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太大,萧亓一个不稳被白千满拉得踉跄,两个人同时靠在一颗大树上,白千满吼道:“师父不会把我们一起撕了吧!” 萧亓只觉得头疼,用力掰着白千满的手指:“你闭嘴,放开我。”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万一被吹跑了怎么办!”白千满眯着眼,用力看向萧亓,正想再劝几句,突然一阵微弱的声音闯进耳朵里。 “……庄公子?” 那句话音其实很小,甚至树枝折断的声音大,可这话就不偏不倚地进了耳朵。 烈风骤停,翩然下了许久的大雪好像也跟着停了。 雪幕沉寂之时,那月白色衣袍的仙师似乎从未动过,依旧站在原本的地方,脚下隐约还能看见一点苍怀画出的圈的痕迹。 赵正初正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手里赫然横着一把长剑。 “停,停了?”白千满茫然地看着四周,忽而一惊:“不好,他是想要和师父近战啊,怎么办怎么办?” 他念叨了好几声没得到回音,匆忙看向萧亓,见他一直盯着前方没有搭理的意思,一拍肩膀:“怎么办,你身上有武器吗,要不要给师父找一个,实在不行粗一点的木头也好,总不能赤手空拳,况且师父,师父是用弓箭的吧……” 大多仙师都有自己趁手的武器,剑多一些,别的也不是没有,像晏疏那样用弓箭的少之又少,毕竟弓箭受距离限制,遇到敌手紧身几乎就只能处于挨打的局面。 但如果在境界上有所压制,其余外力自然抛开不提。 “谁告诉你他应对不了?”萧亓突然开口。 “师父不是……难不成师父的境界比鹤温谷的高很多?”白千满虽拜了晏疏,其实一直不知道晏疏修为究竟如何。 白千满倒不是看不上晏疏修为,在他看来能有人收他就已经是做善事,至于修为如何真的不重要。 白千满一个人在外晃荡这么多年,晏疏的存在就好像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之所,强弱不论,有就够了。 如今有人跟他说,他一不小心捡到的师父其实是个高手,这、这、这,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亓此时又不说话了,白千满也不多敢问,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雪里的人——一不小心被他撞见的,很有可能十分厉害的人。 赵正初长剑指天,银光乍起,紧接着一声长啸破空而起,鹰兽自剑尖飞腾,于头顶高空之处盘旋。 ——是元灵。 鹰击长空,赵正初冷哼一声:“怎么,不硬撑着破阵了?虚张声势,若你不想说也无碍,大不了把你做成傀儡,届时你脑子里有什么,我想知道还不简单?” 与灵蝶相比,俯冲而下的雄鹰就如同遮天蔽日的庞然怪物,直冲晏疏。 “不,不对啊,师父的蝴蝶哪里能对付得了那么大一直鹰,师弟你别骗我啊,就算你不想拜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在面前。”白千满声音愈发急迫,听着最后几句就带上了哭腔,手脚并用地就要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嚎着,“实在不行我给师父做肉盾,我不能这么干看着,呜呜呜呜呜。” 哭声、翅膀声、风声、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萧亓脑袋快炸了,他刚想再去捞一把白千满,让他别添乱,结果手还没来得及伸,身子猛地调转方向,看向空无一物的林子,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是庄公子吗?” 那是一个十分柔和的女人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很是谨慎,又有些惧怕。 萧亓看向晏疏时,发现他此时也看向林子,萧亓立刻明白,晏疏未再强行破阵的原因,便是这个声音。 雄鹰已经冲至头顶,而晏疏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一道声音吸引了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女妖出没,倒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萧亓黑着脸就要往林子里走,一只脚都没能迈动,低头发现脚踝不知何时被树杈绊住。 砰—— “师父!” 巨响和喊叫同时冲进耳朵,即便萧亓知道这种事伤不了晏疏,却还是一惊,慌忙看过去时,那鹰却早已没了踪影。 原本的鹰兽已然化成漫天灵蝶,而另一处树杈之上,晏疏两根修长的手指正捏着赵正初的剑,脚下反身一击,动作干脆利落,上一刻还在树上胸有成竹的赵仙师,下一刻就一头扎进雪窝里。 树杈一阵颤抖,仅剩的一些积雪全数落了地,晏疏拍着手对白千满说:“别乱喊,先攒着你那哭丧的劲儿,等我真死了,你再哭个三天三夜,让我也感受一下孝子贤孙摔碗的待遇。” 萧亓:“……” 您可真会说话。 “……请问,是庄公子吗?” 上一刻还在喜极而泣准备打夸师父的白千满,下一瞬就吓得浑身一哆嗦:“什么声音?” 晏疏站得高,一样看见周围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但这个声音他耳熟的很。 “庄公子,请问您见着吾儿了吗?”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晏疏正欲跃下,结果树下之人先一步有了动作。 眼看着那雪堆里的人突然暴起,并没有冲着树上的晏疏而去,却是手执长剑奔着白千满。 晏疏原本还吊儿郎当地想着妇人究竟藏在何处,眨眼间,树上已经没了人影。 白千满此时根本来不及多做反应,甚至呼救都顾不上,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剑锋已经破到跟前,而原本那个和和气气的仙师此时正一脸戾气,似乎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怨。 眼看着利刃就要末进胸膛,突然一股柴火味飘了过来。 白千满眼皮突然一沉,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多了道身影。 就见他那出门靠坐马车,吃东西靠徒弟养活的柔弱师父,此时正一只手扭着六大仙门之一的鹤温谷分神期仙师的手腕。 长剑砰一声落在了雪窝里,似乎撞到了石头上,晏疏一脚提上去,那仙剑就破铜烂铁般被他踢飞了,多一眼都没眼。 这一刻,白千满终于相信萧亓先前所说的话——他捡的这个便宜师父,真的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散修那么简单啊! 赵正初此时就好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被强行摁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白千满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没从劫后余生里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到腰间一松,一阵凉风顺着腰一直吹到了大腿。 白千满“啊!”了一声,慌忙抓起差点掉下去的裤子,欲哭无泪道:“师父,咱下次拿我腰带打声招呼吗。” “好的,乖徒弟,腰带借用一下。” 眼看着晏疏捆人的动作干净利索,白千满憋憋屈屈哼哼唧唧地回了声:“嗯。” 还能怎么办,都已经拿走了,他说不同意就能还回来吗?显然是不能啊,那赵仙师此时已经被捆成粽子扔到一旁树底下。 白千满正盘算着先萧亓借半条带子,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双藏青色布鞋——一双属于女人的布鞋。
第24章 “师父……” 白千满以前从没觉得自己胆子小,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尸山腐海虽没遇见,杀人放火却是见过不少。经历多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然而就这么短短两天,从前壮起来的胆子噗噗噗地破个精光,最后仅剩的一点,也被这双布鞋亲自踹没了。 “……师,师父啊,你看见我面前有个东西了吗?你说我现在要不要抬头,有点不敢动怎么办。”白千满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异样,就是动作有些僵硬,手里还不忘提着自己的裤子。 另一边晏疏将赵正初捆了结实,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小徒弟做了冰雕,脑袋上还顶了不少雪,一动不动的。 他转而走过来。 白千满只看见月白色衣袍停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那双布鞋,紧接着就听见师父柔着声音说:“庄夫人,贵公子方才已经下山了,并不在此处,此时想必已经回家了,要不您回去看看?” 白千满一听确定不是白日撞鬼,心里提着的气终于压了下去,他慢慢抬起头,下意识想看过去,结果视线所及只有皑皑白雪,未见妇人。 明明师父的后背没那么宽阔伟岸,却也能挡得这般彻底。 白千满很懂事,大概能猜到是晏疏不想让他看,既然如此就没再执着,转而继续和自己的裤子斗争。 妇人听见晏疏的话后沉默良久,之后点点头说:“大雪封山,我那孩儿从不会如此不听话,一般到了饭点肯定回家,今日不知如何至今未见着人,公子若是瞧见了麻烦知会一声,告知我家那小子早日回来,今日做了他喜爱吃的肉,再不回来就来不及……就没了。” 妇人奇奇怪怪的话,临说完是又改了主意:“若是公子不急着赶路,可愿意到寒舍一同过午再启程?眼看着这天还要下,路不好走。” 晏疏抬头看着天空,没有乌云,却也见不到太阳,是冬日雪天才会有的天象。 晏疏还没说话,不曾想一直少言的萧亓却在这时开口:“那有劳夫人带路了。” 妇人原本还揪着衣服一脸踌躇,听见这话突然笑开了,也不找自己丢了的儿子,拖着单薄的布鞋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看着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晏疏看了萧亓一眼,萧亓走到晏疏身侧小声说:“你不是找东西吗,不去看看怎么找。况且有些事情避是最无用,她既然能找来,自不会轻易放弃。” 晏疏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我刚从她家出来。” 此妇人便是先前晏疏所去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而她的儿子自然就是先前已经下山的庄成化。 如今庄成化不知去了哪里,她家男人可能还在和苍怀缠斗,这会儿妇人都亲自出来,要将他们往自己家领。 倒是这个徒弟胆子够大,一个敢领,一个敢去。 * 白千满走在最后,拖着捆成粽子的赵正初,不时还得顾忌着自己的裤子。 萧亓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背着手跟在一侧,晏疏则自始至终都走在最前方,最后还是晏疏不知道从哪又找到了个布条,给白千满做腰带。 白千满整好衣服,人舒服了,闲心也就多了,凑头到萧亓身旁:“那咱们现在是去村里?你不说师父要强行破阵,不破了?” 萧亓抬头看了看天,之后站定脚步。 他们已经走了有一段路,只能隐约看着一点方才离开的地方——混乱的雪地里,一道漆黑的深坑不知何时而生。 边缘的雪不停往坑里掉,萧亓收回目光说:“破了。” “破了?”白千满一愣,左右也没看出周围有何变化,顺着萧亓的视线看过去依旧没看出门道。 再回头时,原本站在身侧的人已经走远了,而那个被他拖着的人却不知何时到了脚下,双手捆在身后,挺着胸膛仰头看他,“你很快就要被一起埋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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