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似乎感觉到海兹在看他，迦南站在挺远的地方也朝他看，两人无意间对视了。盯着那双绿色的漂亮眼睛，海兹的脑海中不经意间浮现出已死的爱人，他曾经是那样活泼、灵动、美丽。 杜尔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问：“那个时候和帕掣交锋，你为什么不借机杀了他？” 深深呼吸一口，海兹驱散了脑中爱人的脸庞，“我早就想到你要这么问了。” 杜尔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我知道你在等机会，你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海兹也跟着笑了，“只有伽马区消失，我才能报私仇。说实话，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流血牺牲。如果贸然冲去伽马区跟他们火拼，我们最后的惨状可以想象。我们的败北会让帕掣成为一个抗击星际海盗的大英雄，人们会为他修建雕像。不，我决不能忍受这种事。那时我知道我们复仇的时间还没到，等它到来，我会感觉到的。就是现在。” “我想统辖地的未来也是个问题，奥瑟已经无力统辖母兰了。归还我们自由是迟早的事。还有，奥瑟王室如果将统辖权给帕掣，他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的话，奥瑟王室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现在我们有绑架了他的徒弟，无疑又是对他的一记重创。” 一想到最终复仇的时候，海兹就热血沸腾。“帕掣吃了一次败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名声，他不会示弱的。他把我们逼上绝路，这笔帐我们向他讨得算少了。等我杀了他，没人会为他哀悼，也没人会崇敬他。” “那个混账先前低估我们了，也许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上次那么大意了。不知道他的警惕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杜尔说。 “我们也不能放松警觉。小心为甚。” “伊萨将军的下落该怎么办？” 海兹回头看了一眼迦南，他正在用脚尖轻踢脚下的一小块废铁，海兹又把头扭回去，说：“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杜尔难掩好奇，按照海兹的性格和手段，怎么会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你怎么问他的？”她问。 “我用那个小胖子的命跟他换伊萨将军的下落，就算这样他什么也不肯说。他不怕死，也不怕朋友为他而死。”海兹的目光严肃起来，目视前方，“不，不是不怕，应该是对朋友的牺牲毫无愧疚。” “你杀了那个小胖子？” “不，我没杀他。”海兹看了一眼杜尔，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随后他又把脸扭回了前方，继续说：“他什么也不说，我就让达武把小胖子扔回牢里了。” 他给舰队里一条规定，不能随意虐杀俘虏。他耸耸肩，“我就吓唬他一下，谁知道他把我咒骂个不停。” “但他以为他的同伴死了？”杜尔也扭头看了迦南一眼。 “怎么？我还要给一个囚徒做心理疏导？” 海兹从鼻子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锁了起来。 “听着，显然硬碰硬不行，你得换个方法从他嘴里问出伊萨的下落。”杜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设一下，如果那个囚徒不是奥瑟人，你和他有没有心平气和说话的可能？” 海兹虽然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但心里起了一些恻隐之心，态度随之软下来，“好吧……那孩子说过，他父亲死在了奥瑟和母兰打仗的时候。” “其实，你不妨告诉他那个小胖子没有死。” 海兹挺了挺肩膀，又恢复了高傲的神情，他目视前方回答：“我们不轻易杀俘虏这件事没必要让他知道。”他停下来，咳了一声，不情愿地说：“而且这有损颜面，我还怎么震慑住那个囚徒。” “震慑有很多种方法，偏偏你却一根筋地选择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跟我说说你的方法。” “就是告诉他，他的同伴没有死。” “好吧……” “还有那把枪。”杜尔斜了一眼海兹腰间的两把枪，一把是那个囚徒的，她说：“根据我的观察，这把枪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你把他的枪抢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要杀人似的。” “把枪给他？让他开枪把我打成筛子？”海兹不可思议，“你没看他的眼神，他想杀我几百回了，不欠这一回。” “至少别带在身上了，这是在刺激他。把他的枪收起来，至少告诉他，我们可以谈判的态度。” 海兹耸耸肩，默认接受这个建议。紧接着陷入了沉默，许久他说：“我想你也感觉到了，谈判只是缓兵之计。奥瑟虽然有意放弃，但一定不会让我们全身而退，未来免不了是一场大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得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找到伊萨将军也许可以用温和一点的办法，我的意思是，别在大战前夕就大动干戈。” “这我明白，”他抿起嘴唇，从鼻子里叹了一声，像是妥协，“好吧，我会按照你的建议，对那个囚徒客气一点。” 杜尔抬头盯着海兹，提醒道：“那个囚徒很漂亮，别让船员们打他的主意。”她的神情严肃起来，“就算你充分信任你的船员，但有些事不是理性能主导的。” “就先把他关在我的房间吧。”海兹把手臂伸开撑在围栏上，看着地面开始闪烁的灯光，忽然有个从没有过的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杜尔，也许这次会是劫掠者的收官之战。” “什么？”杜尔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笑，又似乎皱着眉头，“这是什么话？” “如果我们赶走了奥瑟人，母兰重获自由，劫掠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海兹本想看向杜尔，但他还是把视线投向地面的人群，“如果伽马区消失了，我会把你们都安排妥当。” “不，海兹，”杜尔皱起了眉头，她认真说话的时候不会把海兹叫“指挥长”，而是直呼他的名，“劫掠者不会消失的。你要放弃这一切吗？”她伸手指向太空港的远方，指向追随海兹的船员，“你让他们怎么办？” “母兰才是他们的家。”海兹说。
第三十三章 “可是，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来自母兰。”杜尔哼笑了一声，“我敢保证，这里的有些人，就算是母兰人，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回去，比如像我，母兰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她收回手，指了指脚下的陆地，“这里，”她神情严肃，“这里才是我们这类人的归宿。” 海兹埋下了头，声音放得缓慢低沉，“如果伽马区真的消失了，我也不会回到母兰的。”痛失爱人，颠沛流离，他并不想再回到母兰，将来的每天都要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我了解你，你不会想回到母兰过一成不变的日子的。”杜尔说。 “也许吧。”海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空白了一会儿。 半晌，杜尔耸了耸肩，“谁知道未来呢？” 海兹接着她的话说：“杜尔，如果真的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我离开之后，你就接替我的位置。” “指挥长的位置？”杜尔笑着摇头，说：“我是个称职的大副，因为我知道该怎么让大家好好服从命令。可指挥长不仅得是个统领全局的人，而且还得是个神秘威严的人。这可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而且你也不会抛下我们的。” 海兹心里一颤，喃喃自语，“我不会抛弃你们吗？” ”我见过你不安的样子，都会过去的。等这场战斗尘埃落定，你也不会抛下大家的。我是说，你一个人的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海兹耸耸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捕鱼，种些菜，回到服役之前的日子，总之不打打杀杀了。” 他想去某个人迹稀少的星球，最好有宁静的岛屿和森林，最好还能捕鱼和养动物。杜尔有一点说对了，那时候他依然会一个人生活，谁愿意接纳一个被改造过的、随时失控伤人的怪物？但这无所谓了。 杜尔发出清脆的笑声，“那样你迟早有天会厌倦的！你和我曾经服役了那么多年，从伽马区逃出来之后又当了这么多的海盗，你会和我一样，不可能习惯安逸的。你种的花花草草会长高，可你对那种生活的理解却不会变得深刻。”她拍了拍海兹的肩头，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而且，我们是星际的游侠，不可能离开星际的。你知道我们只有一条出路，所以更应该好好享受这段时间。” 这些话令海兹忽然感到沉重无比，他的心咯噔一下坠了下去，坠回了深渊，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喑哑，“你说得对。” 杜尔叹了一口气，“等这些混子们能干成事情再说吧。”接着她转过身喊道，“利马，你还在这里晃悠什么？”她又拍了拍海兹的肩膀，“记得把囚徒带回去，”随后去忙她的事情了。海兹随之亲切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独自凝视着这一方海盗家园，仍然情不自禁地想象着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一间小屋就够了，清晨的暖阳，还有按时的三餐，充实而真实的一天，能在舒适的床上睡个饱觉，一觉醒来还在陆地上。 也许还能有与他共眠的另一半。 他黯然失笑，多么天真的想法。习惯了活在刀刃上的人不会习惯平静的，也不配拥有安逸。杜尔说得对，那样的生活不过是想想而已。 只要时刻提醒自己，那么他对星际海盗的身份始终热爱，所以也没必要有放弃这种日子的念头。况且，现在他的海盗帮令人闻风丧胆，劫掠者响当当的名号，他比任何时候都强大，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把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藏在脑海的一处角落，囚徒的身影闯入了他的余光，“你在看什么？”迦南正在往他这里看，而且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海兹眯起眼睛看着迦南，“给我回房间去。”看牢这个囚徒，很快还要拿他换取自由，一想到这些，海兹随即恢复了严厉，“好了，放风时间结束。”他正要伸手搡他，迦南却将他的手推到一边，抗议道：“别碰我，我自己可以走。” 再一次，迦南注视着海兹，却一言不发。两人一前一后朝房间走去，迦南没有回头，他走在前方，问道：“你和大副是情侣吗？” “谁？” “你的大副，那个女人。” 说这话的同时，迦南想起了刚被绑架到这里时，那个大副跟他和云信说起不少海兹的过往，看上去更讲道理一些。他扭过头看向海兹，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主意。如果他们是情侣，大副兴许能成为他劝降的关键。 “别打听这么多，孩子。小心我把你的嘴缝起来。”狠厉的话刚说出口，海兹又想起了杜尔的叮嘱，于是缓和了一点语气，“收起你的好奇心。” 迦南忽然萌生一种念头，他不会把他的嘴缝起来，那些话是说来吓唬他的，就像他刚才恐吓要卖了他。于是他壮着胆子继续问，“她看上去很信任你。”但这次他没有回头看海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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