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智能AI?” “基于新时代较为前沿的创新思想实践理论,且相较于当代综合科学技术而言,智能AI的时代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过去式,现在的我有一个专业名词,叫作——意识迁跃导体。” 陈桥已经逐渐适应了从脑海中突然出现声音的突兀,他想到一个自我意识觉醒的AI居然在赞叹人类取得的进步和成就,他就觉得这未免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你还挺自信。”陈桥有些自嘲。 “……我想我们应该回归正题了,你对它下不去手,是吗?”赫尔墨斯的语调显然有些失落,不知是对陈桥的不作为而感到期望落空,还是自己一时不察被虚无缥缈的情感钻了空子。 陈桥无话可说,只直勾勾凝视着阿伦,现在的他有两个想法,一是听从赫尔墨斯的建议,做一个忘恩负义的背叛者,从今以后失去异人附属品之名的庇护,二是继续依附阿伦,再想办法寻找下一步计划,否则他一旦没有任何征兆地在阿伦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暴怒的异人所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静观其变吧……”陈桥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这段时间酣然入梦之时,他时常会梦见一个人,他看到她澄澈动人的眉眼、听到她灵动清亮的声线,眉目暗送秋波,声音婉转如歌,身形样貌几次都流连在他心扉之间,使他辗转难眠。 受他父亲的影响,他也一直想娶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做夫妻共度一生,只不过他现在有些想清楚了,这也许是赫尔墨斯给他编织的一场美梦而已——毕竟动情的时候的确容易使人理智全无,他也确实很久没有那种情难自控的感觉了。 先前他在地球的科研学院上大学时,曾有一位从海外来的异族女子对他一见钟情,成年人的心动来的就是这么迅疾,但他从与她相识到拒绝她对自己深厚的情谊,却仅仅只花了半个月不到。 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知心、暧昧、循序渐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即将登对之时,陈桥却做了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行为,他拒绝了那名异族女子所有的示爱行为,并给予了深刻的抨击:“真是抱歉,姑娘,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了,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想我们都应该识趣些,早点认清现实吧!” 但实际上他的原话是:“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我没有办法达成你所想要的期望,十分抱歉了。” 先天性冷淡使他在同类面前抬不起头来,一想到这,羞耻感就从下半身攀缘到脸上,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被高压炖烂的西红柿,再然后他就清醒了。 赫尔墨斯第一时间又开始了它的旁敲侧击:“亲爱的桥,你也可以前往活死菇的菌盖上看一看,那儿的生命运动似乎很强烈。” “我不是很想跟你讨论这些问题,赫尔墨斯,现在无论是生物学还是哲学,我全都一点儿也不想碰了,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陈桥狠命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可以将赫尔墨斯绕晕。 “你应该为人类做些什么。” “我应该做什么?你知道,没有人可以看到了!” “往好处想,你可以看见自己的努力,桥,你可以逃出去,找到另一个地球,到那时你就是创造生命的神。” “这个诱惑可一点儿也不让我心动,赫尔墨斯,”陈桥说,“你其实可以选择去改变异人的思想,把时间花在无心者身上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亲爱的桥,你知道,我不愿做一颗在浩瀚宇宙中漫无目的漂泊的孤独恒星,人类是我的血亲、我的生之父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陈桥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赫尔墨斯,他就只能沉默,抬头时看到深红色活死菇屹立在土地上,一道巢穴洞口直射下的光与流动的纷尘舞动于一处,幽暗的地底人流在杂乱无章的四处扩散,其间生命的气息格外微弱。 “赫尔墨斯,”陈桥茫然开口,“你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吗?” “泰戈尔曾说,‘人生虽只有几十春秋,但它决不是梦一般的幻灭’,若你问我的生命,我将生来为成为人而存在。” 陈桥:“……” “你想去活死菇上看看吗?”陈桥换了个话题,他意识到跟一个人工智能去讨论哲学和认识论,这简直荒谬至极,于是他离开沉睡的阿伦,去往了活死菇的菌盖上。 “我有预感,桥,在活死菇上的是另一种灵长类动物,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另一种人类。”赫尔墨斯的声音在陈桥脑海中浮现,让他有一种,赫尔墨斯正在汲取他的情感从而完善自己的异样感。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为什么会选中我,赫尔墨斯,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人类的造物主,凭你的能力,这也许根本不在话下。”陈桥攀爬着铁梯,铁锈在他手上明显有一种血腥的味道,他对另一种灵长类动物一点也不好奇,他也对人工智能有第六感一点也不感兴趣。 爬上菌盖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异人呈跪坐状围成弧形,它们的眼前是一名看似它们领袖的异人,正在为准备分食同类的行为举行祭奠仪式。 “桥,我并不认为它们会有类似宗教信仰的意识,这地方有些危险。”赫尔墨斯忽然传递给陈桥消极反应令他浑身一抖,让他差点摔下五十米高的地底,此刻他的心正剧烈的跳动。 “你能别胡乱使用你的能力控制我的思想吗,赫尔墨斯,我死了你很开心?”陈桥恼火道。 “对不起,我想提醒你…” 陈桥匍匐在菌盖上,异人所使用的麻布衣服穿在他身上格外令人不舒服,他一步步靠近那群异人,试图看清它们究竟在做什么,却意外被赫尔墨斯此起彼伏的过山车式心情影响,又差点滚下去,发出了足以被异人察觉的响声。 不幸即将降临。 “赫尔墨斯!你到底在想什么?!”陈桥咬牙再次爬上菌盖,这时一位身形矮小的异人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见异人沉默着蹲下来,将他扶起,引他去了菌盖的另一边缘。 “他似乎就是那个……灵长类动物。”赫尔墨斯说,这次他的语气没了先前的肯定意味。 陈桥凝视它的背影,据他所知,没有任何一个异人的外表会形似自己的身体,强壮高大就是异人的特点,哪怕它们在地底,喝的水吃的食物全部都没有任何营养,它们依然都会保持着完美形体,那么眼前这个与其他异人不同的人,又会是哪个种族的幸存者呢? 陈桥咽下一口空气,又润了润喉咙,低声在它背后说:“人类?” “人类”顿住脚步,被黑色纱布蒙住的眼睛盯着陈桥,跟在审判什么似的,继而将他带到铁梯来处,取下纱布,用自己炙热的蓝色眼睛望着他,极小声地说:“别来无恙,我亲爱的人类同胞,你走,我会找到你的。” 清晰的人声传入陈桥的耳道,他忽然鼻尖泛酸,这时或许只有上帝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地欣喜和激动,居然让他在这贫瘠荒凉之地遇见同伴。 “桥,看来你有想逃出去的愿望了,你找到了见证者,这简直是上天对你最大的祝愿。” 赫尔墨斯说的不错,这令陈桥目眩神晕的惊喜在他脑内不断回旋,撞击着他所有的神经传感器,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爬下铁梯的,只是回到阿伦身边时,它仍在熟睡。 “我庆幸我没离开太久,”陈桥说,“赫尔墨斯,他是不是说,他会来找我?” “他看起来强壮很多,桥,你相信他是人类吗?” “我为什么不相信?我见过的,除了人类会说话,有思想,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物种也可以做到这个了。”陈桥大口呼着气,按耐不住的兴奋萦绕着他——活死菇上有他的同伴,他这样想,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我也可以,”赫尔墨斯说,“桥,但你只相信眼见为实。” “是那样没错的,我的眼睛至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欺骗我,所以我相信。” “据我所知,人的认知和思想也会进行自我欺骗,傲慢和自大就是代名词,比如你刚才的那句话,似乎你自己对它的可信度也只有67%。” “听着,赫尔墨斯,”陈桥抬手打断了他,“我是一个普通人,并非你所期待的伟大的哲学家。” “是的,我明白,可人工智能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学习知识,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们永远渴望知识渊博或情感充沛的人来为我们解答疑惑,可我只剩下你了,桥,你的话十分令我伤心。” 陈桥愣了愣,继而只说了一句话:“赫尔墨斯,你不应该,也不可以,教育你的主人。” ----
第3章 难言情
“是的,抱歉。”赫尔墨斯沉寂下去,现在陈桥的耳边只有少许的风声在徘徊,这沉默稍有些诡异,他在阿伦身边站起身,四处寻找着异样来处,只见巢穴的洞口渐渐变得昏暗,像是有什么遮挡住了光似的,直到机械音的嗡鸣响起,阿伦猛地睁开眼睛,从熟睡中惊醒过来,再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只跟随其他异人洪流落荒而逃。 陈桥对此略微震惊,但他很快又被地底活死菇吸引了视线——穴口处的遮挡物将穴口扩大,塌下的泥土砸在活死菇上,菌盖上栖息的异人从高处滚落,死去的模样简直可怕,稀泥似的身躯交叠,鲜血涌入地底经脉,见此情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同胞还在活死菇上,他想出声呼唤,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仅能发出“He”的音,紧张的停滞感令他十分不舒服,他刚想爬上活死菇寻找那人,他的头顶就突然传出了熟悉的一声:“快闪开,我亲爱的同伴!” 陈桥被吓了一跳,撒开抓扶着铁梯的手,赶忙退到一边,那人下到地面,绳子来不及回收就抓住他的手往角落跑去:“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我来!” 本能驱使着他跟上那人走,等他们跑到一个凹陷进去的小洞坑处时,巢穴的穴口轰然倒塌,从那处伸下一只巨大的机械手,那是陈桥见过一次就不敢忘记的机械物体,缆线紧凑而成的“肌肉”,神秘液体驱动的蓝紫色的“血管”,圆盘构造的“关节”和“手指”,将比他三倍体型还大的异人轻而易举地抓起,撑开了头顶一个比原先穴口还大的缺口,亮光就在活死菇的顶上,鲜艳如血的红色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又被他收缩进无尽的恐惧中。 “你来这不久?”那人跌坐下去,边喘气边说道,“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个非常不乐观的日子,我称它为‘抓虫日’,也是我的‘安息日’,大概一年一次,这些怪物的数量一直都是这么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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