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杀意,锐利笔直,直戳心口,如冷酷的蛇四下游走,全方面镇压而来。 谢敏站了起来,那种压迫感更为强烈。 几息之间,谢敏已经到了黑枭面前,他沉如月下水塘的眸子泛着一丝冷光,让黝黑的瞳孔看上去藏着一条细线,如地表无缘故断裂的豁口。 “关于这件事,装作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谢敏的声音如金石相击,透着一抹清透的寒意。 黑枭的喉结又是一滚,颈线绷到最直,几乎要断裂开来。他的眼瞳发直,仿佛要溺死在谢敏的恐吓中。 眼前这个人与平时所见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他突然像融化在夜色中的傀儡,苍白皮肤如月影般飘渺,溢满浓墨冷霜的眼眸微微一抬,整个人像一把出鞘饮血的锋刃,从上到下透着杀意和决然。 黑枭恍然一瞬,才发觉平时见到的或嗔怒或狡猾的青年唇畔常有的笑意,似乎已经消失了。 仿佛天生就不曾有。 “我明白。”黑枭努力克制住话音的抖动。 谢敏眯起眼,笑了一下,笑意很冷,但紧接着还是在对方头顶拍了拍。 匕首倏然回鞘,杀意顷刻散了。 “真是通情达理的副官。”谢敏语调里满是赞扬,但很快,他向门外走,声音又冷酷了下来:“我奉命将你带出来,这里是二层杂物间,联系你的人来接你,其余的,别来烦我。” “那谢……谢长官呢?”黑枭咽了一下,慌忙向谢敏离去的背影看去。 “你的长官都不管我去哪,你管?”谢敏偏过头,讥讽地眯起眼睛。 黑枭愣了一下,目送谢敏离去。 谢敏要回去扫除干净银留下的祸患——那个叫斥候的、还没死成的污点证人。 “执政官,你的副官已经安全送到,请问什么时候能从你那寸土寸金的高层下来?” 走廊内漆黑一片,他早换好备用衣物,打扮的与先前判若两人,同时不忘夹着通讯器和傅闻安唠嗑。 “你又监视我?”傅闻安不知在哪,周身一片死寂,顺着有些失真的信号都能嗅到他语调里潜藏的紧绷。 他似乎在蹲守什么人,但那人迟迟不出现,焦躁便与日俱增。 “怎么说监视呢,你怕银来找我,自然会去蹲守他,我只是恰好有常人的推断力。” 谢敏玩笑似地挑了下眉,转入楼角,用“殉道者”的通讯发了个信号给斥候。 【B201,立刻来见我】 “我的命令是要你离开。”傅闻安冷声道。 “好好好,遵命。”谢敏弯了眼睛,挂断通讯,而后,他将通讯器关机,扔进衣兜里。 他注视着房间牌号在身后倒退,一个一个,如死亡迫近。肃然空气逐渐被抽离,视线集中到一点,他压弹上膛,特工的眼底一片晦暗。 傅闻安将耳麦摘下,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所有夜色与黑暗都可能是银的掩体。但越是聚精会神,他脑海里越是跳出谢敏最后话尾扬起的逗弄语调。 微微上扬的、柔软的、像是迁就一般宠着的情绪。 很罕见,这让傅闻安的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但他又垂头,看着原先关押黑枭的会议室门口的成片尸体。从痕迹上来看,是单方面的屠杀,没有长时间反抗或缠斗的痕迹,这意味着谢敏在带黑枭下楼时的确没有遇见银。 但按照银上楼的时间看,如果此事为真,那谢敏和银必然遇见。 傅闻安抹了下地面的弹坑,眉头轻轻蹙起。 从谢敏的反馈来看,他并没有遇见银,但银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在监控室等着他,给人的感觉仿佛只是走个过场露个面一样。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扭曲的斗争看起来扑朔迷离? 傅闻安向外走,倏然间,只听一连串爆炸的轰鸣,地动山摇般撼着整栋大厦,火光硝烟喷吐。傅闻安猛然警觉,他立刻窜进屋子,找了个有窗的地方。 只见二楼的玻璃全部在爆炸中脱落,火焰吞没整层楼,惊扰了夜幕,也成为黑夜里熊熊燃烧的庞然大物。 那火如同天堑,将一上一下分成两半。 登时,一种荒谬却令人惊惶的猜测涌入傅闻安心头。 银是想点燃这栋楼,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 所有人,无论是敌是友。
第37章 斥候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腰侧涂满破坏素的匕首。他露出野兽般愤恨而贪婪的目光,凝视着那扇门后可能会出现的人。 从十几年前,“殉道者”的前身组织——一个非法药物研究所就在致力研制足以摧毁强力alpha的药物,在银十三岁那年,他们成功出产了第一代产品。 尽管用如今的技术眼光来看,第一代破坏素药物无论从药效还是稳定性都无法达到及格线,但毋庸置疑的是,超高危药物重创了当时身为三众臣之一的银。 驯养员利用涂过破坏素的军刺,差点令银身死在外,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派出去暗中解决银的小队被暴走中的银屠了个一干二净,但相应的,银销声匿迹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后来银回到“殉道者”不久,就自请担任卧底任务,前往安斯图尔。 但这些都是组织内的秘辛,若不是斥候在内部地位特殊,又是溪崖的亲信,绝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枪,慢慢推开门。 与其他房间相差无几的格局,视野开阔,落地窗明亮,窗外时而飘过火星,尽管烈火已经在走廊尽头的蔓延开来,斥候仍不为所动。 他下来时,熊熊火舌烧燎着承重柱,呛人飞灰席卷了公司内所有值钱的器械,这里像一个炼狱场,随时准备吞没来人。 房间内毫无动静,斥候调动所有警惕,只见头顶跳下一个黑影。那黑影鞭腿、横扫,巨大冲击力随着坚硬的护靴撞来,打飞了斥候手里的枪。 枪体飞旋而出,斥候本能向后弯腰,那凌厉的扫腿擦着斥候的鼻尖掠过,烈风呼呼刮过,擦得人冷汗直流。 隐约间,斥候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模糊的面容,年轻学生般轻松靓丽的衣物,紧接着,凌空一拳,穷追猛打,照着他面门直直呼去。 砰——! 紧攥成平面的拳打在鼻梁软骨,如炮弹出膛,将人轰飞。 斥候狠狠砸进墙面,鼻梁垮塌的剧烈痛感和羞耻感令他恼羞成怒,温热的血从口鼻处流下,他狠狠抹了一下,血顺着手背晕开。 那毒狼般的眸子死死粘在向他走来的男人身上。 二楼爆破炸裂的火焰如漩涡般贯穿楼道,重物落地和棚顶塌陷的声音不绝于耳,火焰燎着门口,尚且还没蔓延进来。 谢敏游刃有余地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斥候心上,他漠然地抬起脸,低垂的眸子习惯俯视人,姿态傲慢,不可一世。 他静静地欣赏着斥候眼中的敌意如火般燃烧。 “小子,只是这样就想杀了我,做什么梦呢?”谢敏扬起唇,毫不吝啬眼里的轻蔑。 斥候嘶吼一声,如猛兽般朝谢敏扑去。 谢敏早有所觉,他猛地踹翻身旁的桌子,减缓斥候冲刺的态势,但杀红眼的特工悍不畏死。他猛地撞开桌角,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枪响如雷鸣,尽管在盛怒之下,斥候的手已然够吻。谢敏屈身侧扑,子弹便追着他衣角一路划过,火花砰然。 谢敏如一头矫健的豹,从侧扑来,手枪不知何时已卡在掌心。 斥候恰巧空弹,一扣扳机,卡了空膛,枪口一晃,正是谢敏乌黑入水的眼睛,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凶狠。 斥候猛一咬牙,连骂都省了,直接甩开手枪,抄起匕首迎了上去。 谢敏一拳捅进斥候腹部,手刀劈上斥候的手腕,却没打掉匕首。他眉心一拧,一腿扫上斥候的脖颈。 按照往常的力道,只要中了,斥候的颈骨必定断裂。所以斥候只能抬手抵挡,挡是挡住了,人也向后踉跄两步。 谢敏摸出腰间手枪,正要扣扳机,门外火焰突然涌入房内,如舔舐般燎烧一秒,虽没有点燃什么,却阻隔了彼此的视线。 就在这时,谢敏突然被斥候扑住,冲力过大,两人猛地撞到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脊背猛地撞上,整个胸膛里的器官都重重搅起,谢敏闷咳一声,抬眼,只见斥候挥舞匕首,目标直指他的脖颈。 谢敏瞳孔骤缩,他用力偏头,来不及拔出军刀,身体屈起,手掌挡了一下匕首,在斥候身下一记兔蹬鹰,将人踹出去几米远。 鲜血顿时顺着掌纹涌出,谢敏捂了一下,谁知手指刚触上,一抹不同寻常的透明液体渗入伤口。 火辣辣的痛感顺着肌理进入,病毒般瞬间窜入四肢百骸。 谢敏腿一软,打过抑制剂的腺体突然如撕裂般,疼痛牵扯神经,令谢敏眼前时黑时白。他的手掌死抠着墙壁,直到抠出白色墙皮,火焰虚影中,斥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腰腹,脸上全是血。 再压抑不住的银桂信息素登时爆开,山呼海啸般与大火中的爆炸气味融合,冲破颅顶的燥热和刺痛撕扯着头皮和骨骼,谢敏闷哼一声,手掌的颤动近乎无法克制。 他艰难地握上枪,眼中虚影重重,他狼狈地眯起眼,冷汗染湿了他的睫毛。 近乎熟悉到骨子里的痛楚令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斥候扶着玻璃站好,他先是警惕地盯着谢敏,在察觉那人基本丧失战斗能力后突然被心中涌出的荒谬和嫉恨代替,他脸上扬起扭曲的笑,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诡调声。 “银,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死在我手上的一天!” 斥候渐渐逼近,火光灼烧的热度炙烤着他们的面颊,谢敏手臂的颤抖已经停止,他努力地想要调动起所有注意力,但颈后腺体的灼烧感已经像挖空了他的背部,还在向下延伸。 燥热、烦闷、蠢蠢欲动的信息素在拼命寻找解脱的出口,濒临到来的易感期在药物的催动下炸开最后一道被迟迟压抑的瓶颈。 谢敏的脖子被热汗涂满,一滴一滴,顺着胸膛流下去。 “你杀了我的人,救走了那个副官,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吗?!”斥候掌心转着匕首,利刃正对谢敏,在夜色笼罩下,他的表情扭曲成厉鬼的模样。 “你叛变了,银,你从一开始就叛变了!”斥候扭了扭脖子,他的眼球凸出,狡诈精光在其间闪烁: “从一开始你不同意杀掉那个副官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执政官没有带任何杀手来,他的人都被我们歼灭在入口了。只有你!只是你!我在你引爆二楼的时候就想到了!你是想我死在这,我偏不如你的意!” 斥候握住匕首,青筋暴起,他猛地向谢敏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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