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天雷……
萧常暮平静而缓慢地将宁域的手臂从他身上移开,接着从容地举起佩剑,随即将利剑架在不更轶的脖子旁。
“师尊?”宁域莫知所措。萧常暮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会对不更轶拔剑相向,而不更轶面对萧常暮的利剑为何依然镇定自若?不对!眼前这一幕不该发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是何故?”萧常暮盯着不更轶,眼神凛冽。 不更轶没有说话,他那双看着萧常暮的双眼无比空洞无神,他的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接着,他双手不禁握拳。
不更轶的沉默让宁域头皮发麻,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回想往日的一切,甚至不想面对现在发生的事。
“你是厄灵吗?”萧常暮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有微乎其微的颤抖。这个颤抖不仅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也是毛骨悚然的害怕,还是凄入肝脾的寒心。 不更轶没有立刻回答,空洞的双眼透出几丝波澜。就在萧常暮和宁域坦然失色之际,他终于张了嘴,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缓和,萧常暮继续问道:“天雷,天雷到底是什么?” 不更轶垂眸,再次沉默。 “你跟厄灵有什么关系?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更轶没有抬眸,继续沉默。 “你知晓厄灵为何源源不断?是上古煞气还存在吗?” …… “你和不更衔青认识,对吗?” …… “那你准备何时杀我们?”
不更轶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萧常暮,露出一个苦笑:“师尊既然只是将剑放在我的脖子上,就说明师尊清楚我没有伤害过你们……师尊内心还存有一丝期望吧?可是……抱歉,我无可奉告……师尊如果觉得有必要,可以杀了我……没关系……不重要……” 萧常暮盯着不更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万般无奈,看见了万念俱灰,看见了无底深渊。
“不更轶!你究竟在说什么?”宁域愤怒地抓住不更轶胸口的衣服,“把话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哈哈哈哈哈……”不更轶苦笑出声,接着用手推开脖子旁的利刃,顿时手被划破,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似要离开。
“不更轶!”宁域眼疾手快拦住不更轶。 “没用的!逃不掉的!”不更轶猛地大吼起来,“逃不掉的!何苦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宁域紧紧抓着不更轶的手臂,“不要说些我们听不懂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更轶想甩开宁域的手,可对方紧抓不放,于是他直接召出佩剑,准备用武力强行离开。 “不更轶!”宁域怒目切齿,他也召出佩剑,没想到有一日两人竟然会刀剑相向。
萧常暮没有出手,思绪万千地看着眼前打斗的两人,眉眼一片冰凉。
不更轶的目是离开,他和宁域过了几招后,找准时机便御剑而起。宁域自是紧跟不放,也御剑而起。
然而,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后宁域渐渐感受到佩剑开始不受控制,无法再继续飞行。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此,无法长时间御剑飞行。宁域开始力不从心,飞行速度也变慢不少,甚至有往下跌落的趋势。 可是,不更轶不慢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更轶——”宁域的怒吼划破苍穹。 不更轶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
第37章
不更轶记不清自己在这个世上出生死亡了多少次。对,他有每一世的记忆,只是有的太过久远,他记不清了,当然,他也不想记清。 拥有每一世的记忆是好事?不,对于不更轶来说是无尽的折磨,因为他不只有记忆,还有逃不掉的使命。
模糊褪色的记忆中,还是有那么些人和事磨灭不掉。
大概是在最初的时候吧,不更轶降生在一座和溯起城差不多坚固的城中,他记不清那座城的名字了,也记不清他在那座城里生活了多少年,甚至记不清那一世父母的模样和他自己的名字。 但他记得那座城的最后时刻。
那一次,他逃了,逃到离城很远的高山之上,坐在山头,静观一座城的最后时刻。 没想到的是,第一道天雷降下的时候他自认为已经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抽动,视线不自觉漂移。
因为知晓自己的使命,不更轶习惯性地从出生起就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冷漠的人,他用孤僻和乖戾为自己筑起高墙。他不仅没有朋友,而且是让人生厌的那类人,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太喜欢他,觉得他是一个怪胎。 如此,他对这个地方,对这群人,没有任何感情,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完成使命。
即使心抽动了一下,他依然逼迫自己必须要看完这一场“烟花”。他冷漠地抬起眼,看向那个悲惨之地。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半空中出现一个御剑而起的斩灵人,斩灵人边施法边朝着天雷而去,看起来就是以卵击石,而他身后还跟随者一个又一个斩灵人,视死如归。这群如蝼蚁般渺小的斩灵人一起施法变出结界,试图抵挡天雷。活似大海上漂浮的几片树叶,企图在波涛汹涌中活下去。 结果自然是天雷瞬间击破结界,吞噬所有斩灵人,随即重重地轰击大地,地上的人无处可逃。
反抗的一幕只存在于须臾之间,却深深印在不更轶的脑海之中。这一幕太过震撼,结局虽是失败的,但在不更轶看来好似蜉蝣撼动了大树。他头皮发麻,心疯狂跳动,他甚至有冲回城中的冲动。 ……
不更轶一直看着远处的城,从天雷落下到被火烧成废墟,他的心无法平静,无法麻木。 从艳阳高照到漫天繁星,他终于再次步入这座城,这座变为废墟的城。 所有人都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土地会荒芜很长一段时日,但总有一日会再次长出青草,长出野花,这里又会生机勃勃。或许还会有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建起村落城镇,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出生死亡。
不更轶站在废墟之中,用泛红的双眼环顾黑漆漆的四周,心里无限凄凉,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感受那颗跳动的心,抬起头,仰望星河。
星河真美,如果他能彻底消失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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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轶活在撕扯之中,一直都是。 他尝试过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可是不行,那样只会更痛苦,即使他忘不了蜉蝣撼树的一幕,但也仅仅是忘不了,因为他无法反抗,好像,也不该反抗。 在漫长的岁月里,反反复复挣扎后他恢复了麻木,保持麻木才能减轻痛苦。
但,他又遇到了特别的人。 是他的家人。
不更轶记得那次自己的乳名叫小满,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大哥二姐的年龄差得有点多,因此出生后不仅有父母的疼爱,还有大哥二姐的喜爱。 慢慢长大的他依然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冷漠孤僻的人,但这次的家人没有嫌弃他。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要他更乖张怪异一些,日子一长,肯定会被嫌弃。
然而,他失算了。
毫不意外,孤僻乖张的不更轶成了众人眼中的怪胎,同村的小孩非常喜欢捉弄他、欺负他,后来还变本加厉,会趁人不注意把他拖到小巷里殴打。 那时他还小,太早翻脸容易被所有人抛弃,很容易被饿死,所以他必须得再忍受几年,何况这个村庄不算太坚固,可能根本轮不到他出手。
但是,在不更轶第三次被围殴时,他的大哥和二姐出现了。因为年龄差距大,不更轶又喜欢单独待着,所以平日大哥二姐很少和他在一起,可始终在同一屋檐下,他的一举一动会被家人注意到。
大哥二姐狠狠教训了殴打他的小孩,还将小孩带去大人那里要求道歉。不更轶的古怪是村中出了名的,很多大人也讨厌他,因此有人拒绝道歉,还倒打一耙。大哥二姐可不会因此就放弃,最后把事情闹得很大,他们的父母出面沟通好几日才解决。 而结果是,所有小孩给不更轶道歉。
“小满,爹娘和大哥二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可以与众不同,但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好吗?” 不更轶记不清这句话是谁对他说的,也记不清他是如何回答的,但自那以后他不想再那么孤僻,他想尽量在这个家多待些时日。
可惜,事与愿违。
不更轶十一岁那年,二姐诞下一个女儿,这是家里最大的喜事,所有人都很开心,包括不更轶。然而,同一年,村庄被厄灵攻破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来不及救人,混乱过后只剩下他和二姐还有小侄女。
所剩无几的村民在斩灵人的掩护下逃跑,可是,逃不掉,厄灵太过凶残,穷追不舍。 这一世,不更轶被村里的人讨厌,没有斩灵人愿意收他为徒,他不能出手。而结果就是二姐为了保护他和侄女,被厄灵吞进了肚子当中。 最终,只剩不更轶和小侄女。
“小满,努力活下去!”这是二姐生前最后一句话。
不更轶一冲动杀了所有追来的厄灵。 他不该如此的,毕竟…… 他觉得自己好残忍,好恶心,好可怕……
他也不愿如此,可他好累,好累,好累,他没得选,他只能这么做。果然,得到了再失去才是最痛苦的,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他不想再活下去,他想就此死去,至少死了可以喘一口气。 他决定了,和小侄女一起死去。
残阳似血,不更轶将手伸向了小侄女。只要狠心一掐,一切都会暂时结束。 他的手抓住了小侄女的脖子,柔嫩无比的脖子,可小侄女却在对他笑,软乎乎的小手还不停地触碰他,就像往日一起玩时的模样。 小侄女降生到这个世上才几个月,还没能跑起来感受风的自由,没能闻到百花争艳的芬芳,没能摸一摸变化无常的雪,没能懂得月的阴晴圆缺…… 他下不了手,他怎能下得了手?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掐死一个婴儿太过可恶,太过可悲,太过罪恶。
不更轶收回了颤抖的手,他用双手抱紧小侄女,无力地跪倒在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即使这个世界再黑暗,每个人也有降生的权利。 放肆一次吧,虽然会付出代价。
不更轶抱着小侄女站起身,坚定地往前走去。 落日消失。 孤单的身影从光明走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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