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的人不在封控区,自由佣兵团不会踏足有主权争议的地界,至于何时动手……”傅闻安下意识捏着指骨:“或许很快。” “我可是听说了,封控区丢了个人,之前兴师动众地找,生怕别人不知道。”署长挑了下眉:“这行为与宣告死亡也没区别,对吧?” “他只是想剪除余枝,篡权夺位。”傅闻安一哂。 “无谋之举。”署长微微勾唇,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那么,昨晚给你造成麻烦的小姐我先带走了,为表歉意,如果你需要军事支援,请第一时间联络我。” 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不免费,还本付息。” “用不上你。”傅闻安没好气地回答。 “不能薅资本家羊毛真是憾事,你也该学着多……”署长调侃道,他拿出通讯器准备给自己的书记官发消息,突然顿住了后半句话。 “你们的网络瘫痪了?”他疑惑地刷新界面,信号源的标识却始终在转圈。 傅闻安一怔,他也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同样是无信号状态。 “看来你也很意外?”署长瞟了眼执政官的神色,随口道:“你们的信息基建比想象中要差。” “不是基建的问题,城堡的信号塔台与民用信号服务网络是互相独立的,这不对劲。”傅闻安神色一凛,他周身骤然铺上一层冷意,威势攀升。 “好吧,看来你的确遇到了麻烦。”署长心下了然,他立刻告辞,不愿卷入别人家的纷争。 傅闻安尝试备用的网络通路,一条一条,全部以失败告终。他的心如被投进深池,一寸寸下坠,一种毫无防备的失控感使他逐渐焦躁起来。 紧接着,他用独立的内线拨给黑枭,无人接听。 信号消失,世界如同孤岛。 但傅闻安并未表现出他的不安,他大步出门,遇到匆忙赶来报告情况的情报部人员,他耐心听着汇报,初步了解了眼下严峻的情况。 安斯图尔主城与周围几个卫星城镇都陷入了网络瘫痪的情况,原因不明,情报部正在对网络进行抢修,但似乎受到不明病毒的干扰,举步维艰。 “长官,根据“零号”的最新报告,军事防御塔台网络受到严重干扰,已发生一起飞行事故,反导系统失灵,空中部署全部都……” 砰——! 远处巨大的爆炸声震断了情报人员的汇报。 傅闻安猛地向窗外看去,城郊处极远的地方,出现了滚滚浓烟。 那里是城郊农田的区域。 “立刻命令“零号”情报部,所有人即刻抢修线路,率先恢复城邦反导系统与安全情报网。治安局立刻调派人手安抚民众,应急部控制舆情。通知贸易部,密切关注贸易财团因网络瘫痪造成的损失,若纠纷过重,酌情由城邦出面解决,其他事后议……” 傅闻安立刻决断,一道道命令如同铁律,将惶惶人心扳回正轨。周围的嘈杂人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目的明确的、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布置完一切,傅闻安带了寥寥几个人,走出执政官城堡。 “去第九研究所。”他冷声吩咐。 汽车很快开动。 此刻,深埋于心底的惶恐探出触角,傅闻安凝神望着天空,周身的冷肃始终未撤下来,反倒变成更为骇人的气势。明明深秋的阳光还算和煦,可傅闻安却如坠冰窖。 寒意从指尖向四肢百骸流淌,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令他坐立难安。 他总是会下意识怀疑谢敏,这是他身为政客的天性,即便这可能只是一种直觉。 可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向来准到可怕。 谢敏就像深渊里的一抹满是污浊的银霜,无论他怎样泥泞肮脏,傅闻安都能一眼看见他。 简直是噩梦般的吸引。 傅闻安不知道,他的手掌已经浮起冷汗,但他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如往常一样。 直到,他接到了一通来自“零号”的电话。 二十分钟前。 “零号”军用起降跑道旁,塔台。 徐里戴着硕大的耳机,整层塔台指挥室只有他一人,虽说周围寂静,耳边却充满了陈石碎碎叨叨的话语。 “我说,干脆我直接开着战机去找老大算了,就算他在执政官城堡我也撞开一个窟窿救他出来。” 徐里翻了个白眼,看着屏幕上战机的数据,认真调试频道:“如果真这么做,老大恐怕没事,有事的只会是你。” “那我们天天就这么干等着,谁也见不到,还得被那个趾高气昂的情报官打压?”陈石显而易见地动怒了。 “现在整个“零号”都归执政官管,人家颐指气使一下也不是没道理。”徐里做好起飞准备,道:“中尉,塔台已做好起飞准备,请执行巡逻任务。” “指令已收到,即将起飞。”陈石叹了口气,规规矩矩道。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沿既定路线进行巡逻,这在平常是新晋飞行兵的工作,还轮不到陈石这种中尉来做。但由于谢敏不在,原“零号”特工被边缘化,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只能打发来做边角料工作。 远处跑道,梭型战机的发动机蒸腾出高温,它如一枚锐利平直的飞镖,轻盈地脱离跑道,向着高空飞去。屏幕上数据不断变换,待到高度平稳,高空同传录像存进档案中。 过了十几分钟,战机航线突然发生变化,它一个拐弯,飞向第九研究所。 “你在做什么?”徐里打起精神,他盯着同传的视频,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 谢敏向他们透露的消息里,仅出现第九研究所的名字,这实在令人在意。 陈石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高度降低,离大厦顶更近了一些。 “陈石,如果再接近,你就要违反航空军法规定了。”徐里慢悠悠地提醒。 “先等等,你先看大厦顶的停机坪。”陈石道。 徐里放大屏幕去看,紧接着,他惊诧地瞪大眼睛。 从同传视频来看,九研大厦顶的停机坪正处于工作状态,延伸跑道与平滑推进器闪烁红光,无人指挥旗正摆出「可降落」的信号,但坪上无人,这很异常。 今天“零号”没有得到运载直升机过空境的备案,难道是执政官的秘密行动? “回来,你飞得太低了!” 徐里的喝声刚落,只听一阵飞机陡然攀升时数据基准器的短促电子报警声,战机擦过近处一个电信号塔,如直入高空的鸟,重回它应在的航线。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陈石闷闷笑出声,全然不提自己刚才差点撞废了一个电信号塔。 “别再违规操作了,后台监测到你偏离航线的行为,自检程序在核查。”徐里说着,顺手黑进自检程序,截停了正在进行的监测活动。 “到底是谁发明的自检程序?烦得要死。”陈石骂骂咧咧。 “老大。”徐里消掉路径痕迹,又道:“据说是专门为了扣工资的。” “……”陈石一时间没说出话来。“所以,那停机坪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在使用中,目前看上去像等人,不知道等谁。别管那么多了,你先飞完剩下的线……滋滋——滋——!” 突如其来的杂音彻底覆盖了频道,徐里疑惑地敲了敲耳罩,以为这东西又坏了,可当他彻底听不见陈石的声音,并看到塔台一向稳定的操作界面出现乱码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石!塔台指挥已失灵!准备迫降!陈石!”徐里不断敲打麦克,然而,雪花屏一样的数据流不能给他任何回音。 “操!到底怎么了!”徐里粗暴地摘下耳机,从备用电脑进入指挥系统,却看见同样的黑白雪花。 “不对,不是失灵。”徐里猛然站起来,他看向偌大却空寂的塔台指挥室,四面墙壁悬挂的屏幕传来滋滋电流声,如出一辙的黑白雪花寂静地飘散着,每一面屏幕、每一块投影,无处不是。 那种无端的窒息感挤压着徐里的心脏,耳边有着细小的电流的嗡嗡声,视线最前方,只有一个老式摆钟在咔哒咔哒地走动。 “是数据攻击!内网防火墙,控制室!”徐里扔下耳机,匆忙中差点被电线绊倒,他撞开门,冲出塔台。 中央通道站满了惶惶无措的特工,有的是原“零号”的,有的是后加入的,新人老人混作一团,彼此低声交谈,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徐里拨开人群艰难向前,一路上撞了不少人,但他来不及道歉。穿过连廊就是最近的备用控制室,转过拐角,看见了同样赶来的姜琪,姜琪在门外站着,正和人争执什么,她身后还围了一群人。 “情报官,现在情况紧急,请您放下成见,让我们接手控制室的使用权限!”姜琪如临大敌,她死死盯着面前的情报官,漂亮的脸上满是毫不退让的坚毅。 里面有人说了什么,隔太远没听清,人群霎时骚.乱起来,两派人泾渭分明,一派要强闯,一派不退让。 徐里挤进人群里,踉跄地来到姜琪身边。“什么情况?”他控制起伏的呼吸,道。 “情报官不允许我们进入控制室,来解决目前内网正遭受的网络攻击。”姜琪攥紧拳,眼神冒火,却是对着情报官的:“您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情形,理应将权力给予更强者!” “你凭什么以为我解决不了眼下的事态?”情报官怒道,他体格大得很,站在姜琪面前,竟也隐隐被她的气势盖过。 “单凭您一开始就未意识到入侵的发生!内网从防火墙遭受攻击到全部失守起码有一分钟,那是通过谢长官制造的外层缓冲数据带争取来的缓冲时间,但您没有下达任何补救通知和预先命令,您根本就不了解内网!” 姜琪的声音很尖,她因愤怒而脸色发红,她看着情报官:“保护基地是谢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所以,请您现在立刻让开!” “我同样是奉执政官之命接手工作,我有我的职责,希望姜副官理解。”情报官斩钉截铁地道,又回身,吩咐他手下的人接入内网,加紧抢修网络。 “即便冒着使内网瘫痪的风险也不肯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吗?情报官! 一旦内网彻底失效,整个城邦的反导防御体系都会崩盘,不仅仅是军事布防、经济盘图,还有那么多与生民百姓息息相关的领域都会受到攻击,这样也无所谓吗?” 姜琪死死攥着她的记事本,失望地看着情报官。 情报官无动于衷。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零号”的内网会遭遇攻击,甚至在姜琪与若干特工来之前,他只以为是系统故障。他并没有过人的经验,也不能像在此处的特工一样对“零号”的一切如数家珍,他只是个情报官。 他只是权力斗争中的一枚小小棋子,走着他能走的小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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