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上次合伙骗我,我不追究,这把戏还敢再玩一次?要是活腻了就直说。” 东流有些先入为主,以为是和银弓一样的疯癫之症,就劝道:“行了行了,尊上忙着呢,他的病我会治,我跟你去。” 骨达推他一把:“人命关天,你别胡闹!” 东流笑笑,拍了拍手上的锦盒:“小道长只要吃了它,到时候就万事大吉,什么病都好了,你就信我一回,快走吧。” 骨达劝不动綦妄,被东流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綦妄表面冷静,但心中却七上八下,压根坐不住。 他在小屋里转来转去,左思右想,头脑里忽然浮现风雪之夜,权青实被人追杀,冻得脸色发青,浑身是伤的模样。 会不会……真出事了? 再次踏上这片芦苇滩,綦妄却再不是之前气定神闲,闲庭信步的样子。 从厢楼的小房间追查到这里,到处都漫着权青实的血气,他担心权青实受了伤,更怕他像银弓花魁一样变成尸鬼,一路上心急如焚,惴惴不安,不敢错过任何一处角落。 他在河滩上踩了两脚污泥,浑身沾满了芦苇碎屑,行状甚是窘迫。 等苦寻到瀑布附近,就看见一道身姿在岸边伫立,如挺拔翠竹,秀丽古松,宽大清透的衣服披在身上,被夜风描摹出峻秀的轮廓。 綦妄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迈步上前要把人带回去,可是没走两步就犹豫着停了脚。 上回见面已经说了那样伤人的话,此时若还去纠缠,岂不丢脸? 权青实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想缓和关系,难道要他拉下脸去讨好不成? 断无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心头矛盾,脚下踌躇,芦苇杆被他踩得咔嚓作响。 权青实闻声转过头来。 天空黑云密布,星月无影,可綦妄分明见到了一束星光,星子伴着微风簌簌,轻盈地落入权青实的眼眸。 那双眼睛亮如悬珠,直勾勾地看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在綦妄胸膛里放了一把火。 水声隆隆,穗浪沙沙,綦妄呼吸一顿,灵魂出窍一般定住了。 柔纱袖口里露出一只修长的手,权青实抓着酒坛,仰头去饮。 酒已喝光,可他还未满足,轻轻晃晃瓶子,用舌尖勾着瓶口,把几颗酒珠卷进嘴里。 綦妄的心脏被烧得砰砰乱跳,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 权青实:眼睛好了,布灵布灵的~~ 綦:老婆给我亲亲~ 权:你过来啊!(打不死你!)
第四十一章 黑塚(九) 綦妄将人抓在怀里,去劫持那两片被美酒浸透的嘴唇。 他的动作近乎粗暴,又啃又咬,可仍然觉得不过瘾,神魂颠倒中只想把人带回去折腾个够,迷醉之际,嘴上一疼,竟被狠狠咬了一口。 权青实唇上还滴着綦妄的血,挣开怀抱,抬手就是一掌! 掌印交联,掌风锐利,带着滔滔灵气,在綦妄眼前形成一片残影。 綦妄躲开这凶狠攻击,不免心惊,怎么几天不见,他功法进益这么大? 权青实视力恢复,武力自然倍增。 他使出妙乙宗玄悟掌,双掌灵如游鱼,两臂外旋,推手拧转。掌风凌厉,变幻莫测,均带杀意,把綦妄逼得连连后退。 綦妄大喊一声:“青实,是我啊!” 权青实面色冷酷,眼神犀利:“杀的就是你!” 他视力才恢复不久,眼前有些模糊,又醉得头脑迟钝,方才看着面前有人影,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 可是被抱住的瞬间,混乱的头脑却彻底清醒! 他清楚知道是谁抱着他,这个人的气息、怀抱、动作,他都无比熟悉…… 是綦妄…… 就是这个妖魔!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便决心要斩断和綦妄的恩恩怨怨,再不动摇。 可他腿有旧伤,抢攻还能打得顺利,綦妄逃远了他就跟不上了,他收掌静立,调整气息。 一股破空之音从天而降。 淬狩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接落到权青实手里,他握紧手柄,拨动灵珠,匕首立即变作一柄森寒宝剑。 綦妄见了,转身就跑。 这灵宝神兵锋利无匹,吹毛断发,他现在赤手空拳,又不能真的用法力伤他,只能回避锋芒。 权青实结起剑诀,用玄心剑法朝綦妄重新攻去,他连腿伤都不在乎,把“游”字诀踩在脚下,身法如飞,迅如闪电。 伴着流水涛涛,剑光刹那铺展。 逃不开,綦妄只能转身迎战,双掌托起灵气,回身朝对方手腕出招,可权青实视力恢复,这种小招数根本无用,剑锋一荡就把灵气震开。 他神色决绝,连发数剑。 綦妄觉得眼前剑光炫目,看似轻飘飘的招数,却力发脊背,剑气如虹。剑锋近身,他不敢懈怠,数道寒冰风刃挡开淬狩,擦着权青实面颊而过。 风刃极为锋利,立刻割破长衫领口,再近半分就会伤到权青实。 綦妄忧心,大声喝止:“别打了!我不想伤你!” 权青实哪里肯听,抽臂回身,长剑直逼綦妄心口。 突然,他面前凭空冒出一面冰盾,不仅把剑刃封住,连同手臂也被冻结,进攻的动作立即凝滞。 綦妄讨好地说:“我们谈谈,不打了好不好……不打了!” “无耻妖魔,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剑锋回缩,淬狩变成匕首,搅着冰盾发出咔咔闷响,权青实不顾手腕,强力破开冰封,可是他手臂虽然挣脱,双腿又意外被冻住,右腿猝然发力,牵扯旧伤,膝盖一拧,疼得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随着腿伤疼痛,那股无所顾忌的酒劲也消退了,再也没有方才的拼杀势头。 权青实低着头,左手藏在背后,伺机出招,无论今晚你死我活,必须做个了断。 綦妄跑过来,抓起他的手腕,一边揉着,一边埋怨:“你怎么总是这样胡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只差一点就伤到你了?” “你手腕疼不疼,能不能动?” “我先给你冰敷一下,千万别再乱动了!” “斩”字诀已成,仙法悬在指尖,权青实却迟迟发不出来。好像有两股力量在心头对抗,让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咬着牙根,凝目看着綦妄。 这目光如刀剑般锋利,恨不得要将綦妄看穿刺透,却又带着泪光,似有有千言万语难诉的百转柔肠。 綦妄被他盯得心虚,良心不安,极不好受。 他刚要开口道歉,权青实就冷冰冰地开口:“你我往后,再无瓜葛。” 他挣回手腕,长衫一抖,踏着仙诀,乘风而去。 綦妄心中追悔莫及,赎罪般跟着那道影子,朝命河上游的山谷间追去。 - 权道长不见了,尊上也不见了。 大小青鬼在府中上下找了几遍,整整三天没有人影。 东流不像其他大鬼小鬼四处找寻,他哪也不去,死守在綦妄小院里,抱着一个硕大的锦盒不撒手,生怕这宝贝让人惦记偷了。 宝珊陪他一起坐在台阶上,无奈说:“咱们府上最贼的就是你,你不下手,谁敢来偷?不如你把宝贝交给我,我锁到库房里去?” 东流抱着锦盒,使劲摇头:“你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你就敢收?” 宝珊不服气:“我库房里宝贝千万,你那破盒子算个屁!” 东流更不服气:“这是从不老居得来的「金蝉褛」,足足花了五十万两银子!这宝贝要是丢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库房里宝贝虽多,确实没有这般贵重之物。 宝珊咋舌:“这玩意这么贵,有什么用?” 东流扁扁嘴:“据说穿上金蝉褛,活人就能走通天路,能离开怨都。” 宝珊转念就知道是给权道长准备的,她好奇地凑过去:“尊上是用私房钱买的?” 东流忽然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说:“这五十万两,是从不老居赢来的!” “净瞎说,鬼府上下谁都知道,尊上从来不赌钱。” 东流没有理会宝珊的质疑,还沉浸在一段回忆里,满脸憧憬:“你不知道那晚我们多嚣张……太威风了!太爽了!推牌九、摇骰子、叶子牌、摸麻将……尊上简直无所不能,对庄连赢一百多局,一个时辰就把不老居赢得底儿掉,书大人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同意把金蝉褛拿出来,尊上就把赢来的五十万两还给了不老居。”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收手,而是决心收服不老居,书大人那只黄鼠狼,现在就只能留在不老居抹抹桌子,擦擦地了。” 怨都鬼府妖魔汇聚,有实力的妖魔全都不愿屈居人下,都想成为鬼府主人,所以各家鬼府之间常常明争暗斗,连鬼府内部也是勾心斗角。 可唯独綦妄的鬼府是个例外,自从他入主将军黑塚,三十年来,府中上下对他忠心无二,外面妖魔也始终无人敢来挑衅。 一方面是由于将军黑塚这座鬼府非常邪门,以“吃鬼”著称,寻常妖灵根本无法进门,法术不足也注定有来无回。 另一方面,綦妄长期低调神秘,从不显山露水,众鬼不知道他有何喜好弱点,又见他在将军黑塚来去自如,更听闻他修炼魔功,所以心中忌惮,不敢轻易招惹。 宝珊忍不住念叨:“咱们尊上这么能耐,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东流眯起眼睛,坚定地说:“咱们尊上赌运亨通,说不定是福星下凡!” 宝珊嗤笑一声:“福星下凡做妖怪?他是不是福星我不知道,他现在遇见克星倒是真的。” 她站起来理理裙子。 东流狠叨叨地说:“谁敢克咱们尊上,我去废了他!” 宝珊眼波一瞟,笑容更深:“尊上一贯独来独往,却让权道长陪在身边。明明从不赌钱,却为了权道长破戒,这还不是遇见克星?我劝你以后对权道长客气一点罢,要不然,尊上废了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 东流喊她:“哎,你干什么去?你不陪我等了?” “今夜斗船,骨达去抽签了,我去看看他抽到什么出发名次。” “现在他俩人都找不到了,还斗什么船?” 宝珊婀娜走远,大声回答:“你懂个屁,只要权道长想赢得斗船,尊上就算亲自上阵,也肯定帮他挣个第一回 来!” - 一条白绫两端系于粗壮横枝,正如一个秋千架,权青实穿着素净道服,坐在白绫秋千上轻轻晃荡。 虽然“上吊”和“丧礼”是假的,但是青鬼们准备的白绫、白灯笼、白花篮等物,却是布置花船的道具,他们要把这座巨木画舫装饰成一座“蓬无仙境”。 蓬无洲是云中灵阁,筑于九重天,没人见过,但是在想象里,仙宫自应缥缈如烟,纯白无瑕,所以花船上到处散落着长长的白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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