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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们上向游走，蜿蜒河道渐渐收窄，水流愈发湍急，蒲草水葱长势茂密，簇簇相连。 伴着阵阵水花，岸边灵气荡漾，附近几家鬼府一如往常，门口亮着灯火，青鬼往来自如，并没有受到那团黑雾的影响。 路上往来的青鬼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手中多数提着竹篮，或者背着包袱 骨达忽然嚷着要停下。 綦妄放他下来，“怎么，你不敢回去？” 骨达扯扯身上竹甲：“尊上，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綦妄四处看看，并没发现要特别警惕之处。 骨达把他拉到路边，小声说：“尊上，从这条路再往上走，就咱们一家鬼府，太平日子里鬼影都没几个，现在出了事，路上的鬼怪反而变多了。” 自从将军黑塚被猪魔焚毁之后，府上青鬼全都逃到人间，此地颇为荒凉，不应这么热闹。 綦妄猜不出缘由：“上去瞧瞧就知道了。” 骨达拽着綦妄：“尊上且慢，万一前面有埋伏呢？要不您在附近藏好，我先去看看？” 綦妄眯起眼睛，从骨达举动中察觉出另外一层意思。 即使他好端端站在这里，没有受伤，没有中毒，他也已经不是能独撑大局，让青鬼安心倚靠的鬼府主人。 反而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綦妄自嘲一笑，也不争辩：“那好，你去吧。” “尊上，您千万不要乱跑，一定要等我回来。” 骨达走出去还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他，简直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别乱跑哦！” 綦妄翻个白眼。等他走远了，就掐起隐身决，大步往上游走。 身后又传来窸窣细响。 借着路边鬼火，綦妄发现身后跟着一团小小的虚影。 他虽然隐身，可是这团虚影仿佛还能看见他似的，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甩也甩不掉。 綦妄挥手送出一团寒气，附近杂草沾染寒气冻结成冰，可半透明的虚影却不受阻碍，只是短暂凝气一点霜花，就继续跟上。 什么鬼东西？ 綦妄干脆站住脚步等虚影凑近，可它追上来以后就静静站在一边，什么也不做。 它又矮又圆，没有轮廓，几近透明，体型还没有一只猫大。 綦妄转身，它就跟着转身，綦妄走，它就走，綦妄抬起双手，它也伸出两个圆胖胖的短“手”。 觉得这傻头傻脑的东西没有威胁，綦妄暂时不管它，继续去追骨达。 骨达在路上低调行动，努力不引人注意。 路上陌生鬼怪个个唉声叹气，无精打采，还有的小鬼边走边哭。 他客客气气跟一个女鬼打听：“这位姐姐，您是哪家鬼府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呀？” 女鬼抹抹眼泪，“我是荷中府来的，黑塚主人重情重义，我专程过来祭奠一下。” 骨达迷茫：“重情重义？” “他为了救落水的美人，不惜跳下命河，一对伴侣双双殒命，这样还不算有情义吗？！我当时就在岸上，亲眼所见！” 女鬼有些激动。 “哦哦……”骨达心虚地点点头，他们尊上明明活得好好的，祭拜个鬼…… 女鬼：“人活一世，不就为个情字，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好的男人呢？” 骨达不愿多听，赶紧行礼道谢，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他又拦住一个提着灯笼的鬼婆婆：“老奶奶，您腿脚不好，什么事走这么远？” 鬼婆婆满脸皱纹：“哎呀，这家鬼府主人和他的美人淹死在命河里头，是对命苦的鸳鸯，我给他们添点香火，就希望他们两个别再害人了……” “害人？”骨达提起嗓门，“他们害谁了？” 鬼婆婆在他胳膊上猛拍一下，“你没看见命河上的黑雾，那就是他们俩冤魂出来报仇！” “他们淹死之后那团黑雾就来了，你想想，肯定是心中有怨气，出来报复的！” 她说得言之凿凿，骨达听得眼皮直跳。 他家尊上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吃鬼的黑雾？ 怨都鬼多怪多，奇奇怪怪的谣言更多，这帮死鬼听个风就是雨，成日里胡编乱造，以讹传讹。 他隐隐庆幸，还好綦妄没跟上来，要不然听见胡言乱语，肯定要气得喷火。 不对……喷冰！ “多谢婆婆，您老慢点走，小心别摔死。” 他道谢一句，心情复杂地往黑塚前进。 拐过一个缓坡就到了将军黑塚的大门，看见面前的场景，骨达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房檐下面挂满白绸，正门两侧整齐地竖着杆杆灵幡，许多青鬼聚在门前，点白烛、折白花、摆供桌、祭拜吊丧。大门正中间的位置，祭奠用物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气派大门此刻被装饰像个惨兮兮的灵堂。 骨达暗暗骂了一句，正准备把这群青鬼赶走，忽然听见铿锵行进的脚步声，他赶紧缩着身体，混进祭拜队伍里，偷偷向后观察。 路上走来两支队伍，百十来个鬼头各个手拿刀叉，提枪携棒，看着很不好惹。 第一支队伍里抬着一顶滑竿，上面坐着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 他身穿元宝纹样的长袍，翘着二郎腿，正是不老居的鬼府主人：书大人。 他是一只得道黄鼠狼，赌术高超，在府中收拢一群烂赌鬼，用重金招募厉害妖灵作差遣打手。 另一队，坐四方兜轿的是一个微胖娘子，这娘子虽然用金纱遮着脸，但是十个手指头都戴满戒指，头上也簪着金簪珠钗。 她是无忧城的鬼府主人，金娘娘。 这女鬼爱财如命，手底下青鬼个个都是出了名的守财奴，见钱眼开，为了钱什么脏事儿都做。 骨达记得清楚，这两个老鬼当初发布悬赏，落井下石，现在同时带着人手结伴到黑塚，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等队伍行至大门，书大人和金娘娘先后下轿，走到一起，小声商量起来。 ---- 綦：找老婆的第一天，想他。
第八十三章 追溯（二）加更 骨达用围巾蒙着脸，竖着耳朵听二人说话。 他正发愁听不清楚，金娘娘忽地提高嗓门：“凭什么我是东边，你是西边？这样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书大人冷着脸反问，“你和我都没进去过，里面的格局谁也不知道，这不正像一场赌局？咱们就以正门为界限，进去以后，屋舍庭院你我各站一半，至于有没有财宝，愿赌服输，不做计较。” 金娘娘摇头：“那我不要东边，我要西边。” 书大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就说好，你不许反悔。” “等等！我再想想……” 金娘娘被他笑得心慌：“你是不是早都派人勘探过了，在这给我下套呢？” 书大人捏捏两撇八字胡：“你不是也派人翻墙探过，可探子回去了吗？” 听到这里，骨达就明白了。 不老居和无忧城都建在命河中游，在黑雾骚扰中损失惨重，死了很多在册青鬼，所以两个老东西就打起黑塚的主意，想瓜分黑塚。 任谁先找到黑塚宝库，肯定都会偷偷藏起来，不可能分给另一家，所以干脆提前划下范围。 可是黑塚吃鬼，他们两边派过来侦查的青鬼全都下落不明，这才不得不在门口“赌”一场。 金娘娘扶了扶金钗：“风水学问里，东方青龙，西方白虎，白虎五行属金，宝库肯定建在西边，我就要西边的一半。” 书大人似笑非笑：“既说好，那就立下字据，不能再变。” 他身后走出来一名师爷，唰唰唰提笔写下文书，等一张字据写完，金娘娘又反悔了。 “不对不对！主人卧居在东，宝库肯定离卧室不远，应该也在东边……我换了，我要东边。” “你这女人，如此反复，真没赌德！” 书大人嘟囔一句，“要不是闹起黑雾，我才不想与你做邻居，往后麻烦事肯定不少！” 金娘娘冷哼一声：“你当我愿意与你为邻？一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短命鬼，没日没夜搓牌九、押大小、打马吊！吵死个人！” “哼，你们府上倒是消停，从月初数到月尾，天天撅着腚在地上数钱、放贷、算利息，八个子儿能搓磨一个月！一个铜板抢破头！” 二人你来我往吵起来，声音毫不掩饰，两队人马也剑拔弩张，互不退让。 金娘娘双手掐腰，手指上一片灿灿金光，“奶奶我懒得与你吵，就这么定下来，我要东边，等进了门，我第一件事就是砌一堵三尺厚的墙！” 书大人身材矮小，仰着脸骂：“你砌墙？那爷爷就挖一条十尺深的沟！咱们最好一百年都别往来！” 师爷重新写好文书，两位鬼府主人签字按印。 刚刚做完这一切，那份契约忽地被风卷走，书大人和金娘娘都没能拿到手里。 “哪儿来的妖风？” 书大人呵斥一声，从袖口滚出一个纯金骰盅，还有三枚乌黑发亮的骰子。 他高举金盅，摇晃乌骰。 伴着哗啦哗啦声响，附近灵气被法术催动，形成一股与寒风抗衡的声波。 “吃了豹子胆，敢抢奶奶的东西！” 金娘娘也不甘示弱，双手一抖，掌上立刻多了一把金镶玉的算盘。 翡翠制成算珠，颗颗萤绿，黄金做得框梁，灿灿发光。 她指尖拨动几颗算珠，四只膀大腰圆的“催债鬼”就从算盘里跃了出来。 这些催债鬼绿皮绿毛，手大脚大，身形彪悍异常。金娘娘指尖一挑，它们就朝文书扑追上去。 微弱寒风受双方法术压迫，反而越挫越勇，平地起势。 气流急旋，绕在黑塚门前打转，地上各种各样的祭品统统卷起，门前的灵幡、供桌都难逃强劲风力，混在一起，吹到半空。 劲风将二支队伍吹得乱晃，金娘娘退后几步，她本以为四只绿皮鬼体型壮硕，很快就能把文书拿回来，谁知它们就像小鸡仔似的，全都被掀飞。 顷刻间，疾风已经变成一股乌黑风卷，扭曲着通向天空，黑风滚滚，似一条呼啸狂龙。 “快撤！” 金娘娘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她方才坐轿子，动作慢吞吞的，此刻要逃命，两腿紧倒腾，跑得比谁跑得都快。 骰盅发出的声波同样被甩回来，书大人体型瘦小，差点就被吹走，他一手摇着骰盅，一手抱着师爷大腿，骂道：“傻愣着做什么！快逃啊！” 师爷不动弹。 书大人仰头一看，师爷拿着毛笔，已经被冻成冰雕，除了他抱着的那条腿，另一条腿早冻在地上。 摧骨寒意笼罩周围，一道低沉声音更让书大人心中发寒。 “二位远道而来，还没入府坐坐，怎么就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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