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渊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江月白居然也想要锁情蛊? 不愿回想的昨夜重新涌进他的心头...... 那是他第一次没到结束就放过了对方—— 他说想看江月白流泪,可后半夜大雨瓢泼,浇湿的却是自己。 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很轻,还在缓缓靠近。 穆离渊收回九霄魂断,隐匿起身形。 威压消失,湍急的冷水重新汇聚,滑下流光溢彩的毒瀑。 江月白停在了飞瀑前。 白衣不沾鲜血,太过清冷出尘,与四周的毒粉与彩雾格格不入。 地上躺满了身受重伤的修士,他们见到江月白时,都痛苦地伸出手,艰难地往更深处指,喉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试图向北辰仙君描述他们被一个可怖的恶人所害。 可是残破的唇齿让他们发不出完整的语句,破裂的身体血液半干不干,扭曲爬动着,如同满地的蛊虫。 江月白顺着那些修士所指的方向,一步步走进水雾飘摇的洞穴深处——情毒的蛊粉已经浓郁到凝结成了幻景。 精怪们曼妙的虚影如藤蔓扭曲缠绕着,织成五彩斑斓的牢笼...... 风雪夜归陡然出鞘! 雪白的剑光斩断了缠绕的藤蔓。 “你疯了吗。”江月白冷冷说。 霜雪飘散,靠坐在蛊潭边的穆离渊缓缓抬眼,瞧向江月白。 却没有起身。 他看着江月白拿剑的手。 修长苍白,唯独手腕处深红的勒痕格格不入。 这只手昨夜还在他的掌心里忍着痛紧绷指节,今日却又拿起了令人生畏的风雪夜归。 漫天淡粉的雾霭中,一身白衣依然纤尘不染。 “她们邀请我留下啊。”穆离渊抬手扫了下周身的彩裙飘摇的幻景残影,“温柔乡,何乐不为。” 他很奇怪地希望江月白的表情里出现点愤怒或是厌恶。 可江月白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没听这句话,收了剑转身向着锁情瀑布走。 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有没有和这些女子精怪们做什么。 “师尊,我受伤了。”穆离渊忽然说。 江月白回过头。 这一瞬间,穆离渊终于如愿以偿地从江月白眉眼间观察到了一丝生厌的神情。 穆离渊手臂沾染情蛊花粉的地方黑紫了一大片,渗着血丝,他低头挽起衣袖,借着检查伤势的动作露出了更多花粉伤痕:“她们太厉害了。” 伤是他自己拿匕首刮的,露出来的时候只恨刚才没再下狠手多刮点。 江月白沉默地走近几步,带来点淡淡寒雾般微冷的威压。穆离渊没抬头,但余光能看到江月白的手指间淌出了灵流——是个召唤法器出战的动作。 穆离渊却莫名感到愉悦,甚至兴奋。 他终于做了件惹怒江月白的事情。 江月白召出了一张琴。 碧玉朱漆,琴尾雕花,比昨夜更加美艳动人几分。 独幽银弦上的血已经被擦拭干净,江月白临着潭边而坐,将琴横放膝上,琴弦轻动时碧波流转,在江月白指下发出柔和的清音。 穆离渊刚感受到的一点愉悦瞬时消失了。 江月白居然没有趁他受伤虚弱时出剑除魔卫道,反而为他这个魔弹了一首疗伤之曲。 疗伤清心曲能够驱除毒瘴,静心安神。可穆离渊只觉得更折磨,不仅伤口在疼,胸口也在痛。 清心曲用独幽这张琴弹出来,便根本不是清心曲了,琴音清凛,落入穆离渊耳里却变得无比肮脏——因为他满心都只能想到昨晚那个肮脏的夜。 独幽琴弦在鲜血与汗水里奏曲的夜。 摩擦迸溅的血、难以抑制的喘息、惹人沉沦的泪痕......纷纷从琴音里飘荡而出。 逼得穆离渊燥热的血液逆流,若不是咬紧了牙,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这是做什么.....”穆离渊一把按住了跳跃的琴弦! “你专门拦下我说,你受伤了。”江月白停下弹琴的动作,视线对上他的眼睛,语调比方才的清心音还要缓,“是想要我做什么,难道要我安慰你别怕么。” 这样带着细微的纵容和轻讽的语气,杀伤力不亚于当年他竭尽全力的吼出毒誓之后,江月白一句轻描淡写的“别闹了”。 这样的语气穆离渊从小到大听过许多次,他那时每晚缠着师尊用的理由就是“我受伤了”、“我生病了”、“我害怕”......江月白垂眸看他时他怕得发抖,几乎以为要被戳穿惩罚了,但下一刻江月白总会轻叹口气抱他进屋,屡试不爽之后他更得寸进尺,甚至对江月白的态度上瘾——他的师尊身上有股别人学不来的气质,像初春的霜雪,拒人千里的高高在上,又无可奈何的宠溺包容。 这是独属于江月白的韵味,冷淡里带着别样的温柔,感受起来堪比折磨,却让被折磨的人不能自拔。 远处修士们的哀嚎声弱了些。 江月白的清心曲不仅为一个人而奏,也为阴蛊门内其他重伤的修士而奏,音曲疗伤细润经脉,需等待修士们自身灵脉恢复运转,方能从剧毒里挣脱。 一曲终了,江月白收琴起身。 穆离渊调整回了慵懒的表情,单手撑在石栏边,手指弯曲抵着下唇,盯着江月白收琴的动作看,慢悠悠地说: “别急着走啊,多弹几首啊。” 江月白的动作一顿。 “师尊,”穆离渊微微向前倾身,握住了江月白的手腕,拇指摩挲着血痕,低声说,“你才中毒了,对吗。” 肌肤相贴,穆离渊触摸到了那些极力压抑着的颤栗。 滑腻温热的血正从江月白手腕的伤痕里渗出来,那里在昨夜的混乱里留下了伤,已经被情毒花粉浸入了皮肉。 鲜血交融时,穆离渊看到了江月白置身的幻境,数不清的精怪曼妙虚影簇拥在周围,吐息扫动着江月白的长发、抚过江月白的脸侧脖颈...... 她们跟着江月白,从藤林到石台。 江月白却一路面不改色。 “师尊,你可,”穆离渊猛地握紧了江月白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真,能,忍,啊。” 伤口的血被这一下紧握挤压得越流越多,情毒花粉借机侵入,呢喃细语和香魅轻风瞬间钻进江月白的耳鼻,仿佛带刺的细刀割划经脉——江月白的灵脉受着双重剧毒浸染,再多一层情蛊,全身经络撕裂般疼,一时有些撑不住,头晕目眩间想要扶一下身侧的石壁。 穆离渊顺势将江月白揽进了怀里。 “原来师尊也会对情毒有反 喃風 应,”他低声笑道,“我还以为师尊真的那么清心寡欲呢。” 江月白没有推开他,垂眸调整着呼吸。 穆离渊右手扣着江月白的肩背,低头贴着江月白的侧脸,感受到了微烫的温度。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无助却又强装镇定的江月白——如此引人心驰神往,也如此引人不悦。 穆离渊抬眼看向江月白身后的妖娆虚影,笑容逐渐变冷,而后彻底消失。 原来江月白并不是对那种事过分凉薄。 他只是因为,厌恶自己。 江月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情蛊这种东西根本干扰不了他,但他不想多费口舌和谁解释灵脉的问题,暂时调整好了气息后,推开穆离渊转身便向外走。 穆离渊被这下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闭眼吸了口气,像是在压制忍耐什么,再睁眼时,眸底只剩阴鹜。 江月白还没走两步,一只手猛然从背后绕过脖颈,卡住了他的下巴。 冰冷的指腹蹭上同样冰冷的唇。 江月白没有回头:“你又想做什么。” “我还想问师尊呢,来这里做什么,应当不是那么好心来给我疗伤吧。”穆离渊冷声问,“师尊也想要锁情珠?” 他没指望江月白会回答他的问题。 但江月白回答了:“不可以么。” 穆离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身形忽地出现在江月白咫尺近的对面。 “可以啊。当然可以。”穆离渊垂眸,用视线细细摩挲着江月白的眉眼,“我让给师尊了。” 江月白后退了一步。 穆离渊逼近了一步,单手攥住江月白的双腕锁在了他腰后,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 “但师尊要告诉我,锁情珠是给谁的。”穆离渊右手指腹还停在江月白唇边,“告诉我,我就给师尊。” 昨夜风月无边,江月白说的却是“别弄坏了琴”。 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江月白为了她去夺绝世无双的独幽琴,又来拿能锁住真心的锁情珠。 江月白只回以沉默。 穆离渊卡着江月白下巴的右手力量逐渐加剧:“万人倾慕的北辰仙君原来也有得不到的心上人吗,她叫什么名字。” 江月白的口吻带着淡淡的冷漠与不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穆离渊眸色渐深,缓缓露出冷笑:“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右手拇指猛然一弯,借着江月白开口回答的动作狠狠压进江月白口中。 江月白想要后退,可魔息瞬间包裹聚拢,穆离渊攥着他双腕的左手极为用力,力气之大,掌中甚至发出了骨节错位的声响。 直到将右手里的东西完全按进了江月白的喉管,穆离渊才放开了手。 江月白被呛得剧烈咳嗽,感到冰凉又火辣的东西一路从喉嗓烧到心肝脏腑。 他咳得跌跪下去,用长剑支撑住了身体,才没有完全跌倒。 满嘴血味,却什么都咳不出来。 禁锢江月白的魔息散开,落进周围血泊。 那些还在血水里挣扎的修士们再次被魔息侵蚀,发出痛苦的惨叫,回声层叠似鬼哭。 穆离渊上前一步,将江月白一把提了起来,弯腰微笑着说:“我言而有信,把锁情珠给师尊了,师尊该如何报答我,嗯?” 江月白捂着前颈抬起眼,微微喘着气:“你......” “这是怎么了。”穆离渊神色变化,惊讶地抚过江月白被锁情珠腐蚀得血红的双唇,满眼心疼地问,“是锁情珠的味道不好么。” 江月白嗓音沙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穆离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月白咳喘的模样,一字一句说,“我想要师尊真正臣服我。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鲜血从江月白唇缝间缓缓渗出来:“好玩么......” “我没有在玩,我是认真的。”穆离渊俯身半蹲,与跌跪在地的江月白视线持平,手指从江月白的颈侧滑到穿着银环的地方,隔着白衣摩挲那个耻辱的印记,温柔地说,“师尊是我的人,心自然也应该是我的,怎么可以去想着别人呢,嗯?” 江月白用手背蹭了嘴角的血:“你想做什么我没答应?何必要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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