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司珩也在看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相处了十几年的人笑了下,“是救我们回来的公安局叔叔。他之前也向我们问过情况,记得吗?” 宋时清迟钝地从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和历允有关的记忆,少顷后,放松了下来。 好乖。谢司珩想道。 “哎,叫什么叔叔,我今年都没到三十,你俩叫我哥哥都行。”历允顺势走进来,“睡了一天半,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叫人去楼底下买份饭上来?” 顾青还从没见过这位刑警插科打诨的样子,略略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不得不说,历允这些年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积累出来的人际交往经验是有用的,他几句玩笑间,床上一直紧绷的宋时清,很轻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对历允和顾青比了个谢谢的手语。 这孩子不会说话? 顾青和历允对视一眼,隐晦地看向谢司珩。 就如同谢司珩之前设想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自动将他当成宋时清的半个监护人。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独占欲被满足的隐秘麻痒在心底炸开,谢司珩的舌尖在口腔里轻轻碰了碰牙齿,在感觉到轻微痛感以后,他若无其事地开口解释。 “时清以前会说话,但我们从山上下来以后,他嗓子就出不了声了。我们打算下午转院去检查一下。” 宋时清可从来没说要转院检查,但此时,谢司珩口中的“我们”没有被任何人反对。 包括宋时清自己。 他仰头看着谢司珩,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被角,心底五味杂陈。 历允听罢眉间拧了起来,“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如果发声没问题的话就得去找心理医生调理,这种心理疾病普通医生看不了。跟父母说了吗?” 话题转的圆润,像是宋时清就根本察觉不到历允在套话。 谢司珩苦笑摇头,“我俩手机都没了。不是骗您,是我俩这次进山以后,又撞鬼了。本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时没拿在手上,再摸的时候,就没踪影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病房里微妙地安静了两秒。 历允垂眼,发现宋时清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惶惶然的。 也能理解,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教训过宋时清,说人家封建迷信什么的。 谁能想到是真闹鬼呢? 历允有点尴尬,低头笑了下,“我知道,之前的事……” “你叫谢司珩是吧。” 历允一顿,朝身边看去,只见从进门到刚才都没有开口的顾青慢悠悠地出了声。 这位大佬眼见没兴趣再听他俩拉家常下去,点了点谢司珩,侧眸看向历允,“你俩先出去说话吧,我单独和宋时清谈谈。” 历允立刻就从这句话中品出了深层的意思。 ——顾青对谢司珩不感兴趣。 这也就是说,以顾青的专业水平来看,谢司珩身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撞鬼的关节只在宋时清身上。 “……行。”历允点头,对谢司珩招了下手。 宋时清微微挺直脊背,一双眼睛巴巴地粘在谢司珩身上。 他现在害怕谢司珩没错,但如果空间里没了这个人,他反而会恐惧。又怕又昵,样子招人得不行。 谢司珩注意到了宋时清的小动作,轻轻笑了下。 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注意到了。历允挑眉,眼神渐深,顾青则是蹙了下眉。 “……我和叔叔就在外面说话,你有事叫我。”谢司珩很熟稔地给宋时清拉了下被子,抬起手指似乎是想要碰宋时清的脸。 但那只是个半秒都不到的动作,没人发觉。 谢司珩直起身,从善如流地随历允走了出去,一直到门关上,宋时清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来。 “你们两在谈恋爱?” 冷不防地,顾青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宋时清一怔,朝顾青看去,随即赶紧摇头,无声地动着口型。 手语他只会几个基础词,是当初去特殊学校参加捐款活动的时候学的。 顾青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宋时清,示意他在上面打字,“不是?你们两个看起来很像是情侣,你挺依赖他的。刚才我让历允带他出去的时候,你像是想跟出去。” 宋时清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居然是这样一个样子。他想解释,但顾青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径直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他似乎很不经意地,“但你又好像很怕他。” 宋时清僵了一下。 病房里没人说话。 少顷,宋时清迟疑了几秒,在手机上打下【我没有】三个字。 他和顾青都是那种长相中带着点清冷感的人。 不同的是,宋时清的骨骼走向更内敛,脸色苍白脆弱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好欺负。 但顾青是那种眼窝深的凉薄长相,即使现在一副病气沉沉的半死不活样,正经抬眼看谁时,也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锋利。 顾青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他盯着宋时清似乎是想要避让的黑瞳,眼神仿佛能直直刺入他的脑中,“你们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聪明了吗?见到一个公安局来的,就能猜到国家介入调查?” ——宋时清听到了自己心跳砰砰的收缩声。 他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有读心的本事。 宋时清想得其实很简单。 他不知道谢司珩现在到底算什么,但他不想让谢司珩出任何意外。 历允之前调查吕家灭门案的时候,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被恶鬼缠上的时候,这次来了解情况时,却态度微妙。 结合谢司珩说的,这两人将他们送到县医院的事情,宋时清隐隐约约猜到了政府可能介入调查的现状,而这个没有被历允介绍的人,应该就是官方的特殊人员。 顾青沉默一会,“你俩就是在谈恋爱吧。” 宋时清耳根通红,但这下连头也不摇了,只紧张地盯着顾青,像是害怕他接下来会说出极为可怖的话语。 顾青看他这样子,哼笑了一声。 这孩子真就像那种很漂亮的品种猫,性子乖乖的家教又很好,心底的事情一点都藏不住。那只藏在山里的恶鬼倒是很会选人,眼光挺好。 宋时清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心底忐忑不安,眸光一个劲地往病房门上瞟。 “别看了,不会吃了他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顾青说道,他淡声,“我就是顾青,你俩逃出来用的引路香是我留给你们的。” 顾大佬指了下门:“所以别护着你那同学了,他身上根本没有鬼气,不然我也不会让他跟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刑警单独出去。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怕他什么?” 病房外,历允似笑非笑地问了和顾青同样的话—— “里面那个,是你小男朋友?” 谢司珩哑然失笑,抬头摸了下鼻尖。他的表现极为自然,和历允所接触过的,其他家境优越人品良好的青少年没什么区别。 见他笑,历允也跟着笑,语气中的调侃意味更浓,“谈多久了?” 他本意是想要缓和气氛,方便接下来问话,却不想满身冒着恋爱泡泡的谢司珩摇了摇头。 “没谈,我告白了,但时清没答应。” “呦,你俩都这样了还能拒绝啊。” 谢司珩笑着微微眯起眼瞳,“我们两个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时清他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他的不一样。” 历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俩似的,“我看你有戏。刚才在里面,你要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绷起来了。你俩一直这么相处?黏黏糊糊的?” 谢司珩顺着他,“没,只是才从山里跑出来,时清被吓得有点狠。” 历允从善如流,“那看样子你俩经历了不少啊。怎么逃出来的?” “——”谢司珩的笑意未变,“其实我也不知道。” “嗯?”历允不解。 谢司珩回忆,“当时我和时清被迫进入了一个祠堂,牌位下的供桌上摆了油灯。因为顾青先生给我们的引路香需要用火点燃嘛,所以我扑上去撞开了那只鬼。本想让时清借机去点引路香,却没想到直接撞塌了整面墙的牌位,木头砸下来,我昏过去了。” 历允没有见过【它】,不太能想象出谢司珩形容的场景。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所处的地方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时清就躺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我没敢多想,直接背起他,拿着引路香跑了出来。” 说到这里,谢司珩还有些心有余悸地顿了下,“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引路香就烧完了,我是靠着辨认树木的疏密程度判断的方位。幸好走出来了,不然困在山里,估计得靠抓兔子为生。” 历允笑,“是,幸好。你小子野外生存能力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多年来从事刑侦的职业本能,也有可能是谢司珩相比宋时清,冷静地过了头。历允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习惯性地想从口袋里掏烟盒,抬眼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生生忍住了动作。 那点细微的怪异感像是落在身上的头发一样隐隐盘绕在历允心头。 谢司珩发现了,但他并不在意。 历允没主动开口问话,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地等在一旁。 “哎,你背着你那同学,走乐多少山路?” 咔一声,两人身侧的病房门打开,顾青站在门里,目光在历允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谢司珩。 “宋时清说——他看见你被恶鬼杀死了,那只恶鬼还长着和你一样的脸。” 历允心下一跳。 他立刻去观察谢司珩的神情,只见谢司珩愣了下,越过顾青,看向房间里的宋时清,似乎是有些茫然不解,然后是沉思警戒。 是非常自然的反应。 “……鬼和我有一样的脸?”谢司珩反问了一句。 不等顾青回答,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下意识往口袋里掏了下,在碰到空无一物的口袋时,他才反应过来,语气有点着急。 “我突然想起来,时清之前收到过一张染血的婚契,我们当时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所以我私下找了做文物修复的朋友帮忙看。但前天,她发来消息告诉我,婚契上,写的是我和宋时清的名字。” 没有门的阻隔,谢司珩的话也传到了宋时清的耳中。 谢司珩认真问顾青,“这两件事是不是有关系?……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关系,反正就觉得有些古怪。” 说着,他又将目光收回,重新和顾青对上。 ——他还以为时清不会将之前的经历说出来。 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个叫顾青的外人。 谢司珩神情未变,只是看顾青的目光中却多了点意味不明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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