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你当真觉得那是赶巧?距离你发信号到我们的人上门不过十数分钟,就能恰巧撞见执政官的私军?这世间你算得可真是准。”溪崖反驳。 “原来你也知道其中时差只有十数分钟,敢问,你们的人是坐导弹来的?从我发出定位到上门只需十数分钟,这个速度,溪崖,你们该不会一直在跟踪我吧?”谢敏目光锐利。 跟踪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谢敏在查看人工眼矩阵时,扫到了绿色的移动点——那是“殉道者”成员埋伏在附近的标志。 “翡翠城各处都有我们的人,任务号召讲究就近原则,难道你不清楚?”溪崖反唇相讥:“倒是你,既知侍者为执政官的副官,仍强行带走,趁乱离开夜场,甚至在后来的包厢中藏有通向出水口的暗道,敢问你是何居心?” “居心?”谢敏眨了眨眼:“组织里哪条规矩要求我必须将我的战利品拱手让人?更何况,那是执政官的副官,他的主子让我不好过,我难道不能报复他的副官吗?把人交给你们,我还怎么玩?” 此话一出,在场均静默无语,不为其他,违纪私下虐待有仇之人,这事还是子爵先开的头。谁都知道子爵残暴嗜杀,割肠子剜心脏眼睛都不眨,加之封控区多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组织纪律只是说说而已。 大家明面上服从,私下里都是烂事一堆。 但人总有三两个不许,只许自己做,不许别人做。银下手干脆利落不喜虐杀,偶尔出了泄愤的坏事,倒让人横生诡异之感。 “至于那条暗道,多一条求生之路罢了,很奇怪吗?”谢敏道。 “带走目标任务并私自隐瞒,可视为叛逃。”溪崖重重道。“加之,执政官的副官为何会出现在夜场,还只出现在你面前?夜场对他来说是龙潭虎穴,他敢冒风险混入其中,如果不是有人接应,他能全身而退?” “他是为了见你才铤而走险,而你包庇他,你们之间关系匪浅啊?” 溪崖咄咄逼人,又道:“疑点重重的事不仅一件,你未经命令私自暴露自己在安斯图尔的卧底身份,计划全面崩盘,临行时非但没重创其内政,反倒顺水推舟,将‘零号’拱手让给执政官。” “包括之前你中途改变邮差的计划刺杀执政官,行动失败致使斥候死亡,搅乱了我们与矿头山的计划,让执政官抓住把柄,这一切,很难说不是你从中作梗。” 溪崖掷地有声,声声问责,镇住了全场人。 子爵饶有兴致地观察谢敏的表情,邮差则左右为难,欲言又止。 谢敏听了半晌,终于听出了门道,他放下腿,手掌交叉垂在腿间,笑眯眯地盯着溪崖。 “原来,你是怀疑我与执政官串通,暗中反水?” “毕竟你是一个优秀的卧底。”溪崖道。 这话确实有几分说服力。 银是个优秀的刽子手,也是个优秀的卧底,他为掌权者忌惮,他的存在具有高危险性。 一个人反水一次,就有可能反水无数次。 “既然你对我的能力有清醒认知,你应该明白,如果我有反水的心思,在场诸位一个都跑不掉。” “口说无凭就想将我钉死在棺材板上还早了一百年,另外,我想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谢敏的目光转向溪崖身后端坐的子爵,他看见了对方左臂上包扎的绷带,血红一片,是他先前开枪造成的伤。 看来他的准头还是不太行,跳蚤依然有力气在他头上蹦跶。 “溪崖,你既然有胆子怀疑我,那改天我的子弹招呼在你脑门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难道觉得,殉道者是什么讲理的地方吗?” 谢敏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小白牙,笑得人畜无害。 他说这话时,锋芒却是对准了子爵。
第84章 “殉道者”不是讲理的地方,它从成立之初就沾染了无数人的血,首领的意志由千万人的亡魂祭奠,这片土地上的争斗贯彻着鲜血的底色,不成文的野兽法则主宰弱肉强食的灰色地带。谢敏是从血路里杀出来的,子爵和邮差也一样。 乱葬岗没有正义,活人的意志为天,死人只是铺路的卵石。 而三众臣之间,尤其是银与子爵之间能在相互试探中维持微妙平衡,主要源于子爵的拥趸众多和银恐怖的暗杀技巧与情报能力。 他们就像两枚一样重的砝码,银刺杀子爵能得手但无法全身而退,子爵更不可能将银赶尽杀绝,而一旦银选择倾向其他势力,砝码加注在外来者身上,天平的平衡被打破,局面便再无法转圜。 子爵怕银,忌惮银,依赖银,提防银,又始终与银结成同盟。 因为十几年来,他发现银没有太强烈的领导欲望,他不青眼任何势力,对安斯图尔有着世仇,始终选择留在同盟里不曾改变。如同家里的一枚定时炸弹,感觉随时要爆炸,实际上安稳无恙,不能抛弃,别人会捡去,留在家里震慑别人,内心又时刻惴惴不安。 总之,左右为难。 而最近,子爵的疑心越发重,尤其是先前朝他开枪的一闪而过的影子,简直就是银的翻版。 他再也没法笃定银的立场不曾偏转了。 谢敏看向子爵,他试图从对方的神情里琢磨出什么来,双方都在憋,憋了半晌,坐在中间的邮差先开了口。 “关于斥候的死不知溪崖是否了解,在交战中斥候拿出涂有破坏素膏体的匕首试图趁乱刺杀银,银不得已将斥候就地处决,如果不是斥候背刺,恐怕当时的结果未可知。” 听到他的话,谢敏和子爵同时像邮差看去。 邮差正襟危坐,话语中一派笃定,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虚得很——因为那是银曾对他说过的一面之词,他不曾见过斥候刺杀银的一幕,谈不上目击证人。 “邮差,你确定?”子爵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邮差从容道:“驯养员死后,其研究成果有部分通过黑市流落在外,破坏素并不难寻,对银抱有杀心的更不罕见。而我身为邮差、您的眼睛与喉舌,绝不会对您有半分虚言。” “至于银未得命令擅自暴露卧底身份,当日我亲眼所见,实属情况紧急。银身为三众臣之一,他的裁量权凌驾于一切,任何有对他的决议不满的人,都是在挑战三众臣的权威。”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谁都没想到向来做和事佬的邮差会横插一脚,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给溪崖套了个蔑视三众臣的罪名。 在此之前,凡是试图挑战子爵话语权的人,骨头渣子都被碾碎了。 银的手段就算干脆,那也是稍微利索点的酷刑了。 这话一说出来,谁还敢触霉头? “是吗,既然邮差都这么说了,这场闹剧也该停止了。”子爵抬起手,朝谢敏的方向勾了勾,转头对溪崖道:“溪崖,妄自揣测三众臣,无凭无据污人名誉,向银道歉。” 溪崖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但几乎瞬间,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向下一掼,带着溪崖的整颗头颅轰然砸进长桌桌面上。 砰——! “叫,你,道歉,听不明白?”子爵恶狠狠地吐出字眼。 溪崖被死死摁着,额头鲜血如注,他抵不过子爵紧绷下压的右臂,不敢挣扎,只能在颅内轰轰爆响中被颈后铁钳般的手指擒着,一下下往桌面上磕。 砰——砰——砰! 不知道第几次抬起来,溪崖的脸上血痕蜿蜒,额头皮肉绽开,满脸血腥。他紧紧咬着牙,垂首站着,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四下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在场人吓得堪比鹌鹑,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他们知晓子爵喜怒无常心思善变,以为唯有他身边的红人溪崖不曾遭毒手,没想到这人狠毒起来连参谋也不放过。 谢敏冷眼瞧着,视线先是在溪崖被血模糊的狰狞面容上停着,而后看了眼子爵,对上对方凶狠又可怖的眼神。 “怎么办,银不喜欢你的道歉方式,不如你就在这磕到死吧?”子爵松了手,他往椅子里一靠,左手中枪还挂着绷带,只好兀自甩右手减轻震动的力道,轻飘飘道。 溪崖咬着唇,血从唇缝渡进去,一片令人作呕的腥味。 他不敢停,生怕子爵再上手帮他,只能将头重重磕在桌子上,又溅起一滩血。 “停了吧,恶心得要死。”谢敏不耐烦地开口。 溪崖停了,他瑟缩着,看向子爵。 “看什么,银叫你停,又没说原谅你。”子爵突发奇想,一脚踹在溪崖膝盖后面,逼得人直接跪下:“你爬过去求他,银喜欢别人跪在他面前,说不定他心情好就原谅你了。” 谢敏嫌恶地瞥了子爵一眼,如有所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子爵装腔道:“怎么,我看你挺喜欢那个副官,他就是跪着的,脖子上还挂着锁吧?” 谢敏脸色铁寒,不接话。 溪崖很快爬到谢敏面前,他垂着头,肩膀向下耷拉,满脸满手都是血。 “连句话也不说,还想继续磕?”子爵幽幽道。 溪崖肩膀一颤,开口:“银,求你原谅我。” “不抓着裤脚吗,乞讨不会吗?”子爵又道。 溪崖颤巍巍地伸出手,刚要抓谢敏的裤子,被他躲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话语冰冷,不是对着溪崖,而是对子爵说的。 “我不舍得杀他,毕竟他是我最好用的参谋,但触犯大罪,也不是我说饶就能饶,银不发话,我哪敢。”子爵愉悦地看着谢敏。 “你想怎么样。”谢敏冷冷道。 “你心疼他?”子爵反问。 “我只觉得恶心。”谢敏毫不掩饰眼里的反感。 “哈哈,你的接受力还是那么差,银,按照我们的规矩,藐视三众臣是死刑,我替溪崖求个情,不如就三发人偶靶。”子爵道。 众人皆变了脸色,邮差神色凝重,溪崖垂着头不发一语,谢敏倒是如常,神色又冷又憎恶。 人偶靶是一种子爵发明的酷刑,既将罪者制成人偶一样的靶心,供人取乐瞄准射击,枪枪见血,三发人偶靶,就是任谢敏打三枪的意思。 是活生生看着枪口,看着人扣下扳机的三枪。 谢敏看惯了子爵丧心病狂的虐杀方式,再听人偶靶已经没什么波澜,但他心里琢磨着,徒然间有了一种看起来恶意十足的揣测,模模糊糊,不敢确定。 “行,枪给我。”谢敏答应下来,摊开手心,伸手向子爵要枪。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这三发不是让你现在打。”子爵笑吟吟道。 谢敏一挑眉,“那什么时候?” “哦,忘记告诉你,瓦伦山脉的前线军需告急,我受了伤不能亲自押运,只能拜托你走一趟。瓦伦地区事故多发,山路险峻,沿途需要与各小队进行情报交换,你自己定分身乏术,保险起见,溪崖会与你同行。”子爵道。“这三发人偶靶,你在路上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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