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然很想回怼一句:难道你不想么? 可眼前这人一脸认真,眼神清澈,找不出半分阴阳怪气的意思,好像真的在寻求一个难解的谜题的答案。 而且这话问得,好像整个景明院只他一人觉得这里是困住他、让他不得自由的牢笼。 难道其他人都不想出去么? 正想着,就听向词叹了口气:“景明院之外,未必有你想得那般好。” 他仿佛在看一个涉世未深头脑简单,只有一腔孤勇的少年。 “时局已乱,你身有化神境修为,自负出去之后无论何种境地都能化险为夷,岂知乱局艰险,未必能保全自身。” 像个隐居不出却洞明世事的隐世大能。 沉默须臾,凌然忽地放手,松开了向词的脖颈,嫌弃道:“你们景明院的人,是不是都不会说人话?” 平日里听风晏那套假兮兮的官话已经够多了,谁知碰到个赝品又是不说人话故作高深的腔调。 真是好没意思。 他突然觉得厌烦,大步跨出屋门,谁想眼前一花,突然出现一只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的仙鹤,灰棕色的喙直直啄向他的胸口。 凌然一个激灵,侧身避开,他以为这是方才向词骑来的仙鹤,伸手便要揪住这畜生纤长的脖子打算好好教育一番。 然而抬眼看去,仙鹤背上的院长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向内扣紧的手指陡然松开,和善轻柔地落在仙鹤的头顶上。 可仙鹤丝毫不给面子,转头就去啄他的手腕。 凌然蹭地缩回了手:“院长大人,您这仙鹤气性真大啊。” 向词靠在橱柜旁边,向外探头看戏。 风晏只盯着凌然:“你在此地做什么?” 一切都仿佛重演。 凌然摸着头:“院长大人,我到药房时药还没熬好,一时犯了嘴瘾,便过来后厨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诶?”里面的向词疑问道:“你不是说你迷……” “啊对对对!”凌然高声打断他的话:“我是迷恋喝酒,但我这不是一坛都没找着么?实在抱歉让院长大人久等,我现在就去拿药!” 说罢凌然便越过风晏向院外走去。 风晏幽幽开口叫住了他:“你找错地方了。” “啊?” 凌然停住脚步,回头疑惑一声。 “景明院大多数客人都在服药,而酒与大部分药都相冲,所以这里没有酒。”风晏解释道:“你也在服药,还是不要碰酒为好。” “啊?” 听到这话,凌然简直肉眼可见地颓丧下去,往日那永不服输的精神头都没了,像个失去希望的咸鱼。 他懵然点头,随口说:“好的院长,多谢院长提醒。” 说完,便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跨出了院门。 瞧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知为何,风晏忽然一笑。 下一刻,便听到向词的喃喃:“化神境,果然恐怖如斯。” 风晏回头,见对方斜倚在门框边,摸着脖颈啧啧有声,沉浸在“这就是强者的世界么”的情绪之中。 不等向词清醒,他便叫道:“向词。” “在呢院长。” 向词醒过神来,看看风晏又看看自己,挥手刷地一声灵光闪过,恢复了他原本的面容和穿着。 风晏摸着仙鹤脖颈上柔软的皮毛,说:“时局已乱?” “啊?”向词摸不着头脑。 “乱局艰险,未必能保全自身?”风晏也不提醒,继续说。 院长大人没有感情地一字一顿把他的话重复一遍,向词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逐渐睁大眼睛,明白风晏此举何意,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好尴尬一笑:“院,院长……” 风晏不疾不徐地说:“一年前我便建议你不问外事收心安养,未曾想如今你还对修真界局势了如指掌?” 院长大人说话从来都缓慢平和、从容温煦,听来令人心中平静安宁。 向词听到的却是八卦和趣事逸闻从自己世界里消失的声音,他哭丧着脸:“我知道错了……” 像只失去了瓜田的猹。 “景明院外的八卦,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好看。”风晏叹了口气:“以后莫要再听了。你若实在无聊,不如找季晚借他的话本看看。” 向词能说什么,向词只能含泪点头。 原本他只是闲着没事扮作院长出来吓唬人,谁知道碰到一个硬茬不说,连瓜田也丢了…… 风晏回到清济院时,凌然已经取了药回来,将食盒放在圆石桌上。 打开食盒盖子时,凌然眼下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了好几下,甚至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 风晏见怪不怪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把药碗放回食盒,自己盖上盖子。 凌然竟如此能忍,这份心性不容小觑。 要知道闻过他的药的味道的人,几乎都发出过这样的评价:没人能在院长的药味攻击里生还,除了院长。 抬眼便见凌然似乎又退后几步,眼神里却没有以往的桀骜不驯,反而多了一丝……钦佩? 哪知此刻凌然想的也是—— 这药味简直都能杀人了。风晏竟如此能忍,真是恐怖如斯,怪不得能成为修真界第一大疗养院院长。 他看风晏坐回躺椅闭目小憩,便端着食盒走出院门。 话说回来,风晏腿是好的,看着也并没有客人们所说的那样畏寒,那他喝这么苦的药,是用来治什么的? 喝这种苦得一闻就叫人胃里翻江倒海的玩意,总不可能是为了装样子吧? 可惜他不懂药理,只能瞎琢磨。 转眼便到了草木院。 景明院客人众多,对药品的消耗非常大,便专门建有一座院落储藏和熬制药品。 因为客人对药品的需求远大于吃食,是以午后的草木院中不似后厨冷清异常。 这里的屋顶白雾阵阵,那是熬药时散发出来的烟气,随着烟气飘散,空气中充满了药味,或辛或苦,百般滋味应有尽有,各处都有人守着,过来取药的护工也络绎不绝,却都端正排队,秩序井然。 凌然径直去向人最少的一号药房,把食盒放回药炉边。 之前将食盒递给他的那个半大少年,此刻在案后正襟危坐,提笔写着什么。 那少年眉清目秀,颊边还带着婴儿肥,气质却很是稳重,一派年少老成。 这人名叫何穆,年仅十七,是院长身边的暗卫首领何岫的弟弟。 听人说他是景明院最年轻的药师,在医道极有天赋,很多行医数十年、经验老道的医师药师都比不过他,他也是风晏的专用药师。 凌然停顿片刻,忽然感慨道:“院长这药也太苦了。” 他是看不出风晏到底有什么病,但这个专用药师肯定一清二楚。 他一步步靠近何穆,装作闲聊的样子:“我看他症状也没那么严重,就不能换个不那么苦……” “不能。” 没等凌然说完何穆便无情拒绝,看熟练程度,估计这话他听过不下百次。 果不其然他下句就是:“这话你已经对我说过一千一百一十四遍,建议提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提了。” “他若不服药,眼疾完全发作起来,那才有得痛受。以他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出五日便要再次发作,我已经配好了药,下山之后你记得每日督促他喝药,务必一滴都不许漏掉。” 何穆越说语速越快,连带着手上的笔也是快到飞起,终于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写完,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他似乎发觉了什么,皱眉抬头一看,来人竟不是小裴,而是院长身边那刚来的近侍,“怎么是你?” 凌然耸肩:“小裴被院长叫去办事了,来的自然是我了。” 原来风晏患的是眼疾……还真没看出来。 等等,风晏要下山?
第7章 下山 次日清晨,凌然打着哈欠起身,开门的瞬间一个小册子险些飞到他的脸上,他心下一紧,赶忙接住,定睛一看,小册子名叫《修士凡间行事守则》,署名是“执法盟”。 啥玩意,执法盟出的书? 正当疑惑之际,就听小裴道:“熟读并背诵全文。否则你无法去凡间。” 凌然顿时清醒。 才刚听说风晏要下山,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启程。 不过……风晏为什么把他也带上?在风晏眼里,他想跑路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写在脸上吧?院长大人真的不担心?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阴损办法能让他出去了也跑不掉?更甚至……风晏下山根本不是去游玩,而是去搞点不适合在疗养院做的事情…… 难怪他在清济院住的这些日子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敢情是异常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把它背完。”小裴的声音把凌然从猜疑中唤醒。 凌然看着转身去到风晏卧室的小裴,默默地翻开了手上的小册子。 片刻后风晏与小裴一前一后走出屋门,今日风晏头顶戴了一只幕篱,边缘垂下的层层白纱把他的身影罩得朦胧,衣上青色也淡得恍若一缕青烟。 虽然心中对风晏为人多有腹诽和诸多猜疑,但凌然绝不会否认院长大人那淡然出尘的气度和见之难忘的容颜。 两只仙鹤适时从院子上空落下,风晏与书童乘上仙鹤,完全没看一眼角落里的凌然。 凌然忍不住叫道:“那个,院长大人,您看我是不是……” 风晏微微侧头,不知为何声音略显沙哑:“樊领队说,你神志不清时曾召出一柄长剑,气势凛凛,可吞山海,想来御剑应是不成问题。” 还有这回事? 凌然不动声色谦虚道:“那是樊领队谬赞了,我的确有一把剑,不过也只是能随便用用,不是破铜烂铁罢了。” 他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脑门,看自己是不是真傻了,居然在没意识的时候把底牌给亮出来了。 难道他脑子真的有病了? 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身:“院长!” 三人向门口看去,只见季晚蹦了进来,他看到风晏和小裴都坐在仙鹤上,露出意外的神情,“院长,你们今年下山挺早啊。” 说着走到小裴身边,把一枚储物戒塞到他手里,“这是今年大家给你们解闷的东西,里面有我最新搜集的冷门话本,向词珍藏的修真界近一甲子内八卦轶闻奇事全集,还有苏既做的几十种水果汁、奶茶,戚扬做的百八十种糕点,我们平时想吃都吃不到,你们路上无聊的时候就吃点东西,看看话本!里面其他的什么防身利器啊野外生存指南啊这类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需要的时候记得用!” 凌然摸着下巴,看起来季晚他们是每年风晏下山之前都会给他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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