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了北风,綦妄脸颊确实被吹得泛红,这身衣物也算不上厚实。 权青实不肯碰他:“那你就进车里躲躲风。” 綦妄眉头一动,缩着脖子往手心吹热气,搓着手道:“你知道,我生性爱干净,不愿跟那乞丐一处待着。” 自从这马车租回来,綦妄就没进去过,宁愿在外面吹冷风。 权青实这回心软了,伸手过来要给他捂捂。 綦妄高高兴兴把手递过去,俩人指尖还差半寸,车厢里突然传出几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像被戒尺敲了一下,权青实立即坐正身体,甚至比刚才还远了两寸,“你要是冻手,就把手揣兜里。” 綦妄:“………………” 他扭头朝车厢瞥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这三日路程,但凡他循着机会与权青实亲昵,臭乞丐就一定要搞出点动静,不是要喝水就是要吐血,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次次都要劳动权青实服侍,坏他好事。 现在小道士整日对他冷冰冰的,是一点儿也不让碰了。 綦妄拿着马鞭,“啪”的一声抽在车厢上,伴着极为响亮的脆响,车厢上立刻出现一道凹痕,若是再大力一点,木板肯定要裂开。 “方才我胸中闷疼,咳一咳轻松不少,”乞丐幽幽道:“若是打扰了二位的好事,实在抱歉。” 綦妄冷哼:“我帮你在肺上开个洞就不闷了。” 二人针锋相对,权青实赶紧把鞭子拽到手里,劝和说:“你们都是病人,别那么大火气,你们都歇着,我来赶车。” 可是转了个弯,面前就没路了。 这条路是他在镇上打听到的,问及附近的修仙门派,大约得了一个方向,但是越走灵气越少,现在来到了一处荒山死路,碎石封道,哪里有仙门的影子。 权青实勒着缰绳望着遍山竹影,心里没了方向。 幻灭宗到底在哪儿啊? 綦妄一脸憔悴,常嚷着冷,想必是伤情拖累,需要尽快到灵气充沛之地静养。而乞丐喝光了冥酒,病情也难控制。 “青实,养伤之地不是非要幻灭宗不可,与其在这竹林里乱转,不如我带你去无涯海,宝礁岛上渺无人迹,风光瑰丽,灵气任取。” “如果你不想冷清,想去热闹居所,咱们就去皇城京都,那里湖光山色,金碧楼台。天年居里法宝众多,是皇家禁地,也是个养伤散心的好地方。” 綦妄说得轻松,天下灵山圣地无数,去不去幻灭宗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难道你捡了个祖宗?”綦妄不悦,大声说道:“照顾多日已经是善举,找个郎中为他治病,等他自己慢慢找去!” 他一路忍耐只为权青实,现在早都受够,决心把乞丐尽快甩掉。 车门忽被推开,从里面伸出一只疮癍遍布的手,“我来找路,请小道友给我一张符纸。” 乞丐手上的疮疤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瞧着十分吓人,他很快就用红符折出一只纸雀。 随着他念出咒诀,指尖一划,小纸雀就拍动翅膀,飞到马车前面引路。 “虽然我不知路途多远,但跟着它走,至少方向是对的。” 綦妄满脸不爽,扭头瞪了一眼:“有这样的法术你不早用,一听说要把你丢下才肯施展,你故意的吧?” 乞丐扯扯围巾,淡淡回应:“请阁□□谅,符文雀看似简单,其实法力消耗不少,三天前我还咳血,哪里有法力能用。” 说话间,他重新把手藏回袖中。 綦妄一把扯住:“你通晓机巧仙术,想必也是得道之人,为何落魄成现在这样?” 乞丐:“可能是被奸人所害。” 说了等于没说。 綦妄干脆抓着他的手腕,压着脉门自行探查。 乞丐脉象浮弱无力,时隐时现,如虾之游水,比将死之人差不了多少,灵气一进入这人身体就离散消失,无所凝聚,好似泥牛入海。 綦妄再问:“旁人这样害你,总有理由,快说!” 修仙之人到底是遭遇了什么迫害,会经脉寸断,气海破碎,沦为乞丐? 乞丐:“不过是天地一蜉蝣,不劳阁下挂怀。” 他说完就开始咳嗽,领路的纸雀也跟着摇晃。 权青实连忙拉开綦妄,又将车门关上些:“他若不想多说,一定是路遇难事不愿袒露,你别再逼他了。” 面对一个病入膏肓之人,确实也没法过分逼迫,但是臭乞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真是烦人! 綦妄把车门摔上,“你病重如此,就老老实实待着!若是再用那些小伎俩讨嫌,我一定把你扔下车去!” 乞丐受了威胁,面不改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躺下:“你扔啊,你若能一下子把我扔到幻灭宗门口,我感激不尽。” 綦妄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恨不得把人捏死。 ---- 乞丐:你打我噻~~你倒是打呀~~你怎么不打? 綦:(忍无可忍中) ps. 经文内容引用自《道枢·坐忘篇》
第五十七章 避难(九) 马车晃悠前行,车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有符文雀作指引,他们一路柳暗花明,行过一条曲折路途,翻过两座山头,灵气果然渐渐丰沛,竹林也更显青翠。 权青实一边赶车一边摆弄着几张符纸,随着他折来折去,小纸雀逐渐成形。 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他捏着纸雀眉心微蹙,神情专致,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那花瓣一样的嘴唇被咬得变了形,软软红红,綦妄不禁又想起除夕夜的经历,搅得他既想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权青实拧紧的眉头豁然舒展,露出笑容,綦妄也跟着高兴,他靠过去:“做好了?” “嗯。”权青实把纸雀举起来:“你对它说句话试试,什么都行。” 小纸雀边角折得精细,模样还挺可爱,綦妄捏起来放在手心,轻轻说了几个字。 符文雀飞回权青实耳边,果然传来低沉嗓音:“我家青实,心灵手巧。” 权青实听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并没否认,仿佛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 綦妄难掩笑意,轻声问:“符文雀不仅会带路,还能传音?” 权青实往车厢里瞥了一眼,小声回答:“符文雀以符纸作为载体,用途很多,我使了通言咒就能传音。如果再折一只,两只纸雀就可以互相传音,往后就算离得远,也能传话。” “不错不错,这个做得好,”綦妄连连夸奖:“我就收下了。” 权青实:“………………” 费劲做了半天,还没捂热乎就让人抢了,他重新拿出一张红符,继续低头折起来。 小纸雀再次飞过来传音,这次的声音很小,要贴着耳朵才能听清:“青实,我饿了……今晚想吃小青果子。” 权青实急了,扭身抗议:“你别不正经!” 綦妄一脸无辜:“吃几个野果有什么不正经的?” 权青实满脸通红,答不出来。 这句话看似寻常,可是他俩都知道其中内涵是怎样不可告人,权青实憋着气,“饿着吧!” 拉车的老马忽然停了步,綦妄抬头看向前方,原来道路已尽,一条冻结的河横在眼前。 带路的红纸雀被吹得东倒西歪,还是朝着对岸飞了过去。 綦妄下车观察,对岸白雾迷茫,灵气氤氲,似有神怪出没。 一座木桥架在冰河之上,铁索锈蚀,木板腐朽,并不牢靠,貌似已废弃多年。 他用灵力探了探这河水浮冰的厚度。 “桥不能走,咱们可以踩着冰过去。” 綦妄率先走上冰面,牵着马车慢慢过了河,上岸之后刚要向前走,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白雾深重之地仍然与他们隔河相望,他们所到之处还是原来的河岸。 “怎么回来了?”权青实也跳下车张望。 綦妄把缰绳交给他:“你在这里等,我再去试试。” 他快步走过冰河,一脚踏上对岸,白雾聚而又散,他重新回到马车面前。 二人心照不宣,同时望着对岸那片迷雾,几乎可以确定幻灭宗就在对岸。 避世仙门不愿被旁人打扰,所以在河道两岸施加了一种奇妙法门,驱赶来客。 “既然河不能过,我走桥试试。” 权青实结起手印,以“遁”字诀踏上腐朽桥板,身法轻盈地走过长桥,但是刚踩过最后一块桥板,身边景色就发生了置换,拨开白雾,与綦妄打了个照面。 权青实有些发愁:“不知过河的秘诀,若是硬闯,只怕走上百次也是徒劳。” 綦妄指了指车厢:“他不就是幻灭宗的吗,也许知道怎么过河。” 小小车厢里传来乞丐回应:“青实,拿几张红符过来。” 这声呼唤叫得非常自然,綦妄听得不爽,呛声道:“他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腿,自己不会下来拿?” 权青实拍拍綦妄的胳膊,劝他不要介意,取了红符送到车里:“前辈,给你。” 谁知乞丐故意不接,反而冷声命令:“青实,你折三只纸雀给我。” 綦妄眉毛一挑,已然动了气。 这乞丐绝对是故意与他作对,他走向车厢,冷言说道:“滚下来!” “他是病人,行动不便,”权青实伸开手臂,挡在他和马车中间。 “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拿住了你什么把柄,要你这么伺候他?”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现在过河要紧。” 綦妄怎么会看不出来,一路上权青实对乞丐的照顾无微不至,细致到近乎殷勤,早都超过了寻常同情,让他生气的不仅仅是乞丐的态度,更因为权青实的刻意隐瞒。 “青实,你虽然说寻找幻灭宗是为了给我疗伤,可我怎么觉得,送这乞丐才是你的目的,你整日魂不守舍,小心翼翼,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权青实移开目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找到幻灭宗是一举两得的事,你不要拆开另算……” 又是这种敷衍之辞,綦妄抓着权青实的手,让了一步:“行,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幻灭宗就在对岸,你也算仁至义尽,现在跟我走。” 权青实用力挣脱出来,连退几步:“我不能走。” 綦妄更不耐烦,他知道症结还在乞丐身上,于是凶煞眼光,大步朝马车走去。 “你不下来就留在里面,这车厢给你做个棺材正好。” 白色霜气从他掌下迸发,车厢内外瞬间冻结成冰,车门车窗全遭冰封。马车经不住重冰压迫,枯朽的木材发出绷断的闷响,开始晃动。 “你别乱来!”权青实想要破开冰门,却被綦妄伸手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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