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极度的舒缓与快感中做了一个决定:要把小鱼送到一个远离自己的地方,最好是贺兰府。 祝双衣开始频繁地去镇上打听贺兰家那个遗失的小少爷的消息。 听说有人最后一次见到疑似小少爷的人是在南方逃往北边的路上,贺兰明棋曾经派人沿路搜寻过一拨一拨的难民,也曾带走过数十位年纪相仿的孩子,无一列外那些孩子都被赶出了府。 “贺兰家的人怎么判断那是不是他们的孩子?”祝双衣瞪着个好奇的眼睛问。 马铺的伙计收了他的打赏钱,此刻知无不言:“贺兰府有个法师嘛!屠究!是耗子是猫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个法师很厉害?” “呵!”伙计摆摆手,“她都不厉害,沾洲就没有厉害的了!那可是贺兰府,没两把刷子,能进去白吃白喝吗?” 祝双衣接着问:“如果有人冒充的话……” “——那可是屠究!” 祝双衣回到家里,小鱼正坐在堂屋的桌子前拿去年的稻草编着什么玩具。 年前他大病初愈,祝双衣之前随口答应要给他的愈疾神却没有兑现,小鱼心里暗自闹了两个月别扭,单方面冷战了很久。就连他除夕给隔壁奶奶编织的竹篓公鸡,祝双衣缠着也想要,他都没有答应。 可小鱼发现祝双衣似乎对这场冷战并不知情,每天回家还是第一时间就贴上来,抱着他不是亲就是笑,如此过去一段日子,小鱼那股别扭劲也就下去了。想起之前祝双衣想要一只公鸡没有得到,小鱼便去屋后拿了些稻草,打算编个愈疾神。 他是很聪明的孩子,旁人做的事,他在边上看一眼就会;别人没做过的,他触类旁通,自己琢磨着也能做。 他照着祝双衣的描述自己在脑子里想象出愈疾神的样子,十个指头忙活着,一个傍晚就编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愈疾神。完全是个戴斗笠、穿蓑衣,手心拎着一把子药包的稻草人的模样。 祝双衣凑在他肩上聚精会神看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小鱼眼珠子横过来:“你看不出来?” 祝双衣瞅瞅稻草人,又瞅瞅小鱼,发觉小鱼脸上是个审视的神色,便提防着思索了片刻,试探道:“愈疾神?” 小鱼见他认出来了,便猜想外头的愈疾神应当与自己编的这个大差不差,于是从桌上拿起来,放进祝双衣手里。 他哪里知道,世上根本没有愈疾神呢。 祝双衣接了这精致玩意儿,一时欢喜道:“给我的?” 小鱼跳下椅子又睨他一眼,走了几步,转回祝双衣面前:“我的愈疾神呢?” 祝双衣这才想起自己先前答应的。 他弯眼笑了笑,把双手藏在背后,蹲下身道:“什么愈疾神啊?” 小鱼愠怒道:“祝双衣!” 话音未落,被祝双衣一把抱起来:“这不就是嘛!” “这是我做的!” “给我的嘛!我的就是你的!” “骗子!” “我哪骗你了?” “你没给我愈疾神!” “我就是你的愈疾神!” “……”
第55章 55 祝双衣在第四次杀人时失了手。 他背着戚长敛找了笔生意,希望能为小鱼在回贺兰府之前准备一大笔金银,这样即便小鱼回了家,在那儿受了什么欺负,又或是被赶出来,而他若来不及赶去,小鱼也能有临时的退路——也是他唯一能为小鱼准备的后路。 这回的生意依旧是在一艘轮船上,刺杀对象的人头价值不菲,够一个人两三年的用度。 他在出剑那一刻身体无端传来剧痛,因此不慎落了剑,再捡起来时便处于下风,后颈处被人砍了一刀,险些伤到要害。 危急时祝双衣想起贺兰破曾不止在一次闲聊中告诉他:“若遇祸端,有海则跳。海里的东西会救你。” 当时他试着追问过几次,贺兰破总把话题绕开,于是祝双衣也把这话看得不甚重要。 如今死到临头,他倒是心灵福至,一个纵身跳进了海里。 入海的人对骨涡来说是掉进狼群的肉,祝双衣在海底看见那堆骨涡时只道自己被贺兰破坑了,救人的没等到,先遇着吃人的了。 他闭上眼,等待自己被生吞活剥,吃得一滴不剩。 随后他被团团围住,向上托起,耳边响起许多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怎么有点眼熟?” “我闻闻!” “呀!凤辜的儿子!” “儿子?凤辜有儿子了?” “谁知道呢!咱们都被他封在水底那么多年了!” “这话不是上一次就说过了?” “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祝双衣睁开眼:“你们在说什么?!” “哟!活的!” “醒着!” “吓死我了!” “你已经死过了!” 祝双衣跟身下化作小舟的层层白骨面面相觑。 “我说……”不知名的一副骷髅里传出声音,“你既然醒了,能不能把我们封印解了?” “就是啊!” “解了吧!” “等多少年了都!” 祝双衣一头雾水:“什么封印?” “你不知道?” “凤辜没告诉你?” “你看不出来?” 祝双衣问:“谁是凤辜?” “凤辜你都不认识?” “你老子都不记得啦?” “他真是凤辜儿子?” “谁知道呢!咱们都被他封在水底那么多年了!” “……” 它们嘈杂嚷嚷半天,发现祝双衣窝在小舟上抱着膝盖不吭声,便又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小兄弟,你瞧瞧我们身上这封印,你能解不?” 祝双衣心烦意乱,脑子里还想着给小鱼挣的钱泡了汤,哪有心思管什么莫名其妙的封印,只摇头,低声道:“你们不吃我,把我送回岸上吧。” 底下一堆骷髅头左看看我右看看你,似有如无地齐刷刷叹气,载着祝双衣往岸上去。 及至祝双衣下了船,它们在搁浅的地方冲他说:“你要是见了凤辜……或者改天你想起点什么来,就拜托帮我们解了封印吧!” 祝双衣失神落魄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大半里,忽然在心里想:你们杀人成性作恶多端,我才不救呢! 海边入了夜便冷,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晚风往他湿透的身上一吹,祝双衣快冷得打摆子了。 他搓了搓胳膊,上下牙齿打着架,后颈处火辣辣地疼,这才反应过来是那一刀子挨得太深,他流血过多,才冷成这样。 祝双衣颤着手往后一摸,尚带余温的鲜血糊了他一巴掌,血还在脖子后头往下淌着。 太阳穴蓦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四野无人,他扑在地上嘶喊大叫,捂着脑袋,先是跪着往额上锤头,接着便蜷缩成一团扭曲翻滚起来。 数不清的汗流到后颈的伤口里,那点痛楚对现在的他而言已是微不足道。祝双衣匐在地上,目眦欲裂,对着空无人烟的林子时而磕头,时而捶打土地,已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你放了我!你放了我!” 他想起戚长敛,想起那间自己吞了许多颗裂吻草的屋子,心中突然起了歹念。 下一瞬,他出现在那间屋子里,带着满身的血和海水,双目充血,跌跌撞撞踢开脚边的凳子,满屋子翻箱倒柜地寻找着,如癫如狂,已没个人的姿态。 房门轰的一声关上,戚长敛出现在他身后:“找什么?” 祝双衣置若罔闻,埋头在箱子柜子里,把里头的物什随手翻找丢弃,似要掘地三尺。 戚长敛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从柜子里扯出来,一把搡到地上:“你敢背着我接别的生意了,真是胆大。” 脑袋里疼得快要炸开,祝双衣感觉自己就要死了,面容扭曲地疯狂大叫着,翻身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咚咚撞着地板,没几下便磕得头破血流。 “祝神,”戚长敛单脚跪在他身前,掐住他的脖子,逼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 祝双衣顶着一双没了神采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看向他。 “听我说,”戚长敛另一只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发丝,“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祝双衣体内的疼痛暂时停止了,目光呆滞地对他摇头。 “你用了念力,对不对?”戚长敛的语气柔和了,“你其实早就会用了,对不对?” 祝双衣喃喃着,木偶似的:“念力……” “念力。”戚长敛松开手,让祝双衣坐在自己面前,他则蹲下身耐心讲着,“其实你身上,有很强大的念力。那是我……和另一个人给你的。你知道吗,念力,也分很多用途。”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头是许多颗裂吻草。 戚长敛拿起一颗,传课似的开讲起:“念力,一部分,可以用来掌控人的情绪。” 祝双衣盯着他的手,咽了口唾沫。 戚长敛放下那颗药丸,又拿起另一颗:“一部分,可以用来消除人的记忆。” 随后他拿起第三颗,完全没有要喂给祝双衣的意思:“也有一部分,可以用来抵御别的法师力量。” 他合上盖子,看着祝双衣的眼睛:“一种用途,就是你身体里的一份念力,它们互不干扰,可以共同作用。所以当你痛的时候,你也可以用念力,来屏蔽这种痛苦。” 祝双衣的视线随着锦盒的关闭又回到戚长敛身上,似懂非懂:“屏蔽?” 戚长敛扶着他坐正:“来,你试试。” 说罢,祝双衣身体里的痛感瞬间剧烈起来。 祝双衣捂着头,恍惚间明白了什么,龇牙咧嘴地要上去撕咬戚长敛:“是你!” 戚长敛抱住他,以一种禁锢的姿态抓住祝双衣的胳膊:“用念力,祝神,用念力。” “我念你的祖宗!” 祝双衣在戚长敛怀里动起拳脚,可他浑身太痛了,痛得没有丝毫力气对外作出攻击,拼尽全力在戚长敛看来也不过是野猫挠人,轻飘飘就控制住了。 戚长敛将他按在胸前,掌着他的后脑:“想要停下,就拿念力对抗我!” 祝双衣在他身上扑打着,浑身痛得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戚长敛不断地叫他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祝双衣被迫注视他的眼睛,慢慢好像从身体里凝出一股力量,抵御着周身的疼痛。 戚长敛见他呼吸稳定了,就放开他。 祝双衣的手撑在地上,垂着头喘气。 回过这一口气,他抬头,眸子里射出森森的恨意:“是你,是你用念力让我这么痛苦。你把我当成摇铃铛就吃饭的狗……跟药无关……跟药无关!” “有没有关,你也不会痛了。”戚长敛不置可否,擦掉他额角的汗,“你会用念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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