿意多说。
他算是个吃得很开的交际花,但并不承认自己的朋友有那么多。在我的印象里,他真正愿意大方承认的也就只有莱昂纳德·冈萨雷斯一人。
“看在朋友的份上,为我唱首歌吧,克里斯蒂。”
“什么歌都行吗?”
“唱首轻松愉悦一些的法语歌,这就足够了。”他叹着气,捂着眼睛向后仰倒,把自己缩在副驾驶上。“别担心……我只是有点偏头痛。”
他性格别扭收敛,不愿意实话实说。但他真的只是殚精竭智地试图证明我对他是有用的。他很清楚我是个多么悲观的懦夫。
我听过的歌很多,但熟悉的唱词多数止步于音乐剧和赞美诗。我音域很广,擅长a-g2的抒情男中音。养父很喜欢我的嗓音,在佛罗伦萨还特意请了声乐教师教我发声……虽说我现在绝对算不上什么顶级歌唱家,但既然能唱音乐剧,声线算不上惊艳,也得是相当华丽那一级别。
上一个命令我唱歌的,还是养父伯纳德·威尔吉利奥。他让我唱的净是些音乐剧唱段……不过,查尔斯现在肯定也不想让我中气十足地对着他的耳朵吼一句:“Je veux le monde ou rien du tout(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吧?
那么童谣呢?我握着方向盘沉思良久,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为我唱过的《alouette》(译名《云雀》,一首活泼可爱的法国童谣。《猫和老鼠》中的法国小老鼠唱过这首歌。歌曲看似是在给可爱的小鸟洗澡,法语原意是在给它拔毛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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