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各处散落着软纱薄衫,红红绿绿,春粉带彩,綦妄好像也受了羞辱,他面色狰狞,用一阵冷风撕随那些轻浮衣服,气急败坏解下披风裹着他。 “你这蠢货!她让你穿你就穿?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还反过来跟我置气!” “你肯听她的馊主意,又是上吊又是寻死,为何不肯听我的?!我不让你做的事,你哪件听了?处处和我作对,到头来又埋怨我!” 权青实冷冷呛声:“我若什么都听你的,世上早就都多了几条人命冤案!” “我那是为你好!你若乖乖等着就不会受伤!” 綦妄掰着他的肩膀,权青实忍着丹田闷痛,退后一步:“尊驾是鬼府至尊,高高在上,对你来说,凡人性命根本无足轻重,银弓受了伤流着血,我不相信你会把她救回来才亲自去找。” “綦妄,我就问你一句话,”他将綦妄的披风扯下来,脸上神色更是冷峻:“银弓出事的时候,你是想方设法去救她,还是觉得她死了,倒是省了你的事?” 綦妄一愣,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想法从未对外说过,权青实怎么会知道。 权青实不屑冷笑:“我这两天循气修炼,发现体内丹田闭锁,无法引气,更有煞气流窜,恐怕这才是你扔下我的理由吧,你还说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可用的物件?” 綦妄站在原地,无所辩白。一股怒火在体内燃炸,他恨不得将这屋子全都摧毁,可他只觉得身体僵硬,头脑充血。 “事到如今,尊驾又来做什么?来看看是不是还能捡回去用用?” 权青实声音中的恨意更加明显,几乎是斥责一般:“你不必过来试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的错处就是对你这无耻妖魔放下防备,才落到如今这般荒唐境地!” 綦妄双拳紧握,手背青筋凸涨,转身就走。 权青实几乎瞬间就卸了力气,耳边却赫然传来一阵低沉咒诀,咒力深重。 怕綦妄对自己下咒,他封锁心神,摆出一副防备姿态。 綦妄被他这个反应刺激得更是痛心,又气又恨,觉得自己此行可笑至极。 为什么要来见他? 为什么上赶着做这种蠢事? 他恼羞成怒,冷笑道:“权青实,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你现在中了毒,对我再无价值,我念的不过是同心镜的另一段铭文,往后随便你自生自灭,就是别死在我的鬼府,别弄脏了我的院子!” 他扔下几句狠话就推门离去,房门被摔得几乎断裂。 权青实颓然坐下,整个人都被羞耻和悔恨笼罩,最后一丝期待也化作利剑刺向心头,令他心口绞痛,一时窒息。 ----
第四十章 黑塚(八) 命河上游的山谷间有一处幽湖,湖面宽广,水波平静,由一条浅湾与命河相通,湖边坐落着许多船坊,大小不一,但此时都在为了斗船而紧锣密鼓地忙碌。 将军黑塚是初次参与斗船,骨达派人造了一座三层的巨木画舫,外形庞大,颇为壮观。 常见画舫多是描龙画凤,彩绘船身,而这艘画舫却刷满黑漆,船中央赫然钻出一株巨大枯树,万千根系与船身相接,树干贯通三层楼阁,扭曲的枝条伸向天空,好像许多挣扎的手渴望着触摸乌云。 “宝珊,你这一石二鸟的妙计不灵了,这回尊上和道长好像彻底闹翻,鸡飞蛋打了。” 骨达站在树枝上,一边忙着布置,一边对身后唠叨。 宝珊蹲在甲板上,捡起树枝往远湖里扔,懊恼地说:“我真的要被气死了,好不容易把尊上骗到厢楼,还提前把权道长的道服藏起来了,让他穿着那么勾人的衣衫和尊上见面,俩人怎么就能……吵起来呢?!” 骨达手上不停,回答道:“缘分这种事就是不能强求,我觉得权道长人不错,但我不看好他和尊上的事儿。” 宝珊用力把树枝扔得更远,大叫道:“尊上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把人往怀里一抱,不就什么都好了!怎么闯进去能吵架呢?!” 骨达:“你想想权道长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他俩在一起就不合适,咱们尊上就应该找个娇滴滴、会撒娇、会疼人的,之前的狐妖就不错。” 宝珊愁眉不展:“还有几天就斗船了,权道长又没法得到魁首,到时候他不是更伤心了吗。” 骨达吓得赶紧从花船上跳下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得不到魁首,你不是说他只要出卖色相就能赢吗?” 宝珊用树枝砸他:“你疯了!那些衣服我只敢让尊上看见,我可不敢让他穿着出去给别人占便宜。我本来想着他俩和好之后,尊上会在斗船时出手相助……现在他们彻底闹翻了,权道长又不肯用仙术表演,怎么能赢?” “完了……完了……我还傻傻的相信你,我的全部身家都打了水漂,这可怎么办啊!”骨达仰天长啸。 宝珊根本不管他,抱着头,放声尖叫:“烦死了烦死了!两个大傻子谁也不让着谁,他们这样吵架,反倒叫我背黑锅!” 老安从花船上走下来,粗笨的指尖掐着一朵白绢小花送给宝珊,“宝珊姑娘,你别发愁,我觉得这件事还没完呢。” 骨达奇怪地瞥他一眼,“老安大哥,你有何高见?” 老安憨厚一笑:“情情爱爱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你要是做了什么事惹了尊上,他早都把你打散架了,可是权道长把他气成那样,尊上连根手指头也没伤他,还同意咱们府上出钱出人帮他斗船……” 骨达若有所思,拍拍手上的泥:“尊上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咱们还是别猜了,不如晚上去陪陪权道长,帮他解解闷。” 宝珊心怀歉意,自然同意:“那好,我去吩咐做一桌好菜。” 骨达也一拍大腿:“对了,我那还有一坛冥酒呢!” 等他们几个抱着酒瓶,结伴到了厢楼,却都被权青实的模样吓得不轻。 小道长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脸上流着两行血泪。 泪痕还未凝固,沿着下巴慢慢滴血,仿佛是被厉鬼寻仇而惨死,状态凄厉,十分骇人。 宝珊小心翼翼探探鼻息,发觉还剩一丝淡淡气流,急催骨达:“快去!去找尊上!” 她又安排老安:“去厨房催一碗还魂汤!跑着去!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骨达和老安立刻分头找人救命。 宝珊想起库房里有株千年野参,最适合给凡人续命,她呼唤道:“权道长!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的,你千万挺住!等我们回来!” 权青实能听到宝珊声音,可是身体一直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处于一种元神悬离的状态。 这几日时间,毒煞困于经脉无法解除,他一直设法运用仙术解除体内煞毒,不期被鸣音侵扰,灵气错乱奔涌,不小心走火入魔。 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险境。 风渡之音、毒煞之痛、綦妄之辱,心身意同时遭遇磨难,痛不欲生。 三层困境此消彼长,同恶相济,如三根魔藤死死纠缠,与他纠结了几天几夜,他精神稍一松懈,就会被拉入无底深渊。 也许是痛苦超过了某种极限,他反而逃出肉身,陷入空无,神识幽浮,宛如悬于天地间的尘埃,进入了一种危险的境界里。 神识在白光中自在遨游,被一种舒适诱惑着,催着他舍掉心神,弃了肉身,仿佛只要跟随眼前的白光解脱而去,就能永远脱离苦海。 他正悠悠向上,小小尘埃像被什么力量捉住,八面设障如铜墙铁壁,不肯放他。 他仰望寰宇,朝虚空质问:“你是何人,缠着我做什么?” 虚空之中有声音远远而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亦分不出是男是女。 “小道士,我救了你,你不道谢就算了,怎么还怪起我了?” “不用你救,你放开!” “啧啧啧,你情根已种,心花未收,我放了你,你又会放过自己吗?” 话音刚落,一段枝条活生生从权青实身体里冒了出来,片片翠绿舒展,拥护中间一朵柔嫩花苞。 权青实诚惶诚恐,他凡人肉身,怎么变成花草?可是越是抗拒,那花苞反倒渐渐长大,开出桃花一朵。 “你这是什么妖术!我修心坚守,从未逾距,如何会有这样怪事!” 虚空中的声音笑得不停,幽幽念道: “一瞬生情痴,时时火烧身,魂动随其去,道心何以臻?你与他缘分未断,还有许多苦要吃呢,莫要犯糊涂,快回去罢!” 那力量一掸,原本自在漂浮的意念突然由长空直坠,翻滚着落入了万丈深渊。 惊骇之中,权青实直落血泪,口中猛地吐出一股淤血,居然真的从百劫千难,生不如死的境地中脱身出来。 多日不曾饮食,此时饥渴至极。 他艰难下床摸索着求水解渴,可茶壶茶杯早都空空如也。 桌上有一个沉甸甸的小罐子,摇晃似有水声,打开瓶口又传来一阵酒香,权青实顾不上门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抱起来猛灌几口。 舌尖先是尝到清凉甘甜,随后喉咙间便有火辣刺激,紧接着腹内荡开一团热气,随着周身经脉阵阵波动,酒气散入筋骨,相当痛快,连丹田的钝痛都减轻了许多。 权青实仰头再饮,只感觉浑身发热,头脑兴奋,他在这房间里闷了多日,心中憋闷,毫不顾忌地推开窗户,施展十二字仙诀的“游”字诀,跃了出去。 - 林中小院亮着几盏灯火,东流正滔滔不绝,讲述着霑雷丹的作用: “尊上,霑雷丹是一位修仙高人内丹碎裂而形成的仙丹,若是妖灵吃了,就会法力大涨,足足可以有百年修为,很是珍贵!” 他说得热闹,可綦妄盯着锦盒里暗红色的丹丸,并没有什么反应。 东流又劝:“尊上,等过几天我再去紫荣阁寻翻翻,说不定它们那里还有呢……” “紫荣阁?那里住着何方神圣,我怎么没有印象。” “是个三流鬼府,府上住着一些花草精灵,从实力人手方方面面都排不上号,却不知从何处寻来这种上等宝贝,还主动献宝要给命河游船做魁元嘉奖。” “尊上放心,他们能拿出一枚,手里肯定还有存货,我上次走得急,等过几天风头过去,我再去搜搜……这颗仙丹,不如你留着吧……” 綦妄摇头,“他想要就给他,你现在就给他送去。” 这么好的仙丹,非要给那个道士? 东流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直说,只能从命。 没等他出门,骨达就疯了一样直闯进来,大声叫喊:“尊上不好了!你快点跟我走,权道长出事了!” “又要上吊?”綦妄面色不悦,端坐不动。 骨达急得直跳脚:“不是,权道长这次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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