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虽多,唯独没有想要白千满的命。 最后一步顿在半空,解庄深深地看了白千满一眼,忽而转头对两边人道:“纪徐几人速速上符,尽量拖延时间,必要时将法器顶上,能确保你们撤离时,屏障还能坚持半柱香,保证你们撤离。” 而后他指尖隔空虚点在白千满的额头上,眼神中带着遗憾,“抱歉,情况危急,望你……下辈子来找我报仇。” 光线乍亮,势如破竹地冲至白千满的眉心,被点名的几个此时全神贯注地看着少年,只要他身体向后仰,夹在指尖的符咒会立刻钉在屏障之上。 结局依然注定。 不远处原本还在骂着白千满的人们突然就沉默了,看过来的眼神里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什么,似乎所有的怨恨都在少年人死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光线飞快,眨眼就已经到了眼前。 白千满这日心情起起伏伏,不解疑惑虽多,更多的则是怒,这些自诩正派的仙门之人明面上对他的师父毕恭毕敬,原来背地里这么多猜疑,甚至还带上了怨毒的诅咒。 而如今他就要这么死了,心中怨恨更甚,脑海里只余解庄的最后一句话“报仇”。 他确实想报仇,不只是自己被这么轻巧的放弃了,他生而卑微,其实早早就该死了,更主要的是师父那一份。 师父当年为天下苍生,为所谓的大义不顾生死,即便重活得蹊跷,却也不应该是这些仙门可以随意揣测。 若是有来生,他是一定要报仇的,要为师父出口恶气。 光线眨眼便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有点熟悉又有点好闻。白千满闭着不甘心的眼睛,最后想想还是觉得这么死了太憋屈。 就在这时,一阵柔和的风扫过鼻尖,抚过耳廓,又在这时化成利刃截断了他几根碎发,冲着身后奔去。 “嗷——!!” 哀嚎声紧贴着头皮,叫出了白千满毕生所有的鸡皮疙瘩。 死亡并没有如约而至,白千满颤抖着睫毛怀疑解庄是不是手抖打歪了,心里暗暗嘲笑了一番。 以为的下一击并没有紧跟而上,白千满感觉到肩膀一紧一松,整个人忽然向前倒去,被一个人扶住又很快扔开。 咚地一声,头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白千满终于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见自己正贴着一棵怀抱粗的大树。 轰—— 又是一声巨响,白千满下意识回头,入眼是一片不知尽头的灵蝶,还有立于众人之前,徒手撕开屏障的月白色的身影。
第93章 秽玡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等级之分,平时看起来模样千奇百怪,只是些难以入眼的怪物罢了,只有真正交过手才知道其中有些秽玡多难缠。 各仙门内的书籍曾记载,秽玡能力的强弱与他所食之物有关,尤其对修行之人趋之若鹜,所食用越多能力越强,越难诛杀。 短短几句话,于后人而言与那话本子上鬼怪无甚区别,偶有遇见看上去也只是像失去神志的疯子不被在意。 世间安静了太久,久到修为上乘之士只余寻常之处有些高深莫测之意,而临近凶险便却不堪大用。 坚如磐石的屏障便是他们修行后的成果,也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儿,连解庄都无法轻易破开,在救人的同时保证不放出一只秽玡,这也是为何他最终选择放弃了一个少年人的性命。 可就这么一个所有人都信心满满的屏障,被人撕金帛一般轻飘飘地破了。 少年踉跄着落到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手中,又被那人极为嫌弃地抛到了一侧,只余后来那少年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高耸入云的岫树成了天然的迷宫,纷飞坠有纹路的灵蝶如同古老的术法,盘旋在各处飞的不紧不慢。 白千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究竟是何人,那股生于心口、盘旋着一直没有找到出路的委屈如决堤洪水,奔腾着泄向了填满他眼珠子的身影。 嘴唇一哆嗦,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齁得他半天才找回声音,哆嗦着嘴唇终于叫出了声:“师父——” 那一嗓子嚎得过于惊天动地,连着走远的、近旁的同时浑身一抖,尤其是离他最近的那个,差点没控制住力道一巴掌将他呼出去。 萧亓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闭嘴!” 若是换做从前,白千满肯定乖乖闭嘴缩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可经历了方才的生死,又被那么多人辱骂围困,满肚子里什么理智都没了,只剩下见到亲人的委屈,哪里还管得了萧亓的威胁,甚至觉得亲亲师弟的冷言冷语听上去都亲切万分,让他恨不得抱着师弟亲两口。 或许白千满此时的眼神太热烈,毫不保留地将他这个想法传达到了萧亓那里。黑雾顷刻缠上手指,大有白千满只要动作,他就劈了白千满的意思。 白千满悻悻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就在这时,一只灵蝶慢慢吞吞落到了白千满的肩膀上,而后他恍然想起,当初师父将他丢在人堆里的时候,似乎就给他留了一只蝶。 元灵之作用,于修行之人无不知晓,通识通灵,这也是为何晏疏能立刻找到这里。 此时人头攒动,原本已经离开的人不知何时又往回退了几步,上一刻还在怀疑离宿仙尊身份的人,此时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那个身影出现的同时,他们心中的慌乱突然就平复了。 范沽站在邳灵宫众人之中,眯着眼睛正打量着,眼前光线突地一暗,再一抬眼心中一惊。 众弟子齐齐鞠躬行李,称呼尚未出口,一道声音率先打断:“免了吧,范沽你先去清点邳灵宫伤亡情况,再去周围探寻一下环境。” 范沽不敢不应,行礼应声,只是临走前有些犹豫地问:“那屏障之内也有邳灵宫弟子,而且若是秽玡冲出来反扑……” “你且先去办我交代的事情,秽玡不会有机会反扑了。” 周围诡异的安静,那入得屏障的仙尊不知如何动作,所有的情形都被隐没在漫天遍野的灵蝶之后,叫人难瞧一眼。 只是一人,只有那一人入了屏障,毕翊仙尊显然没有出手的打算,放任这那么一个人对着数以十记的秽玡,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一句“没了机会”。 柏明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看上去是说给范沽听,实则传至方圆数十里,几乎落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如洪钟一般来回作响。 忽然一阵风起,掀起灵蝶如同蓝色的海洋,美得炫目。 范沽的脚步突然就挪不动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灵蝶向上再向上,就在这时一声皮肉穿透的声音十分清晰地落到林间。 噗噗——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让人心惊。可那声音却又快的不可思议,眨眼消失在抬头低头的空挡里,待范沽下意识地看往一个方向时,那边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灵蝶,再然后,一片月白色的衣料荡至眼前。 “我方才听说……”温润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范沽浑身一凉,抬眼对上一双宛如皓月的眸子,带着笑意,却又比冬夜还要冷,“你似乎对我很是好奇。” 这番言论从何而来,范沽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 “仙尊误会,晚辈不敢。”范沽认错不可谓不快。 先不管晏尘归现今身份如何蹊跷,那也是正八经的化境仙尊,若是他真要计较起来,即便是柏明钰也保不住。 范沽瞬间反应过来方才柏明钰没有去找邳灵宫掌门,也没有与晏尘归一起处理秽玡,而是到他面前特意吩咐一句话的用意,想来就是故意将他支开。 只要看过史册的人都知道,离宿仙尊晏尘归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不讲道理的护短。 他刚刚一定是在那愣头小子身上放了什么,才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全然听了去。 如此一想,范沽的心算是凉透了,暗骂自己粗心大意。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范沽只能赌这位仙尊不会当众于他这个小辈动手,至于后面如何,大不了他躲回邳灵宫内一段时间不出门就是了,离宿仙尊总不能杀上邳灵宫跟他算口舌账。 范沽垂首盘算,殊不知眼前的人将他那点子心思全都看透了。 珠串晃动,哒哒哒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压得范沽额头冷汗越聚越密,然后他就听见那位性格乖张的仙尊轻笑一声:“这小仙师的修为怪好,闻上去也不错,蛮和我心意,不如……”他话音稍顿,刻意落了些压迫在范沽身上,眼看着他双腿不自觉地开始发抖,这才继续言道,“柏明钰,将他送与我吧。” 柏明钰眉头一皱:“送你作甚?” 晏疏恶趣味地舔舔嘴唇:“……吃咯。” 扑通—— 范沽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硌着石头也不自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吓成这样,寻常于门派内外作威作福的劲儿全然都光了,连带着他的那点脸皮。 柏明钰眉头皱得更紧,先是不赞许地看了一眼范沽,而后刚要对晏疏说点什么,却见一个玄色身影先一步夺了过来,挡在范沽身前一脸不悦:“怎么什么都吃,也不怕坏了肠胃。” 话语一本正经,好像晏疏真的打算生吃活人似的。 晏疏晃动着手串沉吟片刻,“嗯”了一声似乎颇为遗憾,柏明钰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尘归,别闹了。” 晏疏轻笑,看似放过范沽,在离开时屈指只敲了下范沽的脑袋。 周围人依旧呆立着看向这边,晏疏指着一个方向问:“那边有几个人看上去可不妙,你们不去看看?” 此话一出,众人如梦方醒,顾不得这个乍然出现身份成疑的仙尊究竟适合居心,齐齐奔向屏障。 人死了多少晏疏不清楚,他没那个闲心做这些悲天悯人的事情,只是对于如今仙门的松懈有些生气。 那些秽玡虽有难缠,却也不至于能让仙门如此狼狈如丧家犬,当真是安稳日子过的久了,一身修为就如鬓间花,好看却无用。 晏疏没去指责什么,只对着自己受了惊吓的小徒弟招招手。 白千满终于得以机会奔向师父的怀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头就往对方怀里扎,万幸,被拉住了。 萧亓提溜着白千满的衣领,白千满挣扎几下发现无用后也就消停了,眼巴巴地看向晏疏满眼都是委屈。 晏疏睁眼瞎,与萧亓讲道:“你找找你那个狐朋狗友,最好让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若是被我翻出来,我不敢保证会把他怎么样,还有他带着的那个也别藏了,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听见这话,萧亓手指一顿,给白千满寻着空隙蹿了出来,躲到晏疏身旁对萧亓的暴行怒目而视。 白千满此时身上虽不至于泥里打滚那样脏,却也好不到哪去,晏疏瞟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 挪得明目张胆,白千满感受到满满的嫌弃,委委屈屈地念了一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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