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妄不喜女色,又瞧见小花娘手上布满冻疮,就说:“不用她们,你留下。” 他本意是让小花娘在屋里取暖,可小花娘误会了,赶紧低下头,求饶道:“贵客,我不行!” “我、我……还不会弹琴,不会唱曲,也不会行酒令,还不能陪您!” 綦妄撇撇嘴。 他用指尖把点心碟推到她跟前:“不会弹琴唱曲,会吃吗?” 小花娘一愣,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她饿得太狠,一时间顾不上害怕,小心翼翼地去拿盘子里的点心。 可刚捏起甜糕,就有一道笑吟吟的女音从软帘后面传过来:“客人莫怪,这丫头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 小花娘吓得浑身一僵,把手缩回袖子里,再不敢吃。 不羡仙老鸨带着几个精心打扮的女子走过来。 她笑盈盈的脸色猝然一变。 “哎哟,是仙君您来了!” 綦妄:“……………………” 他郁闷。 怎么回事?难道这神女镇有他孪生兄弟不成?是个人都能把他认错。 “您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綦妄按捺疑惑,顺水推舟:“盼我做什么?” 芸娘知道“仙君”不近女色,于是挥手把她身后那些女子全都打发走,一屁股坐在对面:“可别提了,镇上隔三差五就闹鬼,姑娘们都吓出病了,您看看,别的青楼撑不住,都搬了。” 綦妄挑起眉毛:“别的青楼搬走,你怎么不搬?难道是等妙乙宗下山驱鬼?” “哈哈哈,这家仙门怕是不中用了!” 芸娘面带嘲讽:“最初我们还派人去请,可是花钱做了法阵,买来一堆黄符什么用也不顶,简直就是骗钱。” 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凑近过来,压着声音说:“仙君,您修为深厚,法力高强,若能帮我们店里驱鬼辟邪,我必重金酬谢!” 綦妄眯起眼睛,“你准备出多少钱?” 芸娘笑着应道:“能请仙君出马,酬金一百两!” 綦妄“啧”了一声,面露不快,不搭话。 “那……二百两?” “少。” 芸娘低头琢磨一会儿,一拍桌子:“仙君,店里最多能出三百两,我自己再给您贴补五十两,一共三百五十两,怎么样?这笔钱就算在妙乙宗,也能摆好几场大阵了。” “嗯……” 綦妄扭扭脖子,作出一副犹豫样子:“哎,你先告诉我,买掌门印信你花了多少钱?” 芸娘一愣,目光忽地看向綦妄身边的包袱。 她神色变幻,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仙君哟,您真是拿我开心!我一个开青楼的,要妙乙宗掌门印信做什么?” 綦妄也跟着笑:“是啊,你一个开青楼的,我只说掌门印信,你怎么知道是妙乙宗的?” 芸娘笑容僵住。 “你不打自招,是心里有鬼?” 芸娘冷脸起身:“仙君不帮我驱鬼那就算了,何必与我开这种玩笑!” 綦妄提起酒杯,将杯中酒泼在芸娘身上,点点酒水忽地化成一缕白烟。 烟气飘荡,浓浓郁郁,把芸娘团团围住。 飘忽不定的白烟里,慢慢显出三个影子,细细看去,正是蒋春亮、齐沅和樊智,他们脸色青绿,鬼魂一般,同时伸手朝芸娘身上抓扯。 她吓得脸色惨惨:“你们!你们三个怎么……” 果然是认识的。 趁“鬼魂”抓住芸娘,綦妄笑道:“他们三个笼络门中弟子放火烧山,盗取印信,不仅需要时间谋划,更需要大笔金银好处。” “能在这偏僻小镇,随时随地拿出几百两银子,你们这些青楼嫌疑最大。” “神女镇落魄如此,尽早搬走才合常理,可你非但不搬,还想找人驱鬼,分明是做了长久打算。” 綦妄背靠椅背,姿态松散:“说说吧,你买掌门印信有什么用?” 芸娘不答话,大堂里忽然蹿出一阵邪风,门窗发出“砰通通”乱响,灯笼紧跟着熄灭。 整间楼阁漆黑一片,寒意深深,异常阴冷。 店内客人见情况不对,慌步要逃,可大门牢牢闭合,任他们如何拉踹,仍然纹丝不动。 綦妄皱眉。 这股邪风是怎么回事? 店中女子尖叫阵阵,小花娘抱头就往桌子下面钻,惊恐说道:“仙君……是鬼……鬼来了……” 房顶上倏然冒出十几条白影,它们无声无息,倒立半空,身影虚浮,惨白的脸上道道血痕,十分骇人。 静悬不动的鬼影突然张开手臂,满屋乱窜,惨叫着朝那些客人直掠过去,要扑要杀。 几个男子被这场面惊得掉胆,惨叫着抱在一起,还有人甚至尿了裤子。 小花娘吓得发抖,綦妄抬掌一推,门窗豁然开启,她也被这股掌风送出窗外。 几个客人抓住机会撒腿就跑,他们爬到马背上,没骑稳就向镇外狂奔逃命,一刻也不敢停留。 附近青楼也有客人逃出大门。 原来此时不光不羡仙一家闹鬼,所有春阁艳馆此刻都是灯火俱灭,鬼怪闹腾,传来阵阵尖叫和凄凄哭喊。 此事蹊跷。 幽魂虽然在屋中乱跑乱叫,吓唬客人,但是人跑了,它们也根本不去追。 倒像是故意搅合生意。 芸娘蜷着身体,手脚并用往门口爬。 突然,一只长发鬼从地上蹿出脑袋,乱发后面,黑洞洞的眼珠子正好与芸娘四目相对,死死盯着她。 “啊呀!” 芸娘换了个方向爬,可身前又冷不丁跳出一个白面鬼,咧着血红大嘴对她笑。 芸娘毕竟是凡人,两眼一翻,趴在地上吓晕了。 白面鬼和长发鬼转向綦妄,朝他靠近。 四处游走的幽魂全都盯着綦妄,一张张鬼脸怪异狰狞,把他前后围住。 屋中只剩他一个“客人”。 綦妄安坐如山,漫不经心:“你们是哪家鬼府的,出来做这种缺德事,与青楼有仇?” 长发鬼走到近前,忽然双手扯掉头发,大喊一声:“尊上!” 白面鬼也摘掉面具,露出两颗闪亮亮的龅牙:“我的尊上,真是你啊!” 綦妄:“???” 东流和骨达? 綦妄愕然之际,其他“幽魂”也纷纷摘掉了唬人用的头套和面具。男女老少俱是目光殷切,脸色憔悴。 “尊上……您可算回来了!呜呜呜……”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认错了呢……” “尊上,你真的活着!真的活着!” “我们一直等着您呢!” 方才屋里漆黑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此时凑在窗边,借着街上微微灯火,綦妄倒是能大致看出这群鬼的模样。 这些’幽魂’全都是将军黑冢的在册青鬼。 他平日独来独往,并不与这些鬼众相熟,却也知道鬼众忙着各自人间产业,想不通为何它们要以鬼扮鬼,特意到仙门脚下吓唬嫖|客? “你们一个个闲的难受,大晚上还出来吓人?现在都搞出人命了!” 东流拿着那乱蓬蓬的假发,笑着解释:“尊上,这女人胆子大得很,吓不死,好几次都被吓晕了还是赖着不走。” 綦妄怒气不减:“胡闹!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骨达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铅粉:“尊上,就是您呀!” 綦妄:“?????” 骨达笑嘻嘻:“尊上您忘了,您说神女镇这些春楼十分碍眼,要我开春之前把所有皮肉买卖都清掉,我就派了一队青鬼,每天晚上出来搞点动静。” 东流附和道:“尊上,我们这招虽然缺德,但是效果不错,大部分青楼都搬走了。就剩下这几家,怎么吓唬都没用。骨达想改用银子买地,价格都长了三成,可是她们还是不肯卖,我和骨达就想跟她玩个大的。” 綦妄完全不记得曾让骨达做这件事。 骨达:“尊上,幸好有您这个命令,出事之后,咱们府上很多青鬼都到神女镇躲藏,因为有妙乙宗坐镇,别的鬼府也不敢追来,我们才能安稳藏身。” 东流点点头:“权道长还说会带你回妙真山养伤,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您。” 綦妄越听越糊涂,他不由得重新看向放着棉靴的包袱。 出事?养伤?权道长? ---- 前一天:给老婆买新棉鞋~ 后一天:我有老婆?我是不是被劫色了?
第八十一章 妙真山(十二) “权道长人呢,怎么没见他?”骨达四处张望,往窗外伸伸脖子。 一提起权道长,其他青鬼也都打开话匣子,有的说权道长为黑塚争光,赢了斗船魁元,有的说喜酒还没喝到嘴里,要补上二人大婚。 有的哭哭啼啼,描述当日他们掉下命河的险状,有的气愤难平,喊着要报鬼府被屠的仇。 鬼言鬼语听在耳中,綦妄表面还能维持冷静,心底却已波澜汹涌。 筹备大婚、掉入命河、鬼府被屠、身受重伤……这些事件全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大事,可他对此毫无记忆。 头脑中似乎下过一场暴雪,一切事件都归于苍白,就算努力回想也抓不到任何线索,反而引得头上旧伤便隐隐发作。 他压住内心烦躁,开口道:“神女镇是灵脉所在,你们都安分一些,不许再用这种手段,过几日我带你们回府。” 一听要回鬼府,众鬼都乐不可支,兴奋地叫嚷。 “行了行了,别吵了,让人听去还以为又闹鬼了!” 骨达挥手维持秩序:“回去以后把装神弄鬼那些东西都处理干净,往后再不做这种事!” 他随后吹出一声尖锐口哨,小镇上的幽魂得到指令,尽数撤退。 不羡仙重新恢复安宁。 黑漆漆的大堂里桌椅翻倒,杯盘零碎,月光静静洒落一方软榻。 綦妄突然心慌得厉害。 一股焦灼之感从胸口掠过,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忘了,绝对不能丢的东西不见了。 他能确定,自己肯定中了某样能扰乱记忆的咒法,但是此类咒术颇为棘手,靠他自己怕是难以解除。 必须寻找一些线索才行。 东流见綦妄脸色不好,就担心他伤势未愈,小心问询:“尊上,您可有什么吩咐?” 綦妄低声道:“先派人把这个老鸨送到妙乙宗去,交给一个叫玉剑的道姑,再好好查查剩下这些青楼的底细。” “是。”东流抱拳领命。 綦妄又道:“还有一件事,速速找几个厉害画师回来,越快越好。” “尊上,咱们鬼府有几个画师就在神女镇,您想画些什么?” 綦妄眯起眼睛:“让他们把权道长画出来。” - 第二天清晨,天光蒙蒙,晨雾漫漫,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神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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