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清站在大部队的中后段,他身量比较矮,一群哨兵挡在前面,他几乎看不到什么。 容麟在旁边小声嘟囔着:“我好像看见新将军了,就在袁老头旁边。” 贺安清只能略微侧出点身,插空向前看,容麟又道:“看那样子跟宋陨一样让人讨厌。” 细长眼,高耸的鼻梁,严肃的双唇,硬朗的五官凑起来英俊威严,有如一道锋利尖刀,毫不留情地插入他心脏。 容麟还在喋喋不休:“从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哪蹦出来的,无名无姓。” 佛会主事走上台前,宣布道:“朝拜仪式前,我先介绍一下圣地的新任将军……” “他不是无名无姓,他叫……”贺安清的声线颤抖了起来,与台上主事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郑惑。”
第14章 最后的朝拜日 “经佛会和三军总部力荐,以及已故韩律将军的遗嘱,正式宣告郑惑于今日就任军部统帅一职。”佛会主事站出来,郑重宣布道,“下面请郑将军行‘净堂之仪’。” 话音刚落,圣地众人热烈鼓掌,至少表面上看,新将军很得人心。 郑惑原本坐在袁印光身边,听主事介绍完毕,他扫了眼唱诵班的方向,起身走到巨大的佛像前,宣誓道: “我愿终生为信众祈愿,不惜牺牲生命效忠佛会。我将圣地的安危置于第一位,时刻牢记佛会赋予我的荣耀与责任,即使面对最艰险的条件,最危急的时刻,也要忠于未完成的使命,永不退却。我们是坚不可摧、战无不胜的。我会亲近国民、遵守宪法、忠于信仰,为圣地的和平繁荣而尽职尽责。” 东华联邦的军委代表被安排在了右侧两排,他们是不参与朝拜的。因为军委一直标榜无神论,每次来圣地只是担任护送与谈判的任务,与易教相关的事务则由唱诵班辅助皇族来完成。 宋陨正襟危坐在右侧为首的位置,冷眼看着郑惑,心里盘算着这个站在净堂中央致辞的十三阶哨兵。 他没有公布任何可信的个人资料,精神体是鲲,虽然体型上比鲛鲨要大,但攻击力却不能相提并论,这个人没有想象得那么强。 上一任将军韩律,同样是十三阶哨兵,精神体是堕龙,这是多少哨兵梦寐以求的力量。 海错系本来就优于其他精神体,堕龙还是上古神话中的凶兽,极为让人惧怕的幻物种。 强者之间在本能上就会生出敌意,还会预判对局时双方的胜算。 所谓十三阶,只是给出了每一阶的门槛,但上不封顶,也就是说,在十三阶以上的异能人也有强弱之分,而这就只能在实战中得出结果了。 身在净堂,被青川矿所挟制,宋陨无法清晰感知对方的压迫感。 哨兵在结合后,经过向导的深层安抚,精神力会有大幅提升。最新情报称郑惑本来是要在春事活动后大婚的,结果订婚的向导被贺安清歪打正着弄死了,这废物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厮痛失所爱,看着在场的几十个联邦人,如同几十个杀人犯,一定想用鲲横扫所有人,一个不留,可当下却装得无比冷静,有意思。 简单而庄严的仪式完毕,郑惑走回袁印光身边坐下,面上毫无波澜,注视着即将开始的圣歌唱诵班。 袁印光并非像容麟口中那样不堪,他面容很年轻,一头金色短发很是耀眼,体态清瘦,神情和蔼,看上去就像一尊圣洁的雕像。 而容麟只觉得他伪善。 正要继续吐槽,低头一看贺安清,就明显感到气氛不对。 “贺局?”他轻声叫道。 贺安清没搭理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An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道:“唱诵班要就位了。” 贺安清像失神一样,恍惚地走到唱诵台一侧,目光一直落在郑惑的身上。 他幻想过一万种重逢的方式,却未曾料到会是这样隆重的场面。 他也曾无数次地说服自己,希望郑惑能够有好的归宿,却怎知原来好得离谱。 在高台之上,唱诵班排成两排,An站在正中间,引发了圣地某些尊者的赞许,他的知名度让圣地倍感唱诵班的诚意。 An负责领唱,从第一个音色升起来,就像在按摩耳膜,柔和而舒服。圣歌的旋律很简单,被An的嗓音唱出来,更显得空灵,尤其是高音部分略有一丝沙哑,又带着原始的性感。 这是来自几百年前的音色,还原了一个伟大的歌手,而现在这歌声则承载信仰与救赎。 An身穿暗红色的华丽衬袍,像是跨越时空而来。 如星河般的历史在眼前掠过,风罩之下,有结束,也有开始,有遗忘,也有铭记。 第一篇章休止,进合唱,唱诵班的军人们,穿上礼服是高雅的歌颂者,脱下礼服个个是无惧危险的特工。纯白色的衬袍,有层次的声部搭配,在An的领唱下,交错而有序。 只有容麟担心地看着站在角落里,没有上台的贺安清。 他从进入净堂没多久,情绪就不对劲了,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看见了谁,让他如此心神不宁? 是不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十三阶哨兵? 如果贺安清跟他结合了,那只鲲又怎么是箱水母的对手。容麟索性就不张嘴了,反正他面前的麦也是假的。 在庄重的歌声里,总有人无心聆听,其中之一就是贺安清。 一个十几年没见过的旧人,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又怎能平静。 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他们认识了彼此,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片段,却在看到郑惑那张熟悉的脸时一涌而上,再也退不去。 圣歌唱完,他带着唱诵班退场,坐到了宋陨的斜后方,中庭空了出来,准备下一个环节。 “你到底怎么了?”容麟坐到了他旁边,不依不饶地小声问道。 贺安清极力压抑着情绪,飞快道:“没事,看到个熟人。” “谁啊?” “没谁,你不认识。” 容麟看他一脸委屈的模样,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弄他。” “我像这么容易被欺负的人吗?”这不着调的问题反而让贺安清慢慢缓和了一些。 容麟伸手帮他捋了一把刘海,说道:“反正现在有我在,谁惹你我毒死谁。” 远处的高台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似不经意地将容麟的动作纳入眼底。郑惑抬了一根食指示意正式的朝拜仪式可以开始了,主事站起来说道: “请东华联邦皇帝贺平晏上前。” 贺平晏一直就站在靠宋陨的一边,他脸色有些苍白,昨天折腾了一宿,一早来到圣地就换上了几十斤的饰物和华服,别人都可以坐着,只有他一直站着等待,很容易体力不支。 与容麟聊了几句之后,贺安清不再沉浸于震惊中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朝拜日搞砸。而且他有些担心贺平晏,怕他坚持不下来。 斜前方有两个人开道,后面同样有两个人负责拖着长长的外袍,贺平晏一步一顿地走向袁印光。 袁印光的身后就是与他精神体等高等大的黄金佛像,佛像呈站立状,双手交叉在胸前,面部微微向下,好像在接受供奉与祈祷。 贺平晏浑身绫罗绸缎,饰物间互相碰撞的叮当声被高阔的房顶放大出回音,四面都很安静,人们注视着这重要的时刻,让这声音显得更响。 他缓慢地上了三节台阶,走到袁印光的面前。 按照往年惯例,袁印光先摇铃两下,表示肃静,然后用手沾了甘露水掸洒在皇帝的头上,再念加持经文三遍,互行点头礼即可。 贺平晏在听到两次铃声之后,刚准备低头接受甘露水,只听主事唱道: “跪。”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贺安清,他跟回过头的宋陨对视一眼,警觉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要求行跪拜礼?! 所有流程都是唱诵班与佛会主事的团队沟通好的,但对方从未要求过行跪拜礼,以往也没有先例。 贺平晏倒是保持着镇定的模样,他直立着身子,没有要动的意思。 贺安清知道弟弟绝对不会跪,他必须去解围,便拉下耳麦扔给容麟,从座位上跑到中庭。 还未接近就被圣地军拦了下来,他上前解释道:“陛下奔波一天过于劳累,仪式中止,先扶去休息。” 袁印光没有表态,只听主事又唱一遍: “跪。” 是故意的。 贺安清如鲠在喉。 为了死去的那三个人,要让联邦的皇帝跪下认错,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容麟见贺安清与圣地军有了肢体碰撞,起身就要过来,被他一声呵止: “坐好!” 然后不顾阻拦,又逼近两步,说道:“唱诵班三十人请求代为行礼!” 说罢,看向了郑惑。 两人的目光交汇,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像是那年的他,却也不像,时间冲淡了太多,也沉淀了太多,像一坛好酒,越是陈酿越是浓郁。 僵持时,贺平晏举起了一只手,示意贺安清不要说话,静默了片刻,他说道: “朕没事。” 他抖了抖衣袖,撩开前摆,屈起膝盖,先跪下一条腿,停顿片刻,再跪下了另一边。 一名尊者弯腰把甘露水举过头顶奉上,袁印光这才起身走到他面前,沾了些水掸在他头顶。 贺平晏双手扶地,眼帘中只映入了一双素雅的布鞋,他突然向上伸手抓住了袁印光的手腕,对方下意识抽走,却被他抓得死死的。 他慢慢抬起头,挑着眼皮说道: “圣地为了朕牺牲了这么多人,朕该跪。多亏他们的头被锤烂,成为一具具恶臭的尸体,朕才能完好地出席朝拜日,在此深表感激。” 袁印光无甚表情的面庞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恶言恶语而变化,他语气平和道: “愿降佛保佑你。” 贺平晏放开了他的手,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报复的快意,说道:“朕不信神佛。” “也许是信仰选择了你。”袁印光的话音落下,却有一丝怜悯。 “什么意思?”贺平晏收敛了笑意,恶狠狠地问道。 袁印光没有念经文,转身离去,无视了这个问题,贺平晏被搀扶起来,在广袖里握紧了拳头。 贺安清被圣地军护送回了座位,他的担心没有减轻,如果晚上皇帝再受到为难怎么办?如果这根本是场鸿门宴该怎么办?为什么郑惑看他像个陌生人,难道把他忘了? 等走出净堂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一年之久,而实际上只过了一个小时。 联邦人重新回到琉璃大道上,这个时间可以回到外事办公室稍作休整、换装,晚上再共进晚餐。 两家影像公司继续转播了他们出来之后的实况,之后进入外事区域就又禁止拍摄了,转播告一段落,接入回放或实时分析等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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