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子大病痊愈,邹家人高兴不已,对仙人更是感恩戴德,在家里单独辟了个院子,给仙人供奉香火。原本邹家以为那仙人的法子彻底救了大公子,不曾想方才十年,大公子就又发了病。之后邹家将人关在了屋子里,用了很多上好的灵药才短暂吊住了他的命。” 话已至此,晏疏大抵能猜出来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家人如今可是寻到救大公子的法子了?” 然而白千满摇了摇头:“未曾,之后邹老爷遍寻当初那位仙人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求助于其他仙门仙师。”说到这他话音一顿,看向晏疏:“在下是想,既然这邹家寻找了很多仙师仙门,邹宅一定群英,仙师何不到那里寻个机缘?” 晏疏心里正掂量着白千满话里有价值的信息,听那白千满又嘟囔了一句:“原本说是寻着个仙门相助,邹大公子的病情得以稳了一段时间,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又开始不消停。” 晏疏:“你是说邹大公子发病之后,曾有仙门前来查看过,并且给了法子治疗?” “正是如此,那病和寻常人的弱症不同,仙门的仙师们只能暂缓病情却不能治本,仙师,诶仙师你去哪啊?!仙师!咱这,咱这卦钱!打探消息钱!还有您去邹宅后所得银钱还没讲怎么分呐!”
第5章 晏疏走得飞快,白千满眨了两下眼睛人就已经没了,明明没看见那男人飞奔,轻飘飘两步,鬼魅似的消失不见。 白千满心中突地一跳,揪过挂在脖子上的小傀儡问:“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小傀儡坐在白千满手上,回头看了眼已经没人影的小路,瑟缩着脖子抱起双腿,一副“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别问我”的样子。 白千满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盯着空荡荡的小路看了两眼,随即一拍脑袋。“他不是为了抢赏钱才跑那么快吧,哎呀,我怎么不留一手把话都说了!看着人模狗样的一个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 晏疏的元灵是蝴蝶,以魂元所化,有些修仙之人为方便,本命元灵是猛兽,是飞禽,是各种能想到的物什,唯独晏疏另辟蹊径,化了个一碰即碎的蝴蝶。这种元灵在修行眼里跟花瓶无甚区别,为此当年晏疏没少被人诟病,晏疏一向不在意。 如今元灵的弊端就看出来了,蝴蝶不可能驮着晏疏飞到抚宁镇——若是一只比人还要大的蝴蝶在天上飞,吓也得吓死人。好在晏疏死了一遭,身上的魂元奇迹般恢复,几步千里还是可以的,所以赶在关城门前,晏疏再次回到了抚宁镇。 既然有仙门曾前来查看,如何能不知邹大公子的病症,究竟是现在的仙门倒退到连秽岈都认不出,还是有人刻意放纵? 晏疏本不愿怀疑仙门与此有多牵扯,毕竟当年除秽岈的大战里,每个仙门都出了力,且损失掺重。可话说回来,说到底那些都是百年前的事,除去分神之境以上的仙师得以延长寿命,其余人早就归于黄土,人心不如从前,着实难以揣测。 世道当前,若真有人刻意放纵秽岈祸世,萧亓孤身一人前去会如何? 晏疏现在不知萧亓去往哪里,是否已经遇到了人,也不知道这纵了秽岈的是何仙门。 萧亓这趟若是遇到正直之人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这在抚宁镇投放秽岈之人肯定距此不远,真不巧遇到一个和此事相关的,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岂不是狼入虎口?还是由得晏疏亲手奉上。 晏疏在抚宁镇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邹宅出来抓人的仆从,反倒是有不少百姓兴匆匆地去到邹宅门口晃荡,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有仙门的仙师出来游历,路过此处暂住于邹宅——据百姓所说,邹家经常接待出来游历的各仙门仙师,一来二去镇里百姓有时候也会来沾沾福气,运气好的话会得到仙师指点,寻找些家里丢的东西、治个疑难杂症亦或是求个符咒保平安,诸如此类。 晏疏跟着百姓一起到了邹宅门口,落在邹宅外的阵不见了,那阵不影响正常人活动,只会束缚秽岈。 此种阵他一共落了两个,邹宅一个,柴房一个,手指一掐,晏疏发现落在柴房的阵也不见了。他仰头看天,乌云不知何时布满了天空,黑压压一片,一看今天就不是什么好日子。 街巷上灯笼里的烛火随着春风不停晃动,夜里的气温又有回冬的征兆,借着巷尾拐角的阴暗,晏疏双手背在身后,微弱的蓝光刚一闪现,他就听见有人说:“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邹家在街上抓到的那个小孩儿并不是因为他偷东西,他是想谋害邹大公子,伤了人连夜逃跑被路过的仙师抓回来了。亏得邹老爷平时乐善好施,认识很多仙门的人,那些人仙师颇有能耐,吸吸鼻子就闻出来那小孩儿身上有血腥味,还是跟邹家有关,这不直接送了回来。” 另一个人啧啧两声:“小孩儿看着模样不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人,那邹大公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消息很严,只听说浑身是血差点见阎王,急的邹老爷头发都白了大半,好在仙人来的及时,救了邹公子一命……” 这消息当真是严,平白无故地能传到无关紧要的人耳朵里,他们竟然管这叫严? 又是害人,又是逃跑,邹老爷倒是老谋深算,若是这小孩儿一个不小心死了也不会有人置喙,顶多觉得小孩咎由自取,这是打定主意要萧亓给那邹大公子入药。 幸而萧亓身上有他一缕魂元,还带了只灵蝶,关键时刻总能保他一命。 若非此遭,留在萧亓体内的那一缕魂元可保他在未来很长一段年岁里无病无灾——这与百姓所说的赐福还有些区别,仙门给予百姓的赐福大多是符咒,抵挡一两次灾祸顶天了,萧亓这个则要郑重的多,若萧亓这辈子安分守己无大过错,不作奸犯科自造业障,一道来自尊者的魂元足以护得萧亓一辈子。 晏疏不知道萧亓有没有将蝴蝶给仙门看——若换做从前,仙门的各个掌事没有不认识那灵蝶的,只是如今,灵蝶是否还有用晏疏不得而知,尤其是来此的仙家不知是什么级别,若只是门下普通弟子,那蝴蝶估摸着没什么用,顶多护一护萧亓。 如今时辰尚早,邹宅外面游荡的百姓太多,晏疏只能等时间再晚些摸进去看看情况,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抚宁镇偏僻,夜晚官兵大多偷懒找个地方吃酒,一来二去就少了宵禁,胆子大的晚间也会出来走动,时值子时,周围人终于散个七七八八,晏疏寻了个阴暗无光的地方,身形一闪,消失在巷尾。 * 萧亓出城很早,踩着开城门的时辰走的,不仅仅是因为晏疏的委托,还因为他知道邹家在这镇子里一手遮天,若不赶早,很可能被抓回去,他身体算不得强壮,力气甚至不如同龄人,病弱倒不至于,骨子里的差劲,对此萧亓自己也很恼。 出了城又走了几里路,在一处马贩子那买了匹马,毫不犹豫策马奔着一个方向而去,是与晏疏所指全然相反的方向。 西边有个很大的仙门——清安观,早年与另外五个仙门并列六大,秽岈降世合力补天时损失颇多,首席仙尊也在那场大战后身死道消,好在门人还算争气,未与其他门派有所龃龉,暗自发展,用了百年时间逐渐恢复元气,虽不如当日辉煌,却也不能小觑。 萧亓的目的便是这里——一个与秽岈不共戴天的门派。 晏疏对于如今格局不甚了解,东边的仙门虽近,但隔了这么多年,那两个门派对于当年的事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萧亓不知道若是通知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想赌,不过是多跑几匹马的事,不眠不休三日怎么都赶到了。 萧亓的盘算虽好,然而马匹还没跑多远就遇到了拦路虎。 他昨日和晏疏一起时,身上不小心沾了秽岈的血,只有一丁点,以防万一,他早间还换了一身衣衫,不成想谨慎成这样,还是被路过的几个仙门的人抓个正着。 那些人没说多余,似乎是身上的法器有了反应,不由分说地捆了他。 萧亓在看见一行人前眼皮倏地一跳,下意识将落在肩膀上的蝴蝶藏进了怀里,对方抓了下他的肩膀,探出他并非修行之人,且体弱好控制,所以并没有搜身,只是不屑地随意捆了麻绳,之后就带回了邹宅,又扔到先前那个柴房里。 柴房破败不堪,屋里乱七八糟都是他们前一天晚上折腾出的结果,只有柴房的门换了新,几个仙师在门口设了禁制,临走前对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 萧亓嘴里被塞了块布,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这么废了。 他蜷缩着身体躺在杂草上,周围全是甜臭味——来自秽岈的味道,邹大公子不知被安置到了哪里,天还没黑,萧亓知道自己暂时没危险。 待人离开,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脚步渐远,萧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那些人是练过的,捆人很有技术,手脚被麻绳绑在身后,手腕脚踝被磨出了血丝,绳子都没见松。 萧亓叹了口气。 挣动间松了衣襟,藏在其中的蝴蝶翩翩而出。 萧亓眼睛倏地睁大,眼看着蝴蝶绕着他转了几圈,可惜嘴里被塞着什么都说不住,呜呜了几声也没能成功跟蝴蝶沟通——言语都未必能沟通,更何况这种靠意识的交流。 很快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萧亓又开始猛地动了起来,他想去触碰蝴蝶,可蝴蝶一直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离开也不靠近,绕着圈也不嫌头晕。 门锁卡拉一声,萧亓急得头顶冒汗,门被推开的瞬间,那蝴蝶好巧不巧正好飞到他脑后,萧亓猛地往后一趟,蝴蝶被他压住了。 来人听见他的动静也不恼,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很大的男人,一身华服挺着肚子挪到萧亓面前,垂眼瞧着:“就是这个小孩儿?昨天抓来时总觉得是条生命,没人忍心来看看,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 那人笑得一脸慈祥。 “正是此子,他身上有区别于他人的气味,如今不知用了何法将气味压了下去,好在我等身上的法器,否则差点就真的被他逃了去。”门口站着的一个纯白衣衫的人冷声说,看向萧亓的时候像是看猎物一般,全然不似看活人。 邹老爷“嗯”了一声,说:“多谢几位仙师出手相助,不然犬子可能就过不了这次劫难了,在下备了薄酒,且准备了许多香火钱,还望几位仙师不要嫌弃。” 那年轻人挥了挥手:“香火钱就免了,我等只是出行办事,路过此处,邹善人功德圆满,实该有此福报。我等已经在此处落了限制,入夜让贵公子前来即可。” 说完事情,邹老爷最后又看了萧亓一眼,依旧是眯着眼睛一脸笑意,不愧顶着善人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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