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那个人便是萧亓?” 解庄没否认也没点头:“以仙尊之能,自是不需晚辈操心,只是怕仙尊心善受到蒙蔽,也希望仙尊多保重。” 晏疏点点头:“苍芪的事情还需你多操心,功法上不要急于求成,你如今虽在瓶颈却并非上限,放下执着还会走得更远。”他手指点在解庄的额头上,很轻,与雪花的重量相当,“回去好好的,你会越过我走得更远。” 解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仙尊的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还是不设防地让仙尊碰了。 这赞誉太高,高得解庄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仙尊逐渐离去的背影,许久许久,那背影已经在视线里消失多时,他才动了动麻木的双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当年离宿仙尊被誉为千年难于的天才,以最小年龄跨入化境,到了许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即便后来整个修仙界共有六位化境仙尊,却再无人破了他的记录。 那时候很多人觉得,若是离宿仙尊没有仙逝,说不准会成为第一个飞升的人,可惜他最终为了苍生止步于此。 能比离宿仙尊走的还远,解庄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感觉到体内多出了一股浑厚清冽的魂元,正绕着浑身静脉游走,而他自己的魂元不仅没有半点排斥,甚至在其游走期间一点点蚕食着那入侵者,慢慢的,他惊喜地感觉到自己止步不前的魂元突然有再突破之意,并非突破境界,而是他自己的瓶颈。 解庄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前方,漆黑的夜里只有无尽大雪。 * 林子茂密,成片的岫树连城一眼望不尽的林子,这世上没有哪比这岫树还要多了。 这树大多是晏疏早年种的,因为生长周期长,活的年头久,颇受他喜欢。因为这树生长环境要求颇高,外界很多还不等长大就被当成灌木砍了烧火,所以外面甚少能长成参天大树的,也就这了。 绕过一棵棵毫无章法的岫树,一道人影骤然出现在眼前,他一身黑色,带着斗笠,仰着头似乎在看天上的雪。 晏疏走过去,站到他旁边同样看着天空,许久,那人垂下头看向身侧,而后轻笑一声:“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舍得出来了。” “这话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和柏明钰怀揣着一样的心思。” “柏明钰什么心思我哪里知道。”那人整了整斗笠,看向四周确定没有别的人或者鸟,这才继续道,“当初你放我出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什么打算,现在有何必诈我?” 斗笠之下是一张漂亮又熟悉的脸,他拢着衣襟,里面探出一个漆黑的脑袋——来人正是殷燮扶。 外面盛传已经死了的殷燮扶正好端端地站在这,所有人都猜测殷燮扶是被萧亓杀了灭口,却无人知道他其实是被晏疏偷偷放走。 “这都算是诈你,你也太好诈了。”晏疏一点面子都不留。 “咱们本就是各取所需,这次来找你也是有正经的事情,时间紧迫就不废话了。”殷燮扶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急忙赶路没得到休息,此时身上尽是疲惫又不得不提高警惕。 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萧亓口中十分好说话的仙尊是个善茬。 “那些不着急,我先问你一件事。”晏疏说。 殷燮扶疑惑:“什么事?” 晏疏沉默片刻,伸出手接下飘到眼前的几簇雪花,感受着凉意,缓慢问道:“萧亓到底如何让我身体恢复完好,又如何让我醒来?”
第129章 大雪下了一整夜,直至天亮还在零星飘着雪花。 一大早萧亓还没睁开眼,就被厚重的棉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意识尚未回笼,手先抓到了什么物件上,低头一看,宽大的手心里搁着一个不算纤细的手腕,腕骨凸起,白皙的皮肤上被抓得泛着红,周围散着丝丝缕缕银色,在往上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张脸他看了百年,大多时候都是现在这个样子,闭着眼看上去十分安详。 萧亓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鼻翼下,感受着浅薄的呼吸,轻轻地又触及到嘴唇上,带着熟悉的陌生感,只可惜之前每一次的触碰都是失控下的歇斯底里,萧亓只记得这片唇瓣柔软带着点凉意,跟这个人一样似乎怎么都捂不热。 同床共枕…… 这个人是真的对他一点都不设防,还是根本不知心动为何物,才会如此与他同盖一床棉被? 萧亓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敢再多想。 这一夜他睡得出奇的沉,如今天已经亮,他打算再去周围转转。昨天匆忙,只大致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会儿趁着晏疏没醒,他想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吃的,也看看这个晏疏生活百年的地方。 萧亓的手刚搭上被边,这时听一旁本应该熟睡的人忽而开口道:“又要跑哪去,大白日的莫要乱逛,被门下弟子发现我还得去拎你回来,是打算再给我添几分罪名?” 萧亓一愣,见晏疏压根连眼皮都没动,呼吸轻柔绵长,看起来还是一副熟睡的样子,萧亓顿时心情都不好了。 “早就醒了?”萧亓问。 “嗯,还发现了一只乱摸的狗崽子。”晏疏声音闷闷的,显然还没彻底睡醒。 萧亓刚撑起一半的身体不自觉地又躺了回去,侧躺着看向晏疏:“饿吗,要吃点什么?” 晏疏轻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已辟谷,饿自然不会饿,你也别折腾了,这里没吃的,主峰的膳堂倒是有,唔,你若实在无聊无聊倒也可以去找千满玩。”说完翻个身转了过去,留给萧亓一个亮晶晶的后脑勺,“我再睡一会儿,你若被抓了也无碍,回头我去拎你。” 萧亓如今的名声就是一个蛊惑仙尊的鬼修妖孽,将曾经被奉为神祇的离宿仙尊拉入泥潭,若是被发现了抓起来也是理所应当,可这个已经与鬼修同流合污意图毁天灭地的仙尊也不见得被人待见,‘拎你’大概就是明抢了。 究竟是玩笑还是真情实感,萧亓如今没精力去辨认。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重归安静的房间里不知为何变得焦躁难捱,本已经凉透的柴火似乎回光返照一样,穿过身躯,烘烤着萧亓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成了折磨,他伸手想去触碰,可惜指尖伸出的瞬间又怕了,悄么声地只摸到了几根银发,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如同他年少一眼便被束缚又不愿解脱的一生。 萧亓又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依依不舍地松了那几根发丝,萧亓坐了起来,穿鞋之际瞟见一旁落着半片枯叶,隐约还带点熟悉的味道,再往旁边,似乎还有尚未干透的水渍。 萧亓一愣,问:“你夜里出去了?” 晏疏回来时天边已经泛白,这会儿迷蒙着正要睡过去,然而萧亓的话却响如洪钟生生震醒了他半个脑子,好在老家伙别的不好说,脸皮厚得很,哼唧了一声先表达自己被吵醒的不满,而后扯着被子盖到耳朵处,囫囵道:“出什么出,你若想出去就自己找地方玩去。” 萧亓弯腰捡起那半片枯叶,是枫叶,染着深秋的红。他跟着晏疏上山时曾留意过,这种枫叶只在半山腰有,寒峰顶端大多是岫树,还有些松柏。 难不成是上山时带上来的?自己想多了?可那水渍又为何? 萧亓满心疑虑,正打算再看看地上还有没有别的,结果腰刚弯了一半,整个人腾空而起。 “晏,晏疏!” 萧亓自小就没怎么与人亲近,成年后更是少与人往来,身高虽算不上鹤立鸡群却也少有能及,可就是这么个身形却被人触不及防起扛了起来。 “晏疏!你放我下来。”他自知自己体重不轻,怕乱动伤了人,倒挂在晏疏的肩膀上只敢口头上争辩,“你先放我下来,你不睡觉了?” “睡,去床上睡,好好的床空着非要跟我挤软塌,如此还不若去床上挤,你既然不打算出去那就陪我睡觉,省得折腾。”说罢晏疏直接将萧亓扔到了床上,被子一蒙,自己躺在了外边。 萧亓被摔得两眼发懵,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被裹进了被子里,紧接着一道清冽的气息跟着进来,不等反应就听那人先下了结论:“睡觉。” 换了个地方,同一条被子,身后明明还整齐地叠着一条,晏疏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将两个人塞到了一起,萧亓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眼前突然一黑。 温热的手掌贴在眼皮上,晏疏的声音里还有这未清醒的鼻音,哼声道:“再不睡觉把你挂在门口树上当门神。” 许是那温度太过安心,没多时萧亓的意识又开始混沌,朦胧间好像有人抱住了他,暖暖的,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再之后他当真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不知是何时辰,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四四方方,隐隐还能看见飘动的灰尘。 身边已经没了人影,萧亓起身下床时晃了晃脑袋,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像今天睡得这么沉,真是奇怪。 屋外阳光映在雪上十分晃眼,萧亓遮了遮,待双眼适应了光线这才瞧见屋外雪封的世界,小院门被风吹得执拗作响,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周围篱笆上爬满干枯的植物的茎,一时看不出什么品种,再往旁边,一人正弯腰往篱笆根倒着水。 “醒了?”晏疏将瓢中最有一点水倒尽,直起腰看过来,“年轻人倒是贪睡,日晒三竿了。” 太阳立在头顶,确实时间不早了。 萧亓不知如何反驳,虽然他一大早就打算起身,是被某人强拖回去又睡了个回笼觉,但是起得晚也是事实。 这事萧亓不打算辩驳,走到晏疏跟前问,“倒什么呢?” “浇花。”晏疏收了瓢往厢房走,那边萧亓曾粗略看过一眼,杂七杂八堆满了东西,估计就算晏疏也一时找不出个头绪,难为他还能摸出个瓢。 冰天雪地里在篱笆下浇花,这个人说话真是越发没谱了。 于是,萧亓木着一张脸问:“那何时能开花?” 晏疏一愣,看傻子似的看着萧亓:“大冬天的开什么花。” 很好,这人还知道冬天不开花。 篱笆外是茂密的树林,即便枯无树叶,一眼也难望向外面,他们当真如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空荡的天地间只余两人。 “在看什么?”晏疏不知何时回到了萧亓的身边,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这个小院就送你罢,此座山峰虽归于苍芪地界,但只余我一人独居,回头我与解庄说一声,便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从前听闻这寒峰虽是离宿仙尊独居,却常有弟子走错路到这里来,会把你当成散修论道,有的则是诚惶诚恐,怎么也没像你说的只言一句就无人打扰。”萧亓大概能猜到,晏疏未曾在山峰之外留下禁制,这才偶尔能碰到遛出来的弟子,只是这情况有个一两次还好说,多了就不合理了,总不能天天都有弟子迷路到仙尊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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