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梦见有一年村里闹饥荒,所有人都没有饭吃。有一户地主想买我回家……”宋时清顿了下,“应该是缺下人吧,妈妈没办法就把我卖掉了。” “怎么做这种梦,真有那个时候,宋阿姨就是去卖血也不会卖你啊。”谢司珩头疼。 宋时清捏了捏他的手指,想了想又补上了细节,“还有,那户地主好像一直在买鸡喂狐狸。我在梦里时,饿的能直接啃树皮,特别想吃鸡肉。” 其实现在说出来了,宋时清反倒不难受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阵,他真的产生了一种被迫分别,必须独自面对艰难生活的无措和巨大的难过。 他为什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 宋时清缓缓舒出一口气,抬眼却发现谢司珩的表情有点奇怪。 “怎么?” 谢司珩怜悯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早上应该捂住你的耳朵的。” 宋时清早上半梦半醒,根本就没有听清外面的吵嚷,此时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司珩。 谢司珩伸手,将宋时清呼噜进了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使劲蹭。 “你干什么?”宋时清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鼻腔里全是谢司珩身上好闻的气息,和这体温不管不顾地传递过来。 “以后我们就这样睡啊,哥哥帮你挡着外面的邪魔外道,咱们再也不做噩梦了。” “谢司珩你要点脸。” 宋时清又好气又好笑,奋力反抗,无果。被谢司珩心疼地抱着搓了好一会,才满头乱毛的被放开。 · 宋时清和谢司珩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 才下到一楼楼梯的转角处,宋时清就顿住了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楼梯扶手。 ——一楼,之前定的麻布草纸一沓一沓地落着,还没有拆封的纸扎人纸扎房子车子摆在角落里。还有一些用黑塑料袋装着的,葬礼上要用到的鞭炮白糖饼零散地放在客厅地上。 宋翔坐在餐客厅另一边的会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背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宋时清缓步走下来,一时有些无言。 这一地的东西,昭示着姥姥已经离开人间的事实。 而活着的人要用这些东西昭告天地,求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体面。 宋时清有点想过去和舅舅说两句话,还没动,听到动静的舅妈就已经走了过来。 刘雯雯拉过宋时清的手臂,示意他和谢司珩跟自己到这边来。 “你舅舅昨晚看着好好的,上去就跟我说,大黑子叫啊,是不是妈回来看咱们了,又被吓走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着。”刘雯雯脸色也有点憔悴。 宋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待她和亲生女儿一样,她自然也把婆婆当妈。 俩夫妻昨晚都是没怎么合眼,越想越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就把大黑栓到屋子里去了。 宋时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雯雯一边给他们两个盛粥,一边低着头絮叨,“老太太在的时候啊,就喜欢搞个小盆儿给各路神仙鬼怪烧纸,我们当时都说她迷信。人走了吧,我们又想着她要真会点,现在也能回来看一眼。真是……” 说着说着刘雯雯眼睛就有点红了。 宋时清上前接过勺子,“我来吧。” 刘雯雯长叹一口气,低着头擦了擦眼睛。抬头时又笑了起来。 “时清你待会拿把剪刀,去给你姥姥剪剪麻,不用算数,回头葬礼上来的人多。” 剪麻就是将一整块的麻布剪出丧服要用的布型,一般由过世者的亲眷亲手剪。剩下的布料会被撕成腰带,到时候提供给葬礼上与过世者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客人。 刘雯雯又看向谢司珩,刚想说他可以先回老家看看,这人就朝她笑了下。 “我帮着叠元宝,省的回头还得请人来帮忙。” 刘雯雯一想也是,就应了下来,转身超外走。 宋时清目送舅妈离开,然后缓缓地皱起了眉。 “别难过了。”谢司珩靠着柜子,“你姥姥看见你们这么伤心不见得会高兴。” “不是。”宋时清抬眼看他。 他有点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感觉告诉谢司珩。 毕竟他长这么大,接触到的能和灵异搭上关系的事情也不过是小时候被说命轻,得当留长发养着。 十八年来,他根本就没有真切地接触到“鬼神”这个概念。 谢司珩叼着个包子,看他这样挑了下眉,“有话就说,干嘛,想让我喂你啊。” 宋时清抿唇,“我就是怕你觉得我乱想。” 宋时清抬眼,有些迟疑地看这谢司珩的眼睛,“昨天晚上,大黑叫的时候,我是感觉到有东西在盯着我的。” 谢司珩的手顿了一下。 “但是那种感觉一点也不舒服,就好像……”宋时清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似乎没有恶意,但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邪性的注视。 谢司珩慢吞吞地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 “我形容不出来,但我觉得那不是姥姥,她应该不会那样看我。”宋时清有点气馁了,蔫巴巴地也拿了个包子啃,有一口没一口的。 “——其实,你不能按照感觉舒不舒服,去分辨来的是谁。” 他正吃着,头顶上传来了谢司珩格外正经的声音。 宋时清抬眼看他。 谢司珩这个人从小就有点痞,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能装得二五八万的比谁都规矩,但在熟悉的人,特别是宋时清面前,他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时候。 天天就时清时清地叫着,逮着机会就搂搂抱抱,跟有分离焦虑症一样。 但一旦他正经起来,说出的话肯定尤为重要。 “因为变成那东西以后,它不一定还和生前有一样的性格。”谢司珩拿了张纸,一边擦手一边说道,“这个的影响因素非常复杂。”
第十章 “我举个例子,清明祭祖的时候,老规矩是不乱看不乱摸不乱吃,除了自家的,其他的别去碰。不然就有可能引其他家的东西跟着你回去。” 谢司珩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你看,在死了以后,他们就不太能分得清自己是谁的家人了。” 宋时清和他对视,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谢司珩…… 又熟悉又陌生。 就好像在曾经的某一天,也有人这样,站在他面前,玩笑一般跟他说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 谢司珩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接着朝下说,“除了至善至恶之人,一个人身前和死后出现性格行事作风截然相反的可能性是有的,这跟方位、死因、因果、经历都有点关系。” “还有比较少见的,有些人命格特殊,注定死后会变成什么什么,甚至有人能自选自助。反正就是跟摇色子一样,没个定准。” “不过你姥姥面相挺正的,死后应该不会有变化。如果昨天晚上真有东西在看你,那肯定不是她。” 宋时清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有点被谢司珩专业的科普镇住了。 他小心翼翼,“……真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谢司珩平平淡淡,“现编的。” 宋时清:……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走,被谢司珩笑着拦住,“好好好,不唬你了。” 宋少爷矜贵地瞥他。 谢司珩低声下气解释,“我家祖上是搞风水的,留了好几本书。我小时候闲着没事,挨个翻了一遍。” 宋时清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们相处十几年来,谢司珩从来就没有表现过一点对玄学的关注。甚至在宋时清的记忆里,谢司珩挺讨厌这些东西的。 小的时候,宋悦秉着我全都要的原则,带宋时清拜遍了佛门道教的场子。一视同仁,碰到了就上香捐款,求个心安。 而谢司珩则连那些道场前的台阶都懒得爬,看宋时清那副乖乖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几次拽着他不让他去。 谢司珩看他这样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没和你说过是吧。” “我太爷爷本来是走水路运货的船工,也不知道在谁手底下学了看风水的法子,去街上搭摊子给人算命。后来传到我爷爷这一辈,正赶上战乱。他一腔热血,想参军报国,太爷爷硬不让他去。” “说家里有吃有喝何必去拼死拼活。而且他算过,我爷爷这辈子就没有当兵的命,他必然会当个风水先生,子承父业。” 谢司珩抬手给宋时清指了下,“我家祖宅的院墙有这么高,我爷爷趁着夜色翻了出去离家出走,落地的时候,啪叽,把腿给摔折了。好家伙,确实没了当兵的命。” 宋时清:……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司珩也跟着笑,“没完呢。” “爷爷就是不信邪,找了个医生把腿给接上以后就上路了。那年头,乡下不是匪就是盗,他在路上给人绑了,差点被杀。还是凭着之前耳濡目染学到的梅花易数唬住了那帮强盗,才保下了一条命。” “从此留在匪寨里,当起了风水先生。” 两人对视。 宋时清笑得肩膀都在颤,“怎么会这样,真的吗,那你太爷爷算的是准的啊。” “是啊。但不妨碍我爷爷越来越烦这种摸不到说不清,又冥冥中仿若注定的东西。” “再后来——”谢司珩顿了下,笑着垂眼,“匪寨被军队打下,我爷爷就一直留在后方做保障工作,也算是参了军吧。等打完了,他回家,祖宅已经空了。” …… 宋时清笑意凝了下。 他突然想起来,谢司珩所说的谢家祖宅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山里。 谢司珩五岁时之所以能捡到他,就是因为那段时间他父亲带人回去清理祖宅,留他在那一片自己玩。 而他们这里,在日军侵华时期,被占领过八年。 谢司珩摇头,“其实当年,他们父子俩要是一起去参军,保不准我太爷爷就能活下来,我们一家还能混个根正苗红的成分。所以我爷爷就一直说,不该信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头顶唯物主义才是正道。” “家里的那几本书都是从祖宅里带出来的,算是太爷爷的遗物吧。保存得不错,等这次回去,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宋时清点头。 理智上,他是不相信谢司珩会看面相,还能凭面相定人死后性格的。 但私心里,他当然不希望那若有若无的古怪注视来源于姥姥。 宋时清和谢司珩朝外头走去,走了两步,宋时清停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牵住了谢司珩的袖子。 “嗯?” “你家的书里,有提到我这种体质的吗?”宋时清有点不好意思,“就,要当女孩子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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