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简略的两个字后,徐丛立刻行礼离开没有片刻多留。
殿门大开的千秋长生居外,两人不约而同对视,金以恒抱有的赴死之心,在被挟持来妙京的一路上,由野利蒙尘亲手搅动得越发凌乱,刚刚为自己抵挡徐丛致命一招,然后又听见拂夜通晓城被围,金以恒心乱难忍,你留我性命不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野利蒙尘拼尽全力对抗野利氏的梦魇侵袭,避免陷于昏睡不醒的境地,所以才会遭受反噬,以至于在为金以恒输入灵力时,经脉突然逆行力有不逮。此刻灵力滞塞,力量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不过对付微弱的金以恒绰绰有余。他重现在逍遥京城下一幕,仅用一手扣住了金以恒的脖子,把人裹挟进寝殿,抬手一挥关闭了殿门。 ----
第 38 章
“玄尊刚刚说,分出胜败?”野利蒙尘的气息无处不在,他们不入床笫轻纱,而是滚落纠缠在地毡之上。 金以恒嗤笑,并非一贯的明媚张扬的美满笑意,而是做为燕齐明霞旧主,杀伐果断取人性命的狷狂,从未在野利蒙尘面前显现过的一面。凭借此种,叱咤半副疆域,为昭王扫灭了中原诸多叛贼。 “胜败尚未分明,你不要掉以轻心。”金以恒在充满危险的氛围里,兀自说完,“譬如,现在。” 四肢都被压得严实,哪里还能施展,野利蒙尘大笑几声后敛去笑容,戾气瞬间爬满他的脸,双眼闪烁暗红色的光,“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你还能赢我?” “那得问你自己,”金以恒仰面朝天躺得很不舒服,他挑眉反驳回去,“蒙尘哥哥。” 野利蒙尘眼中光芒更亮,一瞬过后又变黯淡,他脸色发白,一记皱眉,勉强咽下了一口血。 金以恒豁然开朗,这或许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与“蒙尘哥哥”道别,与漠狄之主做个了结,至于钟擎宵,从来没有遇见过。 中原玄尊和漠狄之主之间的了结早就注定了。 它叫——你死我活。 “不准对本君使这些弯弯绕绕,”野利蒙尘无心虚耗,“胜败早已分出。” 白天的阳光埋于地下,夜晚刚刚开始,千秋长生居里无人能进,慢慢变暗。 “啊!”金以恒头疼,无奈手脚被缚不得动弹,只得咬住嘴唇别过脸,若日后每日每夜都要承受“良辰”痛楚,是不是死在野利蒙尘手中会好受百倍。沉溺幻想的他被下一刻降临的痛感拉回现实,身体被钝器剖开,贯入霸道蛮横的“怜爱”,纤薄的衣服被撕扯,从锁骨到小腹敞开一条缝隙,肌肤传来凉意,而野利蒙尘衣衫完整,自背后搂住金以恒的双肩,把人箍紧在身前。 金以恒摇摇晃晃浮浮沉沉,声音沙哑,断断续续语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战栗的感觉取代头疼,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但野利蒙尘的力气太大了。体内燃烧起烈火,奔流撞击,金以恒嘴角流涎眼角滴泪,在野利蒙尘不计后果的施予下溃败彻底。 突然间,金以恒竟然挣脱开野利蒙尘的钳制,在毛毡上翻滚,身体撞翻几案,书信尺牍遍地撒满,伴随清脆的响动,还有一枚放置案头的金片掉落,野利蒙尘熬红了眼睛,正要把人按回身下,他看见那枚金片,动作有缓,那是属于漠狄之主的信物,每一代漠狄的统治者都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金片上随身携带,不过这枚金片近日摘下交给工匠,要和另一件配饰一起做成镶金戴玉。 金以恒视线模糊,呜咽被另外的人吞下入腹,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各自口中,分不清是谁熬出的血。 野利蒙尘重获掌控,把人拖回身下抱紧。 休要跟本君提胜负成败!本君能定所有人生死,要谁活就活,要谁死就死。普天之下,没有能违逆! 下一刻,颠倒温存又把野利蒙尘恣睢锐利的心神扰乱,发狂汹涌的血液变缓,唤回心底的呵护,相亲无间的身体在手中泛出粉色,颤抖不停,再稍加用力就会毁掉,他定睛才看清金以恒水光潋滟的眼眸,战力无人能敌的野利蒙尘此刻确信,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他躲避一般把人抱起翻转,两人时而在云端飘渺时而在深渊沉底,不分不离。 金以恒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逼近,长年累月渗透骨血的良辰,是指在良辰吉时咽气身死吗?头部的剧痛逼走身体的一切感受,血脉叫嚣着即将冲破肌肤,染红淹死这副身躯。恍然中,他被一闪而过的金色光芒刺痛了眼睛。前方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室内唯一一根烛火下反衬闪耀。 原来金色光芒来自一簇花蕊,六瓣梨花玉佩中央镶嵌的花心,玉佩埋在长而密集的毛毯间,我的玉佩,我的……发抖的指尖伸向那处,金以恒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朝着玉佩迫切想要再进一分。 野利蒙尘以为他要挣脱逃离,惩罚加剧,金以恒被仍旧不死心得指向玉佩,下唇咬出血珠,他盯住前方,艰难得挪动寸许距离。 “嗯。”满足的喟叹来自漠狄之主,他仰头深深呼吸。 暗光不明,幢幢翻动的帷幔中人影隐隐绰绰。 哪有什么家国情仇,只有跳动的心,你我皆活着的证明,除此之外,天下茫茫山川万壑又有多少真正掌握在手。 余韵很长,野利蒙尘修长的手指抚过金以恒湿漉漉的下巴,嘴唇啃咬他的侧颈,独有的男性气息和龙麝味道在静寞的千秋长生居里徐徐不散,怀里人不时抽动,都被他回以吮吻略做“惩戒”。野利蒙尘心中飘过执念,强烈的心悸抽走他的力气,没有能力说出口——我想我离不开你了。
今夜妙京上空开遍金色锦簇花团,满天烟雨闪耀流泄,入冬大节的欢庆持续多日,原本漠狄之主要在辰极宫会面各地门派之主,野利蒙尘大事要事从无缺席,今次无故取消引得众人枉猜缘由。 漠狄之主环抱玄尊的意识强过求生的本能,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就算死在此间,也不会被人发现。 野利蒙尘嘴角流血,忍受肺腑被煎熬的痛苦,金以恒亦是奄奄一息。叱咤风云的手哆嗦着摸不到身下人的呼吸,只得靠唇齿相依呼吸相渡,彼此的血混合交融,随同呼吸一起咽下,衔血拥吻,吞不下的流遍下颚脖子。 漠狄旖兰的天暮金雨不停,唯独辰极宫上空燃放红色烟火,光亮硕大如日中天,彰显野利氏尊崇无双,轰鸣和炸燃的响动传到室内只剩丝丝缕缕余音,金以恒意识忽明忽暗,耳畔贴合坚实胸膛,咚咚的心跳声时而紊乱时而缓慢,和殿外的声音合成凌乱没有章法的响动,有种深陷在战场鼓声隆隆的错觉,剑刃对击,寒光迸裂,劲风张扬了鬓角长发,金以恒长剑在手,风流在握,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鏖战疆场了,这些终是生命尽头的美梦虚幻么……
红色的天,黑血浇灌大地,无数眼冒绿光的乌雀盘旋不离。 惨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从焦黑的地面上生出数只白骨嶙峋的手,阻止前行,双脚在黑血泥淖里越陷越深,白骨之手越来越多,缠满小腿沿膝盖上行,野利蒙尘厌恶憎恨,一招甩手正想摆脱,然而没有任何灵力在手!他目光凛冽,瞥过掌心,任凭如何发力也没有一丝力量响应,乌雀发出惊悚的嘶鸣,千万具白骨朝一人爬行而来。它们布满野利蒙尘四肢,张开恐怖的只有骨架的嘴嘶吼叫嚣,随时都会生啖血肉。 “幻术而已。”野利蒙尘冷笑,脚下的沼泽污泥已经埋过了小腿,他动了动腿,发现陷得更快。 “我儿能当大任,定要将正义贯行世间。” 浑厚铿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长久未闻但无比熟悉。 “父亲!”野利蒙尘大喊出声。 埋葬舍弃的记忆被掀开,在心底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仿佛把血肉割开晾晒,令野利蒙尘心口剧痛。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一道人影凭空出现,血肉模糊步步泣血,质问痛惜。 “我……”能死在野利蒙尘手中,全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人,可他杀伐命令一下,定有数不清的人死去。“天下不治,如何伸张正义?”他扬声质问,然后再一次看了看自己手掌,依旧没有灵力运行。 “你好愚蠢。”被唤为父亲的人瞬时逼到眼前,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哼!”野利蒙尘从未被人这样置评,杀意浮满双眼。他自己也未曾发觉,从一开始的幻觉抵触算起,在梦境中没过多时,意识已经被侵蚀沉浸了。 被白骨碰触过的地方疼痛难忍,野利蒙尘全身饱受煎熬,冷汗涔涔和天降的黑血混合,在本来光洁白皙的脸上划出道道污浊。 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沦为野鬼抢夺的食物,白骨骷髅争先恐后朝他扑来,把人淹没,不止是痛感,还有千钧之重压在身上。面前“父亲”重复苛责,周身感官放大万重,时间模糊粘稠,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混沌折磨无休无止,会一直被这么折磨到天地老死。 野利蒙尘感觉坠入虚空,沧海一粟卑微如尘,被放逐在没有止尽的时空缝隙中,不能活不能死,永远承受惩罚。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快要遗忘自己是谁。
一点嫣红混入白骨嶙嶙,虽然微弱但刺目,野利蒙尘捕捉到了满目惨白中的红艳,这抹颜色很是眼熟,是血迹?是花瓣?是嘴唇?是锗红袍? “蒙尘哥哥” “蒙尘哥哥” 是一抹胭脂。 是小金。 野利缓缓睁开双眼,那张面容印入眼帘,额头一抹殊红,眼角红金花钿。 恍如初见恍如重生。 金以恒双手捧住野利蒙尘的手贴在自己脸庞,只是看着他,不说一个字。 野利蒙尘躺在床榻上,沉默许久。 两双眼眸对视,金珀与黑曜中倒映彼此的脸。 终于金以恒嘴角一动,报以微笑。 野利蒙尘回笑,金以恒见过他无数个不同含义的笑容,都比不过这个纯粹无染,美至词穷。 “我睡了多久。”野利蒙尘试图坐起。 “五天。”金以恒回答。 比遭受梦魇更可怕的沦为活死人,□□不死意识永堕虚空。野利蒙尘用强大的心志和灵力对抗梦魇,避免陷入昏迷,终究还是遭受了反噬,差点成为一具会呼吸的僵尸。 两只手相连的肌肤热得发烫,滑腻出汗。灵魂迷失时,陪伴的人是他?引领自己脱离苦厄的也是他? “这里是?”野利蒙尘记忆衔接,身处之地绝不是千秋长生居。 “倚云府。”金以恒松开手,“你的寝宫太大太陌生。我喜欢这里,是你做珹王时候的家。” 家?野利蒙尘茫然。 “想吃什么?我叫你的人帮你送来。”金以恒退后两步,离开床榻,“哦,还是政事为先?看完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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