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什么?”迦南轻轻问。 海兹的心忽然绞痛了一下,旧伤在今晚被重新提及,就好像拔下一颗牙似的,那个名字哽在他的喉咙里。“蓝瑟。” 一个听上去很普通的名字,但在他口中却是只属于他的名字。迦南似乎有所感觉。 “他是谁?” 不知怎么的,海兹回答,“一个朋友。不只是朋友。他也在飞行营服役,随后一起登上了扬帆玛丽号,我们年龄差不多。他……他在和帕掣的……那场战争中牺牲了。” 他和蓝瑟在一起的时光如此短暂,那段美好的日子几乎是转瞬即逝。可如果算上与迦南一起的时光呢? 迦南尽量不去触碰海兹在伽马区那段痛苦的记忆,毕竟他通过档案球看到过。 “从伽马区逃出来之后,你怎么拿回扬帆玛丽号的?” “它在黑武士那里,伊萨将军在被捕前把它给了我。” “你有想过逃出伽马区之后回家吗?不做一个星际海盗。” “回不去了,我被改造成这副样子,回去太冒险了。而且家已经对我来说很陌生了,也不如就继续这样吧。我想就算回去了,我和他们都可能已经相互认不出了,那样的后果可能更糟糕。”说完,海兹抑制住了一阵颤抖。 “他们跟着你?你的船员很多都是一起服役过的人?” “是的。我们的队伍逐渐壮大,吞并了周边的星际海盗。” 迦南的美丽的脸孔浮现出明显的甜笑,“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变成指挥长的。然后你不仅成了一个星际海盗,还是传奇海盗王,都发生了什么?” 他拿他没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哼笑,“我不是星际海盗王,那些不过都是传说而已。我们故意在一些蛮荒的星球放出劫掠者的风声,那些爱捕风捉影的人就听去了。只是天时地利而已。”
第八十七章 迦南喃喃道,“这不算,快回答我的问题。” 那是一个无意间的命令,海兹却遵从了。“我们吞并了不少海盗,他们中有的选择加入我们,就这样,劫掠者逐渐有了不少舰艇,这时候就需要选出一个指挥长了。” 迦南隐约担心,“那些海盗还会再打过来吗?那个镰刀安妮。” 他的问题令海兹脸上的表情更困惑了:“也许吧,不知道。” “她还想要拓石?” “只要奥瑟还继续高价要回拓石。” “如果船员们全军覆没,我会怎么样?” “我们不会全军覆没的。”海兹想了想,“等你到了伽马区,你们的人会派人保护你,你会很安全的。” “其实,我打算关停伽马区,但是阻力很大。”他想到了帕掣,心中一阵难过。他和师父之间的观念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海兹侧过脸,诧异地看着迦南,“我从来不知道。” “因为我没说。”说完,迦南陷入了沉默。许久,他才继续说:“我要在我的任期结束之前,把伽马区的实验全部停止。” 海兹在他的身旁轻哼了一声,依然握着迦南的手指,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你会回奥瑟吗?” 他的心咯噔沉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不会。我和师父在一些事情上的观点完全不同。我想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没什么让人打扰,没什么人认识我,继续缓解剂的研究。” “你的家人呢?”海兹又问。 “我母亲在奥瑟是贵族,她的生活不需要我担心,我的哥哥会照顾她的。”停顿了一下,迦南用一只手臂撑着耳侧,靠近海兹,“你呢?如果奥瑟真的解除了伽马区,你之后打算干什么?” 你会让我走吗?我对你来说有意义吗?还是这些都只是我一厢情愿?你喜欢过海盗这样漂泊不定、野蛮争夺的日子吗?迦南并不觉得他会喜欢永无止境的杀戮。 海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了挠满是胡茬的下巴,视线从迦南的肩头望向远处的山峰。迦南继续开口:“你还会继续打劫商船吗?还是继续跟奥瑟对抗?” 海兹淡淡地叹了一声,他松开握紧迦南的手,把他的手搁在手心里:“一旦伽马区消失,也许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可以找一座安静的星球,建一个结实到足够结实的房子。捕鱼,种田,简单些生活。” 他的话语诚恳真实,迦南不禁屏住呼吸,停在海兹的脸旁动也不敢动。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海兹看向迦南,似乎刚才忽略了他的存在。海兹用手把他的头发挑起来一缕,“那些当然只是胡言乱语,海盗最后的命运只能是被送上审判席。” 海兹热血沸腾,却也惴惴不安,他把迦南紧紧搂在怀里,似乎他们谁都不想提及那个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棘手问题。 他们怎么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形成如此之深的羁绊?如果奥瑟不打算解除伽马区该怎么办?难道是因为他们都疯魔了,才会相互信任?不管海兹再怎么否认,眼下这样脆弱、美妙的平静聚在了风暴的中心。 第二天,宽松的帆布帐篷里,海兹在一堆枕头和毯子堆成的床里翻了个身。迦南裹着海兹宽大的衣服安睡在他身边,他的背贴在海兹的胸口前,海兹用手臂将他揽在怀里。帆布帐篷的两侧松散地撑在石子上,迎着晨风有节奏的一起一伏,阳光飞舞着钻进帐篷,把迦南的耳尖照得闪闪发光。 海兹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也许迦南是一只妖精,对他悄无声息地施了魔法。他想起昨夜的迦南,赤身裸体,却美丽无比,纤瘦的肌肤在夜色中似乎散发着银光,他想满足迦南的任何要求,只要能让他快乐,自由。 我他妈怎么回事? “把这些货搬上去!” 达武的号令回荡在空中。帐篷的门帘被风吹卷起来的时候,海兹瞥到了他们,船员们井然有序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海兹本应该和他的船员们共进退,在岸边监督他们的工作,即使站在那里也能对大伙儿起到鼓励作用。那才是他的工作,而不是搂着他的囚徒睡在帐篷里。 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劫掠者重新选出一位指挥长,就他和迦南留在这里就好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居无定所,但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安定下来了。 也许他身为海盗的结局注定悲惨,然而迦南平稳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他能感受那一呼一吸之间的起伏,他想亲吻迦南的肩膀,他的世界似乎充满了希冀的可能。 他一定是疯了,两天之后的伽马区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事,可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迦南。 “海兹!”杜尔站在帐篷外,“如果你准备好开始工作了就赶紧来吧,还有些事等着你处理。” 海兹把迦南放在了床里,最后悄然起身,大步走出了帐篷,一直朝前走。他展了展肩膀,挺直腰板:“有什么事,杜尔?” 杜尔长叹了一口气,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指挥长,我只想确认你肩膀上的这颗脑袋是否还清醒着。船员之间的流言可不少了。” 有船员在不远处偷看他们,海兹注意到了。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定一些:“是沙鹰在煽动大家吗?既然他们想选一位新指挥长,不妨让他们选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我也可以……换一种生活。” 杜尔摇摇头,把长发甩到身后:“天呐,海兹。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安于现状。但我告诉你,我了解你,我们劫掠者有自己的规则,奥瑟的那些狗屁教条在我们的世界不管用。难道你真的想过那种束手束脚的日子?而且文明社会不会接纳你的。” “但一定有远离奥瑟之外的生活。比如其他什么星球,或者塔因也可以,一个全新的地方。万事开头难,但……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在这种永无止境的杀戮中求生?为什么我不能和我的爱人守着一亩三分田?” 杜尔眯起了眼睛:“别告诉我你真的对那个小混球动心了。” 海兹握紧了拳头,杜尔的话在他的痛处一下接一下地猛击。 见他沉默,杜尔做了一个举手投降的动作,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一旦那个最高总督回到属于他的文明社会,回到他的大豪宅,有漂亮姑娘围着他,有人奉承他,他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你觉得他还会想要你吗?你真的觉得帕掣教出来的徒弟愿意为了你而放弃位高权重的最高总督之位吗?” 海兹想给出肯定答案,但他还是解释道:“他说过他不想要那种生活。他说……”话说了一半,连他自己都无法再说服自己了,汗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杜尔的眼里露出了同情,但这对海兹来说却是更糟不过了:“他说的是你想听的话。他很聪明,也很狡猾。他不仅想让自己在这艘海盗战舰上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舒舒服服。的确他做到了,他比我在海盗飞船上见过的任何囚徒都活得自在。 你还记得抓住他那晚你警告过我们的话吗?不要被他迷惑,不要掉入他的陷阱。虽然已经迟了,但你必须遵守你自己说过的话。海兹,我恳求你,因为你是劫掠者的指挥长,还有那么多兄弟跟在你身后。” 还有,他是我们的敌人,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海兹欲言又止。 杜尔皱起了眉头,继续说:“好吧好吧,就算他不是奥瑟的最高总督,可他是被意外卷入我们的世界。你和他的两情相悦其实只是不切实际的幻影,现实点吧。我见过不少海盗奋不顾身追求年轻美好的东西,但他们最终的结局都一样。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也沦落到悲惨的结局。那个孩子有他自己的世界。而且,就算他愿意跟你走,你又能给他什么?想想吧。现实是,我们是一群贼,一群杀手。” 海兹忍不住否认:“那是因为奥瑟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可是,你忘记了,那个囚徒就是奥瑟的一员!”杜尔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既然命运这样对我们不公平,那我们接受命运的安排,在短短几年内让劫掠者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我们虽然干的是打劫和杀戮的买卖,但比我们凶残的星际海盗心慈手软多了,但别因为这样就觉得自己是个善人。” 当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臂时,海兹猛地颤抖了一下。杜尔说:“你在海盗的世界活得游刃有余,为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得一切?而且你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新的生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那个孩子,伤心也好,忧郁也好,都是暂时的,也都会过去的。你很快就能带领我们去寻找下一个狩猎目标。” 海兹感到喉咙干涩难忍,但他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想要一点安宁的生活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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