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倒影在彼此瞳孔里。 陈岁安定定看着他,在世界背景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伸出手指,抓住赵渡衬衣领口,紧紧拽住,然后醒悟般的松开手,但是没有撤开。 嗓音变得遥远朦胧起来。 陈岁安说:“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实验?” 赵渡不答,垂下眼眸刻意避开陈岁安探究质问的情绪。 “说话赵渡!” 太吵了,到处都是风声爆炸和火光冲天响动,刚说出口的话就被吹散,其实什么都听不到。 但陈岁安异常清楚,赵渡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告诉我,机制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实验?!”陈岁安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赵渡捂住自己耳朵上的温热手掌,他脖子和脑门在扭动中迸出青筋。 他像个混球胡搅蛮缠,像得不到就撒泼的无赖。 他对最不该犯浑的人犯浑。 就像他自己说的。 其实情绪反扑的时候,自己也恨自己。 赵渡何尝不是呢? 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陈岁安如何闹,赵渡都默不作声,捂住耳朵的同时捧住陈岁安脸颊,深深凝视着他,他瞳孔仿若装着一场朦胧的雨和一座悲悯的山。 就这样看着他。 情绪无法具像化和影音化,此刻却一览无余和震耳欲聋。 直到陈岁安累了,不挣扎了。 他垮塌着肩线,攥紧赵渡,咬着犬牙颠三倒四地说:“我是不是也是怪物?我是不是也跟萧劲他们一样?我是不是变成了第二个陈正?!” “还是我变成了第二个王志?” 说到这句,赵渡手掌非常明显地、颤了下。 以铁血无情、能力卓越的裁决官,手正在不稳的颤抖。 说出去多么可笑啊。 “告诉我求求你,为什么我会失去控制,为什么我会杀那么多人!”陈岁安低低啜泣,“我不是杀人狂,我不想双手染血,我只想保护他们,我只想跟你......” 他猝然改口,暴怒起来:“我讨厌你!骗子!滚开!” “滚开!骗子!”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 非无情,惧悔也。 赵渡看到陈岁安这样子再也忍不住,他将陈岁安抱进怀里。 从前误会还未解开,现在更添把火。 其实人多一点钝感是好的,太感性太聪明无法屏蔽这个世界的恶意,会活的很难。 可陈岁安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隐藏在字里行间关键点,因为失忆因为内心欲望趋势,他孜孜不倦寻找答案,却从未深思某些问题。 那就是一旦了解之后,是否会对自己或他人造成伤害。 毕竟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如果无能为力,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无知,不必活的如此通透,有时愚蠢也是一种幸福。 赵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哪怕陈岁安像个孩子一样胡闹,他也未曾动摇分毫。 24年前结果就以如此,24年后亦是如此。 爱能战胜很多东西,但万物皆有终结。 不知从何时,申冤地狱已彻底无法申冤,目光所及全是焦土,黑坑密密匝匝的假魂粉碎的无影无踪,白鹤回到了那个小小躯壳,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朝赵渡陈岁安两人走来。 他一步一步靠近,脚底扬起灵魂碎裂的微小尘埃,站定在两人面前,紧紧阖上眼睛吐息几下,接着下定决心说道:“24年前我哥他不知道,你也不让他知道,还是不可避免当年结局。” “告诉他吧,姐夫,瞒是永远瞒不过的。”白鹤叹息一声,“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有些事,你替我哥他担不了。” 陈岁安猛地扭头:“你叫他什么?” “姐夫!”白鹤无所畏惧仰起脸,直勾勾盯着陈岁安回:“我不管你曾经跟裁决官发生多少误会,又产生多少分歧,他在我这里,就是姐夫了,至于......你俩上下下上的事儿我不清楚......” “停停停,打住打住,以前连草莓都不知道,现在还知道上下,你那封建学校又教你这个了?” “用你管?”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变成超级赛亚人很酷?”陈岁安撸起袖子,“还有你把话说清楚,他给我担什么了?” 画风说变就变。 白鹤傲娇脸。 “你最好别看,不是,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 陈岁安人麻了,搓了把脸真准备动手了。 “要看回溯吗?”赵渡拦住他,轻微地说:“这一层其实不用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看!为什么不看?我要弄清楚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岁安指着白鹤,不经意间露出无名指指末小红痣,赵渡默默移开眼,自然垂落在裤腿的手蜷缩收紧。 陈岁安根本没发现这一小动作。 白鹤懒得跟他掰扯,二话不说开启回溯,临走前还阴阳怪气:“我就不陪你们重温了。”他努努下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哥,希望你不会后悔。” 陈岁安:“慢走不送。” 时空陡然扭曲,撕裂出数条缝隙。 光阴铺面而来。 白鹤走后,陈岁安恢复了平静,他俨然做回了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眼前画面越来越清晰,定格在那间曾经爆发过剧烈争吵的餐厅,不过内容迥然不同,画面里。 彼时陈岁安和彼时赵渡对立而坐,在温馨的暖橘灯下,悠悠闲闲吃晚餐。 这副画面穿越亿万时空,裹挟着未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知肚明的情绪重重砸来。 陈岁安淡漠的瞳底颤了颤: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完他又补了句,“从前和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副美好易碎画面实在太令人沉沦,以至于这个问题压抑在心底这么久,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赵渡站在他旁边,眼底也印上回溯里那道暖橘色碎光,他扬眉,不疾不徐地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陈岁安心咯噔一下:“你——” 赵渡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只是看着面前逐渐流动的美好回忆:“我很后悔24年前没有亲口讲给你听。” 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陈岁安屏住呼吸:“那为什么现在讲了?” 赵渡勾起唇角,狭长深邃的眼尾随之微微上扬,总是冰冷漠然的眼底盛进笑意。 少顷,他又有些嘲弄,也不知是在嘲自己还是其他。 他侧脸看来:“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怕你明明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有什么东西。 轰然一下。 陈岁安怅然若失,他一点点,颤着喉咙:“我......我们后来......” 这次赵渡一反常态没有沉默,他回:“后来的你权衡利弊,执意要与我分道扬镳。” 陈岁安不敢相信这个回答,他清楚从前的自己,哪怕现在的自己对赵渡究竟何种感觉,哪怕往后所有回溯都不再亲眼所见,唯独这一点,他敢保证!! “我干了什么?”他急躁起来,甚至等不及一帧帧翻过回溯,只想像放影片那样快进到最关键时刻。 赵渡望着他,眼底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后来我们也没有天大的矛盾,只是滞留在了某个夜晚。”他指了指餐厅,语气低到几乎不可闻,“像今晚这样,再没能参加对方的日日夜夜。”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明明两人距离这么近,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又打碎这短暂的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刻。 很久很久以后,回溯画面变了。 赵渡抱着在沙发不小心睡着的陈岁安,穿过走廊,踏上楼梯,一路将他抱到主卧床上,脱衣服,脱袜子,盖被子,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也就在赵渡去盥洗室洗毛巾时,陈岁安陷在柔软陌生的枕头,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盥洗室里模糊微动的背影。 他伸出手指,在夜深人静的夏夜里,无声无息想要触摸那道近在咫尺的背影,五指微微拢住,探向前倾,那是一个留恋又挽留的手势。 最终盥洗室水流消失之时,他错落着,收回指尖,闭上眼睛。 等热毛巾再次落在脸上。 回溯到这里,赵渡突然开口, 他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抖动。 为了控制抖动,所以他讲得很低、很轻。 他说。 “陈岁安,露出点破绽吧,让我知道,其实你也喜欢我。” 这句缱绻问句,其实最早可以拉到下地狱最初之时。 回到无间里的前尘所恋。 无尽黑暗里。 白鹤十分好奇,问出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他问:“你就那么爱我哥吗?” 赵渡抬起眼眸:“你说呢?” 白鹤又问:“那他呢?” 沉默很久之后,就到白鹤以为赵渡不会回答。 却听见他迟疑道。 “大概吧。” 也就在这时,远处甬道传来一阵由远及近脚步声,几秒后戛然而止,接着甬道显现出一道熟悉身影。 【陈岁安跨过黑暗,又走在黑暗里,这里寂静无声,空洞心跳和脚步声相互交错,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条甬道和虚无的光亮。 手掌指腹的小红痣逐渐变得温热,发烫,甚至灼热。 白光越来越盛,眼睛长时间不接触光亮开始刺痛。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等疼痛感轻微消退后慢慢睁开眼,意外地在指缝间看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男孩。】 ——时过境迁,摩挲素月,有人已等候多年。 作者有话说: 鞠躬
第60章 申冤地狱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所以您看, 我们泄露地址座标把陈岁安故意引到黄石公园入口怎么样?”已通话四分钟的数字在手环显示屏上面不断跳动增加,路哀端坐在办公椅里,窗外夜色漆黑如墨, 她低声说:“目前源和赵家都在暗中为他保驾护航, 无声无息杀掉实在难于登天,如果能让他放松警惕进入入口,我能保证彻底绞杀他。” 没有信号干扰的通讯让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少顷,听筒里传来一声悠长叹息。 “孩子,我认可你的方法, 但我不认可你最后的决定。”机制粗哑苍老的骤然响起。 路哀:“我能问为什么吗?” “比起陈岁安死,我更看重他的能力。”机制说,“当然,这不是质疑你和小裴,陈岁安重伤我之后潜伏多年,他隐忍到上任两年后掌控源, 又故意牵连赵家......他实在是个蛊惑人心的高手,所以我改变注意了, 我要他成为我的人。” “您的意思是照例把陈岁安引到黄石公园入口,然后活捉他?”路哀心登时凉了半截, 如实说:“论实力,目前只有您和赵家那几位能办到这样的事, 活捉, 我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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