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一出大门,身上就被淋透了。雨水从发丝流入眼睛,安悠瓷的视野变得模糊,无数杂音传入耳中。 远在闹市的叫卖声,全息屏幕播报新闻的声音,人们在谈天,汽车在鸣笛,所有杂乱无章的声音像箭矢一样从四面八方射入脑中,让他几近崩溃。 荣耀加身的沈戎回到府邸,便撞见安悠瓷独自站在前院中央,脚上全是泥水,一缕血迹从露出的小腿顺着脚踝跟雨水融到一起。他脸颊还有淤青,嘴唇上有一道已经干涸的血口。 沈戎撑着雨伞走过来,他不知道安悠瓷没有反应是因为听到了太多噪音,哨兵强行的侵入使他的精神力出现了紊乱。 在高分贝的声音污染中,安悠瓷听到了一句话: “结束了,我放你自由。” 他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沈戎丢开伞拦腰抱住他,惶急地唤着他的名字。 “不好了少爷!出事了!”这时,从主楼里跑出一个帮佣,慌张地喊道,“夫人!夫人自尽了!” 当沈戎赶到时,沈夫人的遗体已经凉透了。 她是服用药物而死,遗书就放在黄色的药瓶旁边。 「普元落入敌人之手,无颜面对亡夫,只求挫骨扬灰得以谢罪。」 母亲只留了这短短一句话,甚至没有提到沈戎。 悲剧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沈戎说不清。 也许是从父亲因为他不受控的精神体犯下连环命案就开始了…… 最后用死亡背负了他的罪名。 在强行与安悠瓷结合的时刻,他不光毁掉了对方,也看清了自己。 蒙在鼓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虚无与悲哀。 他只知道他住进了那间母亲不愿回忆的卧室,他只知道他要在成人式夺得头筹,他只知道他要背负重振沈家的使命,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如今,他失去了安悠瓷,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普元,孑然一身。 这也是某种程度的自由,但在这个时代,自由的代价太沉重了。 普元管辖权落在宋陨手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原色美术馆。 寓意无论是沈家的功绩或是罪责都一并抹除,从此成为历史,让沈家以最体面的方式退出普元这个华丽的舞台。 在沈戎的要求下,沈夫人还是没能被挫骨扬灰,而是与沈归尘葬在了一起,如果她在天有灵怪罪下来,就怪罪吧,恨他的人那么多,不差母亲一个。 安悠瓷身上的青紫都褪干净了,人才从昏迷中清醒。沈戎联系了彭鼍,同意将安悠瓷送还到陆宗域身边,帮助精神体修复。 那天他们坐在公务车后座,安悠瓷像纸片一样紧贴着门坐,中间留了很大空隙,一路都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到了驻军部队,车缓缓停下,安悠瓷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陆宗域,眼神才聚焦起来,很快变得通红,却狠命忍住不哭。 在下车之前,他踌躇了一瞬,道: “你将春天放在那条路的尽头,想必是还有希望的吧。” 沈戎明白,这是在说他那令人作呕的精神图景。 安悠瓷的声音还是如此温柔,他转过头,看着沈戎,道: “少爷,谢谢。” 沈戎的心像被挖空了一般,伸出手想替他抹掉那颗马上要掉下来的眼泪,但安悠瓷没有一丝留恋,开门便飞奔去了陆宗域的方向,两人相拥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竟然是一句“谢谢”。 在他残暴地摧毁了安悠瓷的精神图景后,竟然…… 等来的是—— 谢谢。 沈戎的手停留在半空,要去擦谁的眼泪呢?明明是这双手让他哭泣让他疼,也是这双手把他送了出去。 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对安悠瓷都是毁灭性的伤害,又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太差劲了,罔顾人伦。 “现在宣布任命令。”驻军部队的大议事厅里,宋陨站在正中,军装白手套,与旁边的彭鼍对比,压迫感不知强了多少,他说道: “陆宗域将提前服役于军委,其向导安悠瓷也被列入涉密人员名单,直接联系人是我,即日起加入第33号明星计划。授予沈戎荣誉少将军衔,受封仪式将在重建后的原色美术馆举行,军校毕业后服役于异搜署。” 宋陨例行公事般说道: “欢迎你们加入东华联邦军委,期待你们日后的表现。” 第33号明星计划,就是An1225的虚拟偶像计划。Nebula Entertainment公司将旧历时一名伟大的歌手进行虚拟重启,而安悠瓷刚好符合外形的要求。他有了新的名字——An,并且摇身一变,成为了东华联邦最受欢迎的虚拟偶像真人版。 他的剧场没有了,又有一座新的为他而建。 大概生活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失去的东西永远回不来,却又在最绝望的时候,给出些小恩惠,让你为自己编造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所幸,还有陆宗域。 他的哨兵全程戴着抑制颈环和抑制手环,他一直挽着陆宗域的手安抚,阻止对方当场手刃沈戎。不然一切的牺牲都将化为乌有。 在短短几天内,他便学会了忍耐与权衡。 拿到新身份后,陆宗域带着安悠瓷来见彭鼍,人事变动需要特使的签字。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陆宗域拍了拍安悠瓷的后腰,示意自己有话要跟彭鼍说。 安悠瓷担心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受伤害后的应激障碍,便安慰地在对方额头印上一吻,示意他会很快。 他的向导离去时一步三回头,让他心疼。 当大门关上,陆宗域坐在了办公桌前,举着手腕说道:“宋陨给他这里安了一个定时炸弹。” 进入军委的人都要装皮下GPS,但安悠瓷的手腕里除了GPS还有一个微型电路板,有权限的人随时可以让它在血管中爆破,造成快速死亡,而这个权限在宋陨手里。 陆宗域和沈戎之所以没有拼个你死我活,是因为宋陨告知了此事,约束他们的行为,让两个高阶海错系哨兵为其所用,而安悠瓷则成了能更好地操控他们的人质。 “总会有办法的。”彭鼍如今也无能力为,说道,“很快我的调令也会下来,管理海事局。” 风罩内的海域本来就不多,这是个边缘部门。 “您放心,关系到悠瓷的性命,我不能冒险。” 看到陆宗域那双明亮而直白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灰暗,彭鼍还是有些心疼:“你提前长大了。” 陆宗域走后,彭鼍用电子委任令砸垮了书架。 每个人的怒火都是无法轻易平息的,这笔账无论过去多久,一定有清算的一天。 很快,原色美术馆的重建工程启动了。 据说宋陨掘地三尺,下挖了三个月才重新开工,坊间传闻他是在挖沈归尘藏匿的宝藏。 沈戎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那片遗址除了残垣断壁什么都不剩了。 “宋巡查在挖什么?” “谁知道,地底下的遗骸都要翻。”工地上的工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遗址上方搭着避雨的帐篷,挖到一定深度,宋陨亲自走了下去。 留下了一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别下来。” 而这一等就是三天。 副官们都等得面面相觑,又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打报告回燕都的时候,宋陨上来了,三天没吃没喝也许还没睡,让这名哨兵略显疲态。他的军装上全是灰尘,袖子还撕破了一个口子,里面好像受伤了。 围堵在工地的副官们,有的上前搀扶,有的去叫医生,都被他避开了。这会儿人们才发现,他手里多了一幅残破的画,正面朝下,谁都看不到那上面是什么。 虽然动工之前的准备漫长,但动工后,在学院调配的最尖端建筑工具的支持下,重建工程不到一个月就完工了,宋陨没有多作逗留,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燕都复命。 在军委大院最中央的白楼里,宋陨带着捷报,意气风发地站在丰帆面前。他像一颗最为闪亮的零等星,没有任何屏障能遮住他的光芒,这光芒炙热而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烈火焚身。 “丰主席,学院的技术人员将于下个月陆续到达燕都。” 丰帆摘下老花镜,点了点头:“我看到报告了。” “你让我刮目相看。”她放下笔,站起来走到窗前,道,“彭鼍八年都没有做到的事,你在三天内就解决了,不光实现了技术共享,还收编了沈家那个十二阶的哨兵,非常好。” 她上前一步拍拍宋陨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非常好。” 大选在即,普元是宋陨向军委表忠心的赠礼。 在这次行动中,宋陨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的沉着冷静与应变能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您的理想,只有我能够实现。” 丰帆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我的理想是什么?” “坛城。”宋陨答。 丰帆微微一笑,说道:“你比我的亲孙儿懂我。” 她弯腰摆正桌上与家人的合影,说道: “对了,你送去宫里的信函,皇帝没做批示,王总管说,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那幅画呢?”宋陨问道。 “不知道,也许他根本没注意。”丰帆叹了口气。 宋陨追问道:“陛下真的不记得了?” “应该记得什么?”丰帆觉得他有些失态。 “陛下什么都没说?” “没有。”丰帆显然是对贺平晏有些不满,道,“特赦令是我替皇帝签署的,他也不会参加特赦仪式。他这些年都不太关心政事,我以前觉得他还小,但现在都二十好几了,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用他父皇的生命换回的成果,居然一眼都没看。” 从丰帆的办公室出来后,宋陨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夜色中,那道强悍的身影,却比谁都要寂寞。
第73章 写在第三卷 完结 总算把主角团的回忆杀都顺利写完了~ 其中有很多海岛的描写,是我个人的喜好。 走在海边,呼吸着咸湿的空气,踩着凉飕飕的沙滩,喝着微甜的椰子水,再惬意不过。 这样的环境任谁都想与有缘人有一番邂逅吧。 可能这就是我所执着的浪漫。 人物关系与性格都写得比较完整了,那就随便聊聊场景。 整个风罩内的场景一直都是黑灰色的,常年下雨。 就像温哥华的雨季,连绵不断,任何触感都伴随着湿冷的气息,有独特的美,又让人感到压抑。 为什么袁眉生过了上百年,不断执着于打开风罩?因为我相信有些曾经见过暖阳的人,无论被迫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依旧难以习惯寒夜中的阴暗。 这就是我所书写的角色,对既定世界的不屈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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