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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们的故事

时间:2023-12-13 22:00:21  状态:完结  作者:关城树色


“觉得你们大师兄心系百姓,救人之心不该被严酷刑罚泯灭,否则就会寒了弟子们的心,”楠木真人言语直白,不给人留余地,“如果我告诉你们,他一开始救下那女孩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呢?”


“……”

众人终于静了一瞬,锄云再次看向程鹤,他却不再投来目光了。


“据我所知,”楠木真人微笑看着程鹤,“那女孩当时虽昏迷着,但身上有枚玉佩露了出来,上面刻的是个‘程’字。”


“你就是看到了这个字,才最终决定施以援手,”他说,“她是你程家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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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


第55章 细雨


程鹤遭受雷斧之刑的第一天夜里就落起了细雨,细如牛毛,春寒包裹着潮湿的水汽,笼罩了青云宗漫无边际的黑夜。


锄云病了。他坚持看完了程鹤遭受第一道雷火的全过程,然后倒在刑台下,发了高烧。

桑儿说他可能是受惊过度,只有锄云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当那道闪着火光的云雷当空劈下来的时候,锄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震颤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程鹤被钉在台上,隐忍的脸孔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合,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心中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然后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依然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桑儿将门前草地上打落的杏花拾了一袋子,在屋子里煮茶。


锄云闻见满屋的花香,哑着嗓子道:“桑儿,给我倒杯水来。”

桑儿连忙跑到床边:“师叔你醒了。要喝花茶吗?我刚烹好的。”


锄云:“随便什么,是水就行。”


好像他无论哪一次醒过来,嗓子都干得冒火。


喝过茶水,吐出一朵花,锄云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问道:“程鹤师兄受刑几日了?”

桑儿道:“第三天夜里了。”


锄云喃喃:“还有四天……”又问,“有说能不能去看他吗?”


桑儿:“不能吧。”又想起什么,“其实以前规定的是某个弟子上刑台,他同门的大师兄是可以去看看的,现在是程鹤师叔自己受刑,他也没有大师兄了。”

锄云沉默不语,桑儿其实有些怕他这个样子,虽然这段时间相处锄云已经暴露了一些本性,但是偶尔某一个瞬间的低沉还是会让人想到他刚刚“走火入魔”时的冷漠。


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直到程鹤受刑的第六天傍晚才有所收敛,草堂前后的花花草草吸饱了水分,在斜照的夕阳里显出过分饱满的翠色与美丽来。

宗门上下依然忙碌而有序地运行着,昆玉真人始终在人间行走没有回来,如今人间乱成那样,每日都有百姓叩问山门,但除非是有妖魔作乱,否则人类之间的纷争仙门不会过多干预,其他弟子吃了程鹤的教训,并不敢如何插手,现在楠木真人作为青云宗唯一的大家长,威信已然远超昆玉真人。


青玉苑中是萧顷带着大家修炼,不过他与众位师弟的关系要比程鹤亲近一些,过程中多是笑闹少有训诫。

有时候也会让三位真人座下的弟子相互切磋一番,结局往往是千叶峰的更胜一筹,他们修炼勤勉,且又是术法一流,有楠木真人亲自教导,总比青玉苑修的剑术更加灵活多变,而群花谷一向精于符咒法阵之道,无意与人争高低。

每每比试了回来,前院都是一片灰头丧气,成双他们一群人则神采飞扬,拉着群花谷弟子去斋堂或净室,一路上欢声笑语。


一场异常残酷的刑罚无声无息夺去了程鹤的存在与威信。

在这之前,对于青云宗的掌门之位,锄云毫不怀疑会是程鹤的,在这之后,他不确定了。


这七天里,可能是因为天气潮湿,也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锄云心里总萦绕着一团灰蒙蒙的雾,夜里也不怎么能睡好,常常失眠,灵魂在凌晨一两点的黑夜的水底静静地往下沉,沉到最下面,看到了安静睡着的自己。

那是他吗?他从来没有那般安详包容一切的睡颜,可那不是他吗?他们明明拥有相同的面貌,共用一具身体。


直到雨停,终于没有了密天匝地的水声,锄云看见庭中夕阳晚照,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暮春在水塘边卧着,偶尔向天空伸长脖子叫一声。

计算日子,明天就是程鹤受刑的最后一天了,他要把草堂好好打扫一下,换上最柔软干净的被褥,院子里的花草也要修剪一下,在雨水的滋养下,它们个个长得跟吃了激素似的。


忙活了一通之后,他站在草地上环顾四周,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夕阳已经沉落下去了,暮色沉沉涌了上来,天边还剩一点点暗红色的云,也快要融入即将到来的黑暗中。


晚风一起,身上居然有些汗津津的凉意,锄云心里连日来的沉郁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他把桌子搬到了草地上,准备晚饭就在外面吃了,刚用传音令让桑儿从斋堂给他打包些吃的来,一转眼就看见青酒站在门口。

“吃饭了吗?”锄云招呼他,“快来,没吃的话一起。”


青酒慢吞吞走过来,在他旁边站定,然后说:“我和大师兄吵架了。”

锄云这才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忧郁,逆着光,大半都掩在阴影里。

“因为什么?”

明月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跟人吵架的性格,尤其是和青酒。


青酒说:“有一个能去人间的机会,正好是我的家乡,但是他把这个机会给别的弟子了。”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你能力不够?”锄云道,“现在人间那么乱,怕你出什么事吧……”


青酒狭长的狐狸眼瞥过来,可能是以前作惯了这个动作,竟让人感到一种冷冰冰的媚态。


锄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来得及挽回,就听青酒不高兴地问:“你也觉得我没有能力?在人间我身不由己受人摆布,现在入了仙门,还是不被看好,那我修仙的意义是什么?”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锄云连忙拉着他坐下来,让他平心静气,“明月师兄应该是担心你受伤,等天气暖和了,你可以让他和你一起去一趟人间。”

“算了吧,”青酒说,“他现在是群花谷的主心骨,他们什么事都找他,我还是不去麻烦了。”


锄云:“……”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以为他们俩很般配,是肯定能在一起的,就算有宗门仙规压着,但是两人都在昆玉真人座下,近水楼台,只要不分开就永远有余地。


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青酒性子有些自负,虽然随性,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坚持,明月看起来谦谦君子,文气温和,实际上也是非常有原则的,两人性格其实并不互补。

“我大师兄不在,前院的事也都是二师兄负责,”锄云说,“现在情绪最稳定的应该就是千叶峰的弟子了。”


青酒出神地看着桌面上的纹路,然后突然道:“我不回去了。”

“啊?”锄云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青酒抬起头来,“我不回群花谷了,我要住在这里。”


“啊……”锄云笑了,“行啊,反正你又不是没住过。不过明天程鹤师兄就受完刑回来了,可能得拜托你和我一起照顾他一阵子。”


青酒没有回答,锄云以为他是不愿意,毕竟程鹤和他并不熟,抬眼却发现他正用一种看透什么的目光望着自己。这让他心里重重地一跳。

“锄云哥哥,”青酒开口道,“你就没想过回去吗?”


“回哪儿去?”刚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什么蠢话,然后他蓦地静了下来。

“你在这里待习惯了么?”青酒又问,“你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难道你就不想那边的亲人?”


怎么会不想,可是他是穿越过来的,不是下一趟人间就能回到家乡的。

锄云道:“我不知道回去的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这里有你们,那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可是程鹤师兄最终一定会成为一代宗师,”青酒停顿了一下,“即使你把他看做亲人,但也不能把他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锄云愣了片刻,然后仓促地笑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会丢下你的,”青酒专注地看着锄云的眼睛,“他以后会越走越远,你会被他甩在后面。”


锄云心里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莫名地,但他还是笑着:“不就是个宗师吗?”他握紧了手掌又张开,“就算他以后成了掌门,总不能就不愿意搭理我了吧。”


青酒说:“他不会成为掌门的。我觉得他不合适。”

锄云顿了一下,敛起了嘴角:“什么意思?你能看到未来?”


“看不到,我就是自己感觉,”青酒没看出来锄云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一宗之主应该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可是程鹤师兄私心很重,掌门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说得好像你能看透所有人似的,”锄云知道自己可能在假笑,他怕自己忍不住跟青酒吵起来,“我比你了解他,大师兄明白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他不是分不清是非的人。”


其实锄云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也有种大师兄回来以后会失去一部分人心的预感,可是这预感真的有了实现的迹象,他却一点都接受不了。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青酒还想解释些什么。


锄云抬起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青酒一下子噤了声,看到了他眼里的阻止意味,甚至还有一点点水意,就在桌上的气氛开始向尴尬和凝滞蔓延的时候,他们同时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是桑儿说话的声音。

感谢自己之前给桑儿传了音,感谢桑儿来送外卖,锄云心想,让他有了站起来松口气的理由。


两天后,程鹤回到了草堂。

是萧顷去接的他,接回来一个惨白的可以说是陌生的人,从外面抱进屋的时候,跟着来的那么多弟子几乎都没认出来是他。


萧顷慢慢把人放在床上。搭下来的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程鹤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火烧过的焦味,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翻涨开来,触目惊心,身上的伤更是不计其数,但没有血流出来,不知是不是早就流干了,锄云站在人群之外,只远远地瞥了一眼,眼泪就要涌出来了。


一大屋子人叽叽喳喳,都被萧顷压下去,他难得有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转过身去对着床上几乎毫无声息的人,挥手送去了一缕纯白的灵流。

须臾,程鹤紧闭的双眼忽然颤动了一下,被雨打湿的蝶翼一般脆弱,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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