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闭上眼睛,他属实累了,结合部的临时居所会有子爵的人全天候暗中监视,他打算在邮差家的沙发上蹭一晚,睡一觉恢复体力。 临睡前,他反复琢磨邮差梦中对他说的那句话。当年血腥放逐时银与子爵第一次正面交锋,最后瞄准子爵喉咙的一刀,因为邮差的求情终究没能落下。 有人在接近,堪比野兽般灵敏的感知令银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被匕首扎穿的左手汩汩淌血,凝固血块随动作扑簌掉落,银匍匐在巨石后,借着半人高荒草的掩护,缓缓睁开被血浸没的眼珠。 他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虚弱的兽类,被激怒后隐在林间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灌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银将匕首反手握紧,眼眸从缝隙里盯紧远处响动的地方,蓄势待发。 那人逐渐从荒草中显出身形。 银像一缕穿梭在枯萎植物中的幽魂,迅速逼近那茫然无措的人影,脚步无声,他借势逼近,匕首闪电般探出,整个人扑在对方身上,借力一个扑摔,匕首照着脖颈滑下。 “不要!” 有什么东西在打斗中被踢飞,砰地滚到远处草丛里,匕首在下刺过程中猛然停住,银倏然睁大眼睛。 邮差满脸通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连串往下掉,他年纪和体格都比银大,力道却根本不如,只能努力用手压着匕首的刃,血从刃锋上泄出。 啪——啪——! 一滴,两滴,在那张灰扑扑的脸上绽开。 “怎么是你?”银翻身起来,像受惊的鸟一下跳开,他戒备地打量着邮差,行走时掌控步法,或远或近,可攻可退。 “我听说这边沼泽地有人埋伏杀过路人,我见了尸体觉得是你,便来看看。”邮差艰难地爬起来,用手在棉衣上下拍了拍,摸到布兜的时候脸色一变,连滚带爬在荒草丛里寻找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银俯视坦荡着背对他的邮差,眼底晦暗不明,这个距离,他完全有能力将邮差封喉。 “刀口切面整齐干净直击要害,尸体没有过多虐杀绑缚痕迹,伤口边缘有大面积溃烂,说明毒素是从刀口中渗透的。三日前药厂仓库一带被洗劫过,有明显溃烂的尸体正好出现在药厂至沼泽的路上,我想来想去,有如此刺杀技巧并识药理的只有你了。” 邮差说完便直起身,站在远处,把自己从地上捡到的东西摊开给银看。 一个沾满草屑污泥的脏馒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银没动,他眯缝着眼,匕首对着邮差。 “没人知道,这都是我分析的,没对别人说。”邮差连忙举手,解释:“我就是想给你送个馒头。” “为什么?”银无动于衷地凝视着他,眼露凶光。 “因为在3号牢房你杀了那些人,我因此……逃过了第一轮,想说声谢谢你,一直没来得及说。” 银沉默了。 他认识邮差,所以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没能第一时间下杀手。邮差是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孤儿,与他这种早死绝亲眷的人不同,邮差进来时带着几个弟妹,死了一路。眼下就剩个名义上的弟弟,没血缘,同乡的,代号不明。 血腥放逐开始时的第一轮,银受了重伤被关在水牢,邮差在轮值送饭时给银藏了一个馒头,让高烧的银挨过了一宿。银出来后扫平了3号牢房的所有参选者,只留了邮差一个,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三天,挺进第二轮。 “只是这样吗?”银冷眼看着邮差。 邮差挠着脸颊,看上去不太好意思,最后鼓起勇气道:“还有……我想和你合作。” 银转着匕首,脸色有所缓和。 “我知道挺过血腥放逐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但之后组织重组时党派的角逐呢?你去过药厂,应该知道驯养员调酒师蓝宝石那三个研究所都在夺权,出了这里,你觉得以你对他们的威胁程度,他们会放过你吗?”邮差道。 “我武力不如你,不过你应该看过积分榜,我的排名证明了我有能力与你合作。” 银对眼下局势看得很清楚,包括未来殉道者内部的走向,他沉默半晌,讨走了邮差手上的馒头,合作就此达成。 他对邮差的敌意不算大,但对子爵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出了沼泽,银与邮差在新一波屠杀中走散,地势复杂岔路堪比迷宫。银在约定地点没遇到邮差,而是遇到了子爵——彼时他还不知道子爵的代号,只是见过这个人,不齿他的做法。 那是个拿人命做算盘拨珠的厉鬼。 虽然银也遍身缠满冤魂。 他们本是一滩淤泥里长出来的毒藤,没资格分谁对错。 银对上子爵的一刹就下了狠手,两人很快分出胜负,正当银要一刀砍断子爵的脖子时,邮差横插战局。 对方扑在满身鲜血的男孩身上,求银别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银目眦欲裂,握刀的手因愤怒不住抖动,他面目狰狞吓人,透着股未散的狠劲,刀尖悬在邮差面前,一个没握住就能把他眼珠戳烂。 “银,别杀他!”邮差声嘶力竭地求他。 越过邮差的肩膀,银看见子爵那沾染鲜血却满是得逞笑意的嘴角,正缓缓往上勾。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倍数人质! 他必须保你性命,是因为在这个血腥游戏结束前你多活一秒,你的积分倍数就积攒越多,而当你死后,你的积分将会成倍叠加至他的积分下! 一旦他走投无路,他会立刻用自己的哥哥铺路,为他重新争得前列席位! 那是第一轮每个牢房最终胜者的特殊权限,我亲眼看着他在人质栏下写上你的名字! 愤怒呐喊绕在舌尖,终究没能顶破枷锁。 他没资格说教他人,他何尝不是踩着众多尸体攫取活命用的积分。 银只学会了杀人,没学会救人,救人不能让他在地狱活下去。 他能做到的只是保持自己的人质栏里始终空白,或者,加入互惠互利的同盟并守在邮差身边,让子爵没有可趁之机。 仅此而已。 谢敏醒时天已经亮了,他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床毛绒被,茶几上摆了装饼干的油纸袋。袋里并排放着一小瓶牛奶,温的,看起来刚热没多久。 谢敏简单收拾完,顺走饼干出门,一袋香草味小鹿夹心饼干进胃里,喝完牛奶,刚好到军车车场。 押运军需的武装斗篷货车装载妥当,黑色防雨绸将货箱遮得严严实实,大型车辆一字排开,各车武装的随行人员在寒风里列队。溪崖清点完所有物资,向谢敏汇报完毕,将档案发给子爵,军车启程,于清晨向瓦伦山脉行进。 从翡翠城到进入瓦伦山脉之间有一日车程,暮色四合时,车队浩浩荡荡停在山脉区外围的补给站休整。谢敏借着检查的名义大概摸清了这一车军需的底细,在回营地的路上,看见溪崖在远离篝火人群的地方,坐在草垛上,对着通讯器看着什么。 谢敏悄悄走过去,扫了一眼,在对方察觉前确定了少许内容。 是被殉道者的特定暗码加密过的通讯信息,对方是子爵,最上面一部分是关于今日行程及他的动向,下半部分没看清。 “您有事吗?”溪崖的反应意外敏锐,他倏地站起来,右手按住腰间手枪,左手关掉屏幕,警惕地盯着谢敏。 “叫你吃饭而已。”谢敏耸肩,一脸你随意的表情,指了指篝火处。 那里已经开饭了,肉香四溢,飘得到处都是,有不少人在叫他们。 “请您下次不要从我背后出现,不然,我会开枪。”溪崖威胁道。 “我知道了。”谢敏一笑。 溪崖看了他两眼,转身朝篝火处走。 谢敏注视着他的背影,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瞥了一眼但没来得及看全的下半部分内容,他思维转了一下,本来很流畅,徒然卡了壳。 暗码? 消音器上的暗码! 殉道者的暗码应用范围广,应用者在使用时会稍作变通,但规则同源,熟练掌握的情报员可以在短时间参透信息本体,但如果没有基础暗码程序做辅助,努力十年也解不开。当初傅闻安用来与他对峙的证据里就有一个被破译了的消音器,消音器上的是邮差习惯使用的暗码的高阶加密版本,也正是因为当时暗码的破译,使谢敏怀疑傅闻安在封控区同样布下了棋子。 棋子熟知邮差的加密习惯,并能将规则传回执政官手上,这枚棋子一定接手过邮差的信件,游走在邮差周围,还没能让邮差起疑心。 谢敏下意识看向溪崖隐在融融火光中的背影,思忖着。 接手过邮差信件的人,死的没死的,太多了说不清。 他就该把邮差直接抓过来盘问,连同他新出炉的糕点一起。 ---- 本文只有小谢小傅是cp
第86章 补给站里的营火上支着三口大锅,在凄冷的冬夜里咕嘟着香气扑鼻的泡泡,软烂肉块和储备青菜混在一起搅成美味可口的浓汤,众人围在营火旁捧着碗大快朵颐。 再往前就将进入瓦伦山脉,山内道路崎岖蜿蜒难行,峭壁悬崖随处可见,夜间赶路过于危险,谢敏决定在补给站休整一夜,天亮后出发。 随行人员解散回各自住处,谢敏则在哨所里研究瓦伦山脉的沙盘,没过一会,溪崖敲门进来,有事要说。 “哨所接到危险增援信号,距我们二十里的林区中发生激战,我们派去抓捕黑枭副官的小队在击败敌方营救人员后遭受附近流寇偷袭,损失严重补给不足,请求我们前往接应。” 吊灯盏罩下白光,沙盘上的山脉水泽皆隐匿在彼此的影中,特工半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悄悄滑下,露出轮廓清晰的肩胛和手臂。 他抽出自己插在沙盘上的所有标志旗,扔入银色铁盘中,手垂下,侧过头,视线落在斑驳墙面上的一幅地图上。 “黑枭副官?这里?”他意味不明地问。 “信息确认无误。”溪崖道。 一声戏谑般的轻笑扫过沙盘中巍峨山峦的尖角。 谢敏从外套敞开的口袋拽出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皮料包裹手指,让那双布满细疤和薄茧的手变得平整纤长。 “走吧,带人去看看。”谢敏道。 两辆改装越野车潜藏在黑夜中驶出补给站,疾驰在阴森密林的小路上,飞滚的轮胎溅起碎雪与泥土,夜色浓深,婆娑树影在视野外影影绰绰地摇晃,唯有劈开黑暗的车灯一往无前,驱逐着渗透而来的冷意。 谢敏坐在副驾上压枪上膛,在防弹衣和军裤的包裹下充满肃杀气质,他接过溪崖的通讯器,研究周边地形和先前接到的信号。 “9973小队什么时候定位到黑枭副官位置的?”谢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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