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行舟身形微僵,神色渐冷。 东风破是他本命宝琴,自然举世无双。可他是琴圣,这世间所有好琴都该归于他手,没有理由。 “既然北辰君言至于此,那我们就......”郁行舟说话间已经在掌间凝结灵光,猛然探向独幽琴尾,“各凭本事!” 江月白没有答话,甚至神色未变,只五指轻翻,直接在独幽琴上弹出了曲调。 寒潭起微波,花开百丈浓。灵浪随音而起,震开了郁行舟的手! 远处围观的修士和弟子暗暗抽气惊叹: “北辰君从不用琴,怎会以琴作刃?” “你难道不知,晚衣仙子的名琴斩雷是出自谁手?” “啊......晚衣仙子是他的弟子!我竟忘了......” 郁行舟本欲召出东风破,但见对方根本没有动用本命法器,碍于脸面只得放弃,也转身在独幽琴上拨弦。 银弦似澈水,琴浪如柔波,却在他手指触及到的那一刻,尽数凝成锋利坚冰! 郁行舟咬牙,继续狠狠拨弦—— 剧痛猛袭!血海起伏,腥风四溢,将他五感淹没。 这一击虽弹出,郁行舟自己却遭了更强的反噬。 在江月白又一声回击之后,郁行舟听到自己右臂筋骨碎裂的声响。 怎么会! 他好歹顶着“琴圣”之名,如今却要在万众瞩目之下暴露自己连江月白两击都扛不住的事实。 难道这张琴......当真不属于自己? 骤然闪过的念头激怒了郁行舟,他猛地祭出东风破,弦如厉鞭,抽向江月白! 江月白立即仰身避过,发丝与雪白的衣带在劲风中飘散开,被东风破琴弦银鞭削去了几段。 纷扬碎发与衣衫碎片随风旋转,如同纷纷落雪。 漫天疾弦之击中,江月白面不改色,在空中缥缈转身,修长的指节隔空轻拨——灵浪涟漪,独幽琴竟在远处回应了他! 如渔歌互答,怡然悠鸣,不见血腥。 音起云开,清风清水画中生,吹散杀机不留影。 东风破音调尽碎! 山水缓出独幽间,飘云落花归海晏。 白衣无声落地。 远处见到此等场面的修士已然怔愣失语。 是一场杀气蒸腾的交手,更是一曲动人心魂的佳曲。 书中所述琴修“杀人如春风,弦过不留声”,不过如此。 以音破障,他们没有见琴圣做到,却在一个剑修身上看到此等风景。 已有弟子不受控制地鼓起了掌,喃喃道: “好......好美......” “此景人间几得见......” “哪怕这趟没得宝物,只此一眼,也值了......” 郁行舟接住被震回的东风破,他狠狠咽回涌上喉头的血,齿间摩擦出暗哑的句子:“北辰君想要,谁敢争锋。” 江月白淡淡颔首,道:“得罪。” 说完,江月白转过身,向着独幽伸出手。 只是伸手,没有任何灵息与威压,略显苍白,却干干净净。 像是对相散多年的故友说“带你离开此间孤寂”。 独幽再次发出铮鸣,却不似之前的沉闷怒吼,而是一声呜咽。 它离开独坐百年的石台,缓缓升起。 琴身离台,莲花石台中心显出一个旋转深陷的旋涡——是独幽千百年来的灵气怨气共化的幻境入口,也是天音门内的最后一道致命机关。 众人无不后怕! 若是方才郁行舟强夺此琴,便会被拖入无边幻境中,在虚无假象里承受撕心裂肺之苦。 但此刻,独幽已被收服,不再散发凶气,幻境也缓缓闭合。 江月白接住了独幽的一端,却忽感琴身一沉。 郁行舟竟在同时握|住了独幽的另一端! 江月白抬眸。 郁行舟脸上恢复了浅笑:“北辰君,我想试一试。” 江月白问:“试什么。” “试一试,”郁行舟神色忽变,猛然劈手凝刃,向着独幽拦腰砍去,“北辰君和我是不是一类人!” 周围的修士都震惊不已。 独幽已经卸下周身保护禁制,这个时候,一刀下去,名琴毁作两半! 琴圣竟宁愿毁琴,也不愿好琴落入他手? 江月白没有犹豫,当即撤手松开。 郁行舟手腕发力,将独幽揽入自己怀中,笑道:“试错了,看来北辰君和我不同。那何必要来此争夺一番呢。” 江月白也对郁行舟笑了笑。 下一刻,他猛然提起郁行舟的衣襟,一个转身将对方按在幻境旋涡尚未闭合的石台上! 郁行舟笑容骤然凝固,大惊失色:“你疯了?” 江月白逼近他,极小声地说:“只许你无赖,不许我也么。” 郁行舟错愕万分,不敢相信。北辰仙君光风霁月,怎会用这种蛮不讲理的手段报复、怎会说出这句话! 他在慌乱中不忘紧紧抓住江月白的袖子,威胁道:“我会拉你一起进幻境,你别......” 却见到江月白唇角微勾:“我本就要和你一起下去。” 说完,江月白猛地一推,雪白衣袍与秋水长衫一起消失在可怖旋涡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15:00:00~2022-05-15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6338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汤是火锅的尊严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昔时忆 血与红蜡在镜面蹭出狰狞曲线 幻境之中大雨滂沱。 到处都是雨水,却不是纯净清凉的雨水。 而是肮脏的雨,染着杀戮污血的脏雨。 是独幽琴千百年前随着上一任主人见证经历过的残酷战争。 杀伐与呐喊声刺耳,鲜血时不时飞溅而过。 郁行舟在摔落在尸山血海里,怀里的独幽琴也不知去向,他奋力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污渍,抬头看向对面—— 江月白站在污秽的血雨里,却片尘不染。 独幽琴静静躺在他左臂。 太陌生了。 江月白不会做出这种事。 “江月白不是疯子,你不是他......”郁行舟在腥风血雨里踉跄一步,隔着弥漫的血雾去看江月白,“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江月白淡淡说:“杀你。” 郁行舟冷笑:“杀我?” 若对方不是江月白,他杀不了自己。若对方真是江月白,他不会轻易杀人。 郁行舟根本不怕。 “来啊。”郁行舟扬手召出了东风破,横琴身前,“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郁行舟双手一起划弦,瘦长有力的指节在接触琴弦时温婉有度,仿若拨云弄雨,却在下一刻雨转雷鸣,东风破迸溅出千钧之势、化作尖兵利刃! 江月白没有躲,白衣被琴音震出数道裂口。 郁行舟的手猛然回转,指尖在七根弦上行云流水游走,像是吟风诵月的翩翩公子,可在出手时又是直取咽喉的致命一击! 他总将凶狠的招数隐藏在风流佳韵之中,让人将死却不知、临死却犹恋...... 这便是琴圣最引以为傲的杀招。 江月白仍旧静立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只注视着那双拨弦的手。 护身真气弹开了琴音。江月白在破碎的曲调中说:“是你。” 郁行舟笑起来:“是我什么?是我奏曲悦耳,还是我风度翩翩?” 江月白说:“是你拿走了斩雷。” 郁行舟一愣,随即又笑,像是回忆起一桩再平常不过的旧事:“我当是什么让北辰仙君一改往昔风姿,原来费尽周折是为这个。” 他翻袖托起东风破,“斩雷乃红颜好友相赠,已被我融进东风破,你现在就算是抢回去,也没用了。” 江月白没有看他的东风破:“一张琴而已。” “是啊,一张琴而已。”郁行舟笑了笑,“你有独幽了,自然看不上斩雷。北辰仙君什么没有?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多少人做梦都想有一把斩雷琴。昔年百妖山下,我化作老者前去救人,本想潇洒一回为苍生,献祭这把东风破毁了妖巢,谁知输给少女三声拨弦。此时想来,那便是我们的劫数。” “是她的劫数,”江月白道,“不是你的。” “北辰仙君何出此言?”郁行舟说,“我仰慕晚衣,她也爱慕我,我们真心相爱,奈何情深缘浅,只能错过。她的劫数亦是我的,我们互不亏欠。” 江月白冷冷看着郁行舟:“你一个男人,想要什么大不了去明抢,非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么。” “我一个男人。我这样一个男人。”郁行舟重复着江月白的话,摇头笑叹,“雅乐风流债非债,名琴佳人皆红颜。北辰仙君也是不缺女人的男人,春宵一夜情也真,不能理解吗?” 江月白没有说话,缓缓垂下了手臂——风雪夜归在寒雾缭绕的掌心一寸寸化出形状。 郁行舟神色一滞,笑容凝固:“你真要杀我?” 剑出无影!他最后一字的字音还没说完,冰寒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颈前! 郁行舟后退了一步:“因为斩雷琴?还是因为晚衣?” 他不能相信。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远远不至于北辰仙君下杀手。 他是琴圣、是空鸣山庄的掌门人、是二十六家的座上宾! 他不信江月白会因为一件兵器或是一段露水情缘,就轻易杀了他。 “想不明白,”江月白低声说,“那就去黄泉路上好好想。” “慢着!”郁行舟用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看向江月白,声音有些许颤抖,“晚衣她若是知道我死了......死在你的手里,她会怎么想!她以后会怎么对你?” 风雪夜归剑抵着郁行舟的咽喉,但没有继续向前。 “她会伤心,她会恨你。”郁行舟不再后退躲剑锋,他很清楚自己这回一定赌赢了,“我是她最爱的人。” 猛然一道鲜血飞起!溅湿了江月白的前襟。 红雨茫茫,到处都是血,不在乎多这一抔。 * * * 魔界的雨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寒风和冰雪冲不淡的噩梦。 穆离渊如今有千万种驱散噩梦的灵丹妙药,但他一次也没有服过。 他不想忘记那些梦魇。 甚至对每夜痛彻心扉的疼痛上瘾。 天际阴云密布,偶尔闪过的惊雷将漆黑暗夜撕开一道口子。 夜深忽梦少年事。 穆离渊再次看到多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 魔族的尸体堆满了山谷,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天际悬着没有融化的仙门阵法残光,如同半睁半闭的幽幽巨眼,凝视着这片惨烈的土地。 魔族兽纹旗歪倒在堆起的尸身上,旗杆折断,只留残旗半面,在腥风里凄惨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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