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感觉到他打量的眼神,无辜一笑,“院长大人,你仔细看看那人是谁。” 风晏抬眼望去,观察片刻,认出那是白日里砸烂他们马车的那个黑衣人。 “白日里这人被追杀时,恰好遇到我们,把一样东西扔到了小裴身上,”凌然在他身后解释:“我想那不是好东西,趁小裴不备拿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扔掉。现在看来,果真不是好东西,若我没拿走,小裴就要遭殃了。这人一看便知是杀人夺宝的货色。” 风晏皱着眉抚摸扇柄,看那人在院中拔开草丛来回翻找,终于捡起一样东西。 月色映照下,目力不好的他亦看得分明——那东西通体金色,细长精致,有成年男子手掌长度,样式像女子所戴的金簪。 “一只普通的金簪,竟然值得两个修真界之人争抢……”凌然忽地顿住,想起白日里说书先生的话,“有人说像女子头上戴的金簪……这东西该不会是什么所谓的问天机的钥匙吧?那种一听就知是假的谣言竟真有人相信?” 他眉心一跳,潜意识觉得这热闹大了,想凑近些看看那东西,刚迈出角落一只脚,便听到一声大吼:“站住!” 一个中年大汉拿着铁锹从屋内闯了出来,对那拿着钥匙的黑衣人道:“敢来我这儿偷酒,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手中的钢刀猛然一横! 然而酒肆老板当场暴毙的画面并未出现,只听“咔”地一下,他的钢刀一偏,把院中水缸砸得稀碎,水泄了一地,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宣纸浸湿。 老板目瞪口呆,退后几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望向钢刀上刚刚被砸出来的小缺口,警惕地望向四周,却没感觉出还有别的人在,他眼神一凝,又抬起钢刀,哪知“咻”地一声过后,他的手腕突然喷出鲜血。 这时他才觉出不好,周围应该有比他修为更高的人在,当即跳出院墙之外,没了踪影。 老板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着地上两张宣纸,懵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眶含泪,抱拳环顾四周道:“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而此刻,风晏已然与凌然离开了酒肆。 黑暗的街巷里,凌然啧啧两声:“没想到院长大人还会见义勇为啊。” 风晏淡淡道:“老板无辜,自然应救。” 凌然道:“我还以为你救了人之后,会让他也签个契书,把这酒肆每年收益的一半都划给你呢。” 风晏没有答话,他走得有些累,便从储物戒中放出四轮车,坐在上面。 他的四轮车不是以灵力驱动,材质也特殊,压过路面时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 两人正走到小巷的拐角,却见远处屋顶之上一人突然暴起,手起刀落从背后将黑衣人头颅砍下,鲜血在夜色中四处喷溅。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已是身首异处,混不知自己是如何死亡的。 看身形,那杀人者却不是白日追杀黑衣人那人。 这热闹当真是惊心动魄,扑朔迷离。 风晏两人同时停在拐角的墙面的阴影里,没有前进。 “杀人夺宝者,反被人杀而夺宝。院长大人,这热闹是不是很有趣?一号黑衣人白日被二号黑衣人追杀,晚上又被三号黑衣人杀了。”凌然好整以暇地看戏,语气却平淡无比:“我这头一次来凡间的经历,可比你的要精彩多了。只是可惜,那一号黑衣人砸烂了你的马车,还没来得及索要赔偿便一命呜呼,院长大人要去阎罗殿讨债么?” 说话间那“三号黑衣人”头也不回地飞远,连尸体都懒得处理。 凌然话带嘲讽:“分明都是修士,却能动用灵力在城中行杀人夺宝之事,这时倒不见执法盟在哪里了。” “话虽如此,”风晏垂眸思索道:“可若无执法盟,凡间城池中修士所行不法之事,可不止今夜这一桩了。” 这出事关人命的热闹已经看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催动四轮车的机关向客栈前去,凌然紧随身后。 州城并无宵禁,然而此刻将近子时,白日繁华喧闹的街道仅有野猫时不时窜来窜去。 凌然拿起不知藏在那里的酒壶畅快喝酒,“一号黑衣人白日里被人追杀,不得已把钥匙扔到小裴身上,等甩脱二号黑衣人,便循着踪迹找来,谁曾想东西都找到了,还是被别人拿了去。初时觉得热闹好看,如今回想,只觉愚蠢。” 话音甫落,他拎着酒壶的手微微收紧,脚步略停。 风晏也停下来,原本收起的折扇微微张开。 院长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凉凉问:“看热闹者终成热闹,你可觉得有趣?”
第10章 夜色 堵路之人从天而降,细看身形,竟是凌然所说的二号黑衣人,白日里追杀一号黑衣人那位。 他蒙着面,步步逼近,阴恻恻道:“交出钥匙。” 风晏握着折扇,沉默不语。 “钥匙?什么钥匙?”凌然故作疑惑:“这位仙友夤夜拦下我们,想是有要事相求,怎地蒙着面?你若是不够坦诚,那我们也没有详谈的必要。” 二号黑衣人喝道:“休要胡搅蛮缠,交出秘境钥匙,或有生路!” 根据近日在景明院恶补的这一千年修仙界历史,凌然皱眉:“秘境钥匙原是分别由四大宗门保管,我们两个小小散修,哪能见到如此宝物?” “问玄机钥匙散落九州,能者得之!便是四大宗门在此也不会多言!”二号黑衣人厉声道:“交出钥匙,饶你们不死!” 竟真有这么多人将传言当真,还为此行血腥杀戮之事…… 风晏与凌然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结论——有蹊跷。 凌然说话间将酒壶收回储物袋,“哦,原来是传说中问玄机的钥匙,其实我们也很感兴趣,不如双方联手,从长计议……” “小小修士,怎配与我行天派联手!”二号黑衣人嗤之以鼻:“你们身上有钥匙的气息,休想蒙混过关!” 原来如此。 风晏暗道,怪不得他们一日内跨越几座城池,那一号黑衣人还能追到此处。 话罢黑衣人劈面杀来,风晏从四轮车上腾身而起,与凌然各自回旋从背后突袭,折扇与长剑齐发,配合默契地将人震退数丈。 他们的招数怎会如此默契? 像是曾并肩作战无数次。 风晏与凌然四目相对,虽面上不显,内心却皆是暗自惊讶。 来不及多想那人便又提剑刺来,执法盟在凡间织就的约束修士的巨网对此人丝毫不起作用,他亦不留手,招式中浑厚灵力迸发,泰山般向二人压下。 风晏听到凌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不欲恋战招惹是非,便趁对方持剑迎上,正好挡在自己身前的刹那,从储物戒中取出装好的药粉。 凌然长剑乱晃,映着月光散发出无数刺眼寒芒,蒙面修士几乎分不清哪一道剑光才是真正的攻击,胡乱挥剑格挡,正中凌然下怀。 他不再虚晃,一剑刺出,落到修士身上前一刻稍稍偏移方位,避开了致命处一寸,顺手拽下对方蒙面的布条。 布条下是一张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脸。 紧接着风晏挥手将白色药粉洒出,扑了修士满身满脸,对方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后几步,摇摇晃晃地瘫倒在了地上。 凌然收剑叹道:“好不容易有机会松松筋骨,可惜凡间不能大量使用灵力,对手也不堪一击,唉。” 二号黑衣人全身无法动弹,试图挣扎却只能贴着地面来回扭动,活像某种恶心的生物,还不忘恶狠狠道:“你们……行天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分明是蒙着面,怎么眼睛却瞎了,”凌然冷笑:“钥匙压根不在我们手里。” “不,不可能……”黑衣人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你们身上分明有钥匙的气息……” “而且你当我们傻么?哪个门派会在作恶前自报家门?”凌然的长剑悬在修士双目上方一寸之处,“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地上的修士死死盯着悬在眼前闪烁寒光的剑尖,嘴唇剧烈颤抖,像是要说什么。 风晏正想着钥匙的事,突然余光里一丝蓝光闪过。 “小心!” 他伸手拍在凌然肩头让对方霎时猛退几步,同时折扇一甩把修士掀翻,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顿时脸朝地面,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带出一颗门牙。 “啧啧啧,在嘴里藏暗器,真阴险。”反应过来的凌然见黑衣人已经被拍晕,长出一口气道:“多谢院长大人搭救。不过这人要怎么办呢?” 风晏思索道:“扔去执法盟分司吧。” “院长大人你也太仁慈了。” 凌然环顾四周,找到了路边一个水缸,便过去取水来擦拭自己的长剑,“他可差点伤了我,我要是没了,还不了钱,你多亏啊。” 他仔细地擦拭长剑,晃悠回来踢踢二号黑衣人的腿:“问玄机的钥匙,凡间当故事似的传了几十年,没想到竟还真有。不过傻子才会信。” “贪欲浩无穷。”风晏从今晚事情中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事关重大,不易沾染,明早我们便走。” 凌然道:“一晚上碰到三个抢钥匙的,一死一伤一逃,这若是闹起来,恐怕是场颠覆修真界的大热闹。” 他骨血里燃烧熟悉的期待,可每到此时,刚沸腾起来的内心便会好似有一盆冷水泼下,生生镇压了热血。 一直有个声音警告他,不应该看,不应该想。 就像…… 风晏斜睨他一眼:“小心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就像风晏说的话一样。 难不成他们之前当真相识? 凌然暗自嘀咕时,风晏已迈步离去,他赶忙收起擦好的剑,拎着二号黑衣人的衣领跟上:“院长大人等等我!” 执法盟分司,两道身影风一般闪过,丢下什么东西便消失无踪。 仔细一看,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个浑身瘫软如泥仿佛没有骨头的修士,在地上滚过几圈,死透了一般不动了。 回到客栈已过子时,风晏将驱除灵力气息的香囊扔给凌然,又叫暗卫放去小裴的房间,便回房休息了。 翌日清晨,风晏三人收拾齐整,下楼坐马车出城。 车内撑着头斜倚软榻的风晏一直留神望着窗外,手指有规律地敲打扇柄。 晨起时分,街上行人不多,许多商贩支起小摊开始营业,修士混杂在凡人之中,和谐而平静。 凌然驾着马车,心里是说不出的异样,总觉平静之下暗潮汹涌、风暴将至。 一路畅通,很快便到城门口,他遥望越发靠近的城墙,还未松口气,一股沉重冰凉的威压就从头顶不由分说地强压下来。 凌然瞬间下颌紧绷,速度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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