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将河灯放入了飘飘荡荡的晏河之中。 那河灯摇晃着飘向船边,封水衿撩开布帘,见上面写着“但愿人长久”。 他内心一动,不自觉看向了对面的封玄慎。 男人也正静静望着封水衿,船内微弱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明暗摇曳,反射着微光的眼眸深不见底,吸纳了所有情绪。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封水衿红着脸收回手,埋头舔了舔酸梅汁杯口,忽然道:“哥哥,前几日,我看了一个话本。” “嗯?” “那话本里,写了一男一女,两人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嗯……那男子比女子大了几岁,从很小的时候,便十分宠爱女子,从不让她受欺负,受委屈,与对别人截然不同……”他抿了抿唇,继续道,“女子亦是将他当做心底最信赖的人,愈发依赖他,日日都想与他在一起。” “后来,两人慢慢长大,女、女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男子异样的情愫,她很害怕,也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纠结了许久,也想不出办法,更无法做到不喜欢……” “没想到,其实……其实男子,也喜欢她…吧?最后,两人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在一起了。”封水衿紧张地瞟了眼封玄慎,见对方只是看着船外粼粼水面,急道,“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封玄慎淡淡“嗯”了一声:“船快靠岸了,准备下船。” 封水衿铺垫了这么长,还未将自己最想说的东西说出来,自然不得罢休,一把拽住封玄慎的袖子:“等一会嘛。” “哥哥,你可知道,这个话本有一处不太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吗?” “说。” 尽管封玄慎的语气不太好,但封水衿只得忍下,咬了咬嘴唇,声音也小了些:“……这两人,其实、其实是兄妹关系……” 封水衿还没说完,冰冷如利剑的目光便打在了他身上,他打了个颤,小心翼翼看向封玄慎,被男人冷厉的神色吓得紧紧贴住船壁。 “这种垃圾话本,以后再也不许碰。”封玄慎沉沉道。 封水衿宛若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整天的心情都被浇灭了个彻底,立刻生气地反驳:“这为什么就是垃圾话本?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罢了,也没有影响到他人,凭什么不可以?” “三纲五常,凡俗秩序,没有凭什么。” “你、你这是迂腐!” 封玄慎仿佛没有听封水衿说的话,只是收回视线,盯着桌上摇摇欲坠的一豆烛光,一字一句道:“乱伦之念,绝不可动。是她的哥哥轻浮无知,软弱失责,才会念动意乱,带坏了她,毁了她一辈子。” 封水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在他心中,封玄慎从来是一个公正之人,怎会说出如此偏颇之语:“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为何只将罪责推到兄长身上?何况,两情相悦,又怎算是毁了妹妹一辈子?” “她懂什么?!” 谁知,封玄慎近乎粗蛮地打断了封水衿:“小辈年幼无知,错将依赖当做爱情,身为兄长,不加以引导,及时管束,是谓失责。放纵自身耽于不伦之情,是谓失控。这样无德无能之人,又如何保全他妹妹的余生?” 封水衿惊诧地看着封玄慎,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男人硬挺的棱角,薄情的嘴唇,以前都不曾对封水衿显露过冷意,可这一回,他的哥哥,冷酷又决绝地砸碎了他仅有的幻想,并重申满地的碎片本就是虚妄的垃圾。 一股难言的委屈自心口升起,封水衿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倔强地不愿在对方面前落下。 他用力抹了下眼睛,嘴唇颤抖,丢下一句:“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喜欢?”转身哭着跑下了船。
第13章 表意 【.】 “封水衿,你怎么又跟你兄长赌气了?是不是一天到晚闲得慌啊?” 能说出这种话的,自然只有司空谨。 不过这一次,封水衿没有跳起来反驳,气势汹汹与他对骂,呆呆坐在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封水衿?” 司空谨奇怪地看过来,这下封水衿才望了他一眼,烦躁道:“少来烦我。” “切!!”闻言,司空谨气得立刻往台阶上走,“谁想理你?见你像个蔫豆腐来看看笑话罢了,否则我才不想理你呢。” 封水衿收回目光,继续抱着暖炉发呆。 在扶摇塔坐到接近午歇,封水衿依旧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烦闷,更不想见到午歇回来的封玄慎。他忽然站起身,独自离开了这里。 在金陵的城西,有一座小山包,封水衿在城里漫无目的地乱走,无意发现了这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寻了块石头坐下,这座小山包的高度,只能看到不远处一些宅子的屋顶,再远些便看不明晰了,连金光闪闪的扶摇塔也因暗淡天色而蒙尘。 山上风凉,没一会封水衿便手脚发冷,他从乾坤袋内找出一颗运气丹吃掉,这是封玄慎防止他受凉特意替他备的,有增气活血之效。 除了这个,乾坤袋里还有一大堆法器、丹药,防身的、逃跑的、疗伤的……要是放在任意一个小宗门,每一样都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哪怕是在七星泽,也是众多弟子渴求的宝物。 这些封水衿都知道,所有最好的,最珍贵的,封玄慎都给他,从不考虑代价。就像他的玉鞭,鞭柄的一整圈天阶晶石,仅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我要每一颗晶石的颜色都不一样。封玄慎便用了整整三月,在大陆各地搜猎百年凶兽,回来时满身血腥气,丢来一整袋晶石,让封水衿挑选。 一桩桩一件件,封水衿自是记在心里。 一如他刚刚发觉心底的偏轨情愫时也是如此,一一细数封玄慎对他的好,告诫自己,这些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好,是不带欲念的爱。 可最终他还是在经年的偏爱纵容中再次沦陷。 昏黄的暮色中,有一个身影自繁华金陵为背景的远处走来,封水衿脸上挂着泪痕,抱腿坐在石头上,呆呆看向来人。 封玄慎走到封水衿面前,伸手握住他蜷在膝盖上的手,冰凉的温度。眉头一皱,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封水衿身上。 后又俯身,将封水衿抱起来。失重的感觉令封水衿吓了一跳,双腿下意识勾住兄长的腰,接着便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抓好衣带。” 封水衿乖乖将大氅的两条系带揪在手里,残留的体温将他的身体裹得暖洋洋的,他的下巴搁在封玄慎肩上,安静地不说话,像一只跑丢后终于被主人捡回去的弱小兔子。 回到客栈,抱着一坨毛绒绒的宗主令许多弟子吃了一惊,封宗主向来不近女色,今日竟大摇大摆抱着个“女子”回客栈? 好在,上楼时,封水衿躲在兜帽下的脸露了半张出来,众人方松了口气。封水衿爱穿漂亮衣裳,总是买些姑娘家偏爱的绣裙,骨架又小,封玄慎揽在他腰间的手都快赶上那被腰封缠紧的纤腰,被当做女子,倒也不奇怪。 房间内,封水衿被封玄慎抱去了床上,可他不松开手,将脸埋进男人颈窝:“哥哥,再抱抱我罢。” 封玄慎动作一顿,干脆在床上坐下,抱着封水衿坐在自己腿上。 “下次不许再吹那么久冷风。”他又摸了摸封水衿手背,终于稍稍回暖了些。 封水衿小声说好,语气蔫蔫的。片刻后,封玄慎抬起他的下巴,视线扫过他低垂的眉眼,道:“可是想家了?再过几日,就带你回七星泽。” 封水衿与兄长平静如水的双眼对视,忽然产生一股诡异的压抑与憎恨情绪,凭什么封玄慎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凭什么他永远猜不中自己的心思。 也对,因为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人见不得光,只有他被困在原地找不到出口。 封水衿的眼眶渐渐红了,作势挣脱封玄慎的怀抱,厌弃道:“你出去。” 封玄慎皱起眉:“又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怎么了!你惯的!你教的!明明都是你的错!凭什么!”封水衿毫无征兆地爆发,冲着封玄慎一股脑大喊,“我讨厌你!出去!” “啪!” 屁股一疼,竟是被封玄慎用力抽了一巴掌。 封水衿含着泪难以置信地瞪他,男人面色冷沉,眯了眯眼:“再说一遍,讨厌谁?” 封水衿委屈地顶回去:“讨厌你!讨厌你!就是讨厌你!” “啪!啪!啪!” 封玄慎将他按在床上一连抽了三下,封水衿腿都颤了,屁股火辣辣地疼,捂住自己被打的两团缩到床角,边哭边说:“你又打我!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娘亲爹爹!” “还敢说吗?”封玄慎坐在床沿俯视着他,“敢说就接着打。” 封水衿咬住下唇,像只气急了的小兽,胸口一起一伏,看起来委屈极了。 兄长对他自是纵容,但也将他管教得死死的,要是不听话,抓过来便按在大腿上打屁股,小时候淘气,一月里能有十余日屁股上都留着掌印。封水衿甚至偷偷想过,自己浑身都瘦,偏偏屁股太胖,莫不是被兄长打肿的。 “知不知错?”封玄慎道。 封水衿扭过去不理他。 一股力道将他直接拖到床沿,封水衿挣扎不过,被男人捏着脸抬起来:“知不知错。” “我为什么不能说!”封水衿抽泣一声,“每次我说,喜欢哥哥,你从不理会。凭什么又不许我讨厌你?” 眼泪从眼眶滑落,他的话似乎包裹着无限意味:“不让我喜欢,那就只有讨厌。哥哥,你选哪一个?”
第14章 尖峰魁首 【.】 试锋的最后几天,封水衿都没有出现。 他偶尔出门逛逛,更多时间还是待在客栈睡觉。 心烦,不想动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直到试锋闭幕那天,身为七星泽峰主之一,封水衿才不得不出席。他难得起了个大早,与封玄慎一同出门,赶往扶摇塔。 自那日封玄慎沉默离去后,两人已很久没有这样走在一起过了。气氛微妙地来到山顶,几个时辰的授奖仪式,封水衿努力变成背景板,躲在自家宗门后面揉腿扭腰,站都站累了。 等到宣布尖峰第一时,封水衿终于来了兴致,他踮起脚往中间看去,一个灰衣少年正站在司空禄面前,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绯璧剑柄晶石处。一阵红光闪过,司空禄沉声宣布:“第三十四届试锋,尖峰第一,池寅凡。” 池寅凡接过绯璧转回身,封水衿一瞧,竟是那日他在水亭打盹、将他吵醒的少年! 此人便是本届试锋黑马、尖峰第一,池寅凡?! 封水衿震惊地瞪大了眼,略带嫌弃地想,万里挑一的修仙天才,竟会是眼前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他背上那把剑的剑袋都破旧不堪了,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暗沉的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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