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爱是一剂良药,能弥补心灵的创伤,完善自我的灵魂,只是人性不同,决定了选择不同。 譬如说季真言,他和谢钰之间有那么多矛盾,甚至明明知道俩人不会有好下场,可为什么还是选择在一起了,就是因为他不想人生再出现遗憾,不管前路如何,他只要这一刻能完善自己的爱情。 纵使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可对于时青而言,爱是生活的调剂品,并不是主旋律。 就算他爱苏天翊,那又怎么样呢?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未必需要相守一生,隔着鹊桥对望,也是爱的一种形式。 诚如当年苏天翊对他吟诵的那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纵使不相见,闻听你安好,以月光寄托我的思念,但求彼此安心。 可现在,这一切都要打破了。 时青疲倦地合上眼帘,沉沉睡去,梦中,他再次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清晨,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去追寻那道在浓雾中消失的背影…… 苏天翊的身影隐进雾中,连同气味一起消失,时青在雾中寻不到他的身影,一阵阵的心悸将他淹没,窒息感遍布全身。 时青瞪大眼睛从梦中惊醒。 他惊恐地看着水晶灯折射在天花板的光,胸膛剧烈起伏,被冷汗浸湿的衣服粘在身上,黏黏的不舒服,时青惊魂未定,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沙发上坐了起来,宿醉后的大脑昏昏沉沉,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他失魂落魄地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思绪仍然浸在梦中没有脱离。 时青此后数年,每每想起苏天翊离开的背影,都会心痛如绞,他终是在那一刻,体会到了苏天翊情感缺失的感受。 手机适时地响起,他拿起一看,是他妈妈打来的。 接下之后,邱佩兰对他说了一个好消息,海关那边传来新消息,说搜查有误,海关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了。 安慰了邱佩兰几句时青挂了电话,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要是真的搜查有误,怎么可能会下达红头文件,没有证据的事根本就不可能下达红头文件。 他跟苏天翊刚见过面,海关就传来这个消息,太巧合了。 不管里面有没有苏天翊的暗箱操作,时青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拖着疲累身子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儿干净的衣服,随后,他给罗骐打了个电话。 没错,他要见苏天翊,可惜苏天翊昨天夜里就回到部队上了,但时青也不急,见他之前,时青要去一趟海关缉私局,去见时泰安一面。 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像当初去北京那样,两手空空,只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站在门口看着向屋内,驻足良久。 当初他被抛弃的时候,是苏天翊百忙之中赶回来陪在他身边,过往的心动依稀浮现在眼前,这里留下过最美好的记忆。 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时青也不确定。 他合上房门,赶去机场,买了一趟最早飞往深圳的机票。 时长两个小时,他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昨天是苏老太爷的寿宴,他在宴会上喝了酒,回去之后又跟苏天翊吵了一架,又压抑的情绪下,和衣而睡,现在还是冬天。 他可能发低烧了。 可时青眼下没时间顾及自己。 这段时间时家为了救时泰安和时铭,走了不少关系,海关跟他们都熟络了,时青想见一眼时泰安,他们也同意了,安排父子二人在审讯室里见面。 时泰安穿着囚服,手上戴着银手铐,进门之后,看见玻璃后的男人,他的情绪颇为激动,时青穿着厚重的黑色风衣,双手抱胸,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听见动静,时青低垂的脑袋抬起,眼下的乌青让灰败的脸变得更加憔悴了。 淡漠的目光落在时泰安身上,时泰安一把年纪了,满头白发,本该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时候,竟然被儿子拖累,成为阶下囚,他满脸沧桑,全然不见当年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模样。 隔着玻璃,时泰安坐在时青对面,俩人的模样重叠起来,时泰安在时青脸上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模样,可时青望着他,除了心酸,便是寒凉。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见自己的父亲。 时青平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对时泰安说了一下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像个汇报工作的员工,后面的警察都在怀疑这俩人是不是亲父子,关系看上去不太好啊。 聊完之后,时青垂下眼帘,在时泰安期待的目光中,他将话题引回这场走私,“昨天晚上江城警方抓了一个私贩枪支的人,他的上司就是我哥,现在他的口供应该到缉私局了,等法院开庭审理,货轮上的人可能都跑不掉。” 时泰安眸光颤抖,眼中泪花闪烁,布满沟壑的脸庞抖动两下,他竟然对时青说:“去找个律师,就说这件事是我主使的,跟时铭没关系……” 时青喉口泛酸,眼眶一热,他舔了舔发烫的嘴唇,他咬着后槽牙艰涩地说:“时铭值得吗?你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给他顶罪,你明明知道他这趟走私叫上你是没安好心,你居然还为了他,你!” 这一刻,时青承认,他嫉妒了,他嫉妒父亲为了时铭连命都不要。 时泰安老泪纵横,脸埋进臂弯里低声抽泣,“如果这事换成你,爸也可以豁出命去,我知道你哥哥不堪重用,是我和你妈看错人了,是我们对不起你……” 时青不想听凶手忏悔,他看向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将眼泪咽回去,“昨天去参加苏老爷子宴会的时候,我妈说我能救你们,所以,你还是别在我面前说这番话,别让我恶心。” ----
第五十七章 因果有偿 时泰安悲伤地抬起头,他知道,不管怎么说,时青都不会原谅他了。 这些年时青一直待在国外不肯回来,就是因为心里有怨气,在他遭受不堪的事情时,他父母没有伸出援手,而是在后面推了一把,将他彻底推进深渊。 深吸一口气后,时青的情绪平复了,他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听时泰安忏悔过去。 “昨天晚上我见过苏天翊了,如你们所愿,他对我可是念念不忘呢。”时青自嘲地笑了笑,他正视着时泰安说起了一段往事。 五年前,他跟苏天翊见了最后一面后昏死过去了,在医院醒来之后,时青一直闷闷不乐,他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问他二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这辈子怎么会吃这么多苦。 时泽不知道时青跟苏天翊见过面,还以为他是难过父母的做法和态度。 时泽是大学教授,他坐在时青的病床前,对时青说了一句话,是鲁迅的一篇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其中有一句:世界没有大同,相爱有差等,子女对于父母便是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所以疏隔一层,不劳多虑。至于一种例外的人,或者非爱所能钩连。但若爱力尚且不能钩连,那便任凭什么“恩威,名分,天经,地义”之类,更是钩连不住。 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时青听完之后思绪渐深,父母对子女有天性的爱,可在人伦纲常之上,在孝义之上,愚者将爱转化为恩,责望报偿,那便脱离了爱的本性。 “所以说,我生下来,不能渴望你们爱我,我是来给时家还债的,你对时铭的爱才是无偿的父爱,这种感情我得不到,但我可以偿还你对我的‘恩’,”时青笑得苍凉,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解脱了一般,“五年前我被当作谈判的筹码,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现在我有,我可以选择保住你。” 时泰安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尽管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听完时青的话,他的思绪也清明了几分,时青这是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不是的,你听爸爸说……” “你知道在意大利的时候,二哥还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我们三人,哪怕做得再好,可在你和我母亲面前,都不如时铭,因为大哥是你们的长子,他陪伴你们的时间最久,爱有深浅之分,可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二哥三哥都会离开你们?” 时泰安的脸色渐渐僵硬,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心里很清楚三个儿子为什么会离开他,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承认。 可时青现在要当着他的面将这层伤疤揭开了。 时青薄唇轻启,他缓缓开口,冰凉的声音戳进时泰安的心口,“因为时铭没有给我为家族效力的机会,他将所有的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眼里没有兄弟,也不会想到兄弟齐心。” 时泰安脸色苍白一片,泪花在眼眶闪烁,时铭的所作所为也许是天性,可更多的是父母后期教育,是他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 “是我和你妈对不起你们……” “我会救你,但我不会救他,当初苏天翊给过时家机会,是你们自己知错不改。” “爸爸已经老了,可是你哥还年轻,家里的很多产业都在你哥手上,救你哥哥吧。”时泰安声音嘶哑地哀求道。 “不,”时青毫不犹豫地回绝他,审讯室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生出一半干净一半邪魅的诡谲感,“当初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父亲你现在也没有,你是生意人,知道什么叫害群之马,也知道叫一个烂果子不摘就要烂一筐,舍一人保全族,你当年对我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怎么到了我大哥身上,您就舍不得了?” 时泰安脸色煞白一片,他简直不认识眼前的时青了…… 不对,这才是真正的时青,兵不血刃,谈笑风生间置人于死地,还用其人之道还人之身。 时青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遍体生寒。 “从我离开江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时家最风光鼎盛的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不会去管,就像当年,时铭明明知道那封牛皮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却依然不去挽救一样,”时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当年说过一句话,我说我跟你们同出一脉,一样冷血薄情,所以我也不会去改变,而是看你们慢慢作茧自缚。” 说完,时青丝毫不理会时泰安崩溃的样子,他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壁钟,会客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对警察点了点头,对玻璃窗对面的时泰安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信鬼神,更信那句,世事无常,因果有偿,父亲,你保重啊。” 审讯室的门关上,时青消失在眼前,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着时泰安苍凉懊悔的哭声。 时青站在门外,浑身脱力地靠在门上,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压抑到身体轻微颤抖。 “时先生,您没事吧?”警察担心地问,虽然不知道时青的背景到底是谁,可上方给出消息,让他们礼敬此人,他们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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