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着腰,头埋在胸前,好像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突然一阵风打着旋从面前飘过,吹进了乞丐的鼻子里,乞丐用力嗅了嗅,一时好像闻到了冬日的味道。 可当他再仔细想闻闻时,却只剩灰尘和许久未梳洗的酸味,那股清冽似乎只是错觉。 很快董宅的门口又恢复了安静,乞丐重新蜷缩身体缩回了墙角,抱着他的破碗,在这个鲜有行人的街头讨生活。 董宅一切如旧,仆人各司其职地干着活,先前的客人来去如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这里经常有外人,仆人们早就习惯了,只是今日的风似乎比寻常冷了些。 谁也不知道宅后的竹林间,那座甚少有人踏足的小院里今日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晏疏手上缠着淡蓝色的珠串,低头看着墙角的污秽。乌黑的血撒满了墙角,一个人依靠在其上,脑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歪斜着。 “脖子断了。”柏明钰率先说。 晏疏“嗯”了一声,拉着衣摆蹲在尸体旁边,仔细观察者对方的容貌。 柏明钰也是过了良久才确认道:“是王鹿,你上次让我拿着断指去调查王鹿的消息,可惜他好像从入了关后便了无音讯,我派人到平渊派内打探也是同样,大多数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王鹿已经不在了。” 王鹿的样子与从前有些许不同,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身后桌子上的茶水早已冷却,甜腻的糕点也变得软趴趴,竹林沙沙作响,谁也想不到一代仙尊会在这种地方落得如此下场。 晏疏伸手探看王鹿的脖颈,指痕清晰可见。 “手劲还挺大。”晏疏嘟囔了一句,随即问柏明钰,“鬼修一道我着实不懂,如何分级也看不太明白,你之前与他有过接触,知不知道他的修为到何境界了?” 柏明钰:“不是很清楚。” 手中珠串晃动,晏疏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二人大概有所交锋,但时间并不长,王鹿被擒得很快,最后甚至没多少反抗就被拧断了脖子,我不知是萧亓的功法已经深到可以轻易拿捏一位化境仙尊,还是王鹿从前伤势过重,修为有损?” “若背后推手真的是王鹿的话,他在修为不济之时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独自面对萧亓。”周围地上还躺了一些尸首,身上散发着秽玡的味道,晏疏只一眼就收回目光,神色不见轻松,“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鸟头低垂,柏明钰沉声道:“当年王鹿年纪算小,入化境也稍晚,总是一副孩童心境,尤爱甜食,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多照拂些。大灾之后我曾去往平渊派探望过,可惜未能见到一面,只听闻他身负重伤不得不闭关疗养。” 六位仙尊入化境自有先后,晏疏最早,王鹿最晚。 “我对他并不了解。”晏疏说。 柏明钰轻笑:“你对谁都不了解,即便与你关系最好的管奚你又了解多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看来还是要按照原计划走了。” 淡蓝色的珠串缠在手腕上,晏疏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取了些王鹿身后发黑的血。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悄无声息地自血中漫出,沿着手指下方视线难及之处向上游走,最后隐没在珠子中消失不见。
第122章 对于归远山的传闻晏疏一直都很好奇,那个所谓的仙人究竟是从何处来,总不至于是萧亓刻意将他神化了,刻意编出个瞎话引人注意。 就他那口棺材周围来看,怎么着都应该是萧亓不希望他被人发现才刻意布置的阵法。 晏疏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竹林下,打算捡一具尸体回去好好研究。 这会儿竹林里的风一直未停,带起了斗笠上的帷幔,银色发丝突兀地缠绕在黑色衣摆上,突然一道声音子门口传来—— “什么人!”那人先是喊了一句,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什么情形,“大老爷!大老爷!” 凌乱的脚步声奔向院角,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堆人。 “这么多人靠近你都不知道?”鸟早不知飞到了何处,只余声音钻进了晏疏的耳朵。 晏疏不知道柏明钰是托在鸟身上感觉钝化了,还是有心未提醒,他皱了皱眉头,好巧不巧先前逡巡于四肢的怪异再次席卷而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柴房里。 手脚酸麻尚未散去,身后靠着乱七八糟的杂草堆,头顶一只蜘蛛正勤勤恳恳织网,晏疏仰头颇有兴趣地看着。 门窗透着明亮的光,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个人太弱连把守都免了,还是周围布了其他陷阱,所以有恃无恐地将他一个人扔在这。 不管哪种,晏疏都是被轻视了。 柏明钰那只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切身地表现了一下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晏疏独自一人坐在杂草堆上等着酥麻感过劲儿再说别的事情,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董宅里的人似乎忘性很大,白天关在柴房的人这么快就全然忘于脑后,晚饭自不必说,甚至到了夜半都没见过有人来探看。 墙角蛐蛐的叫声仿佛要断气,有一声没一声,头顶的蜘蛛织完网后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大概蹲在某个暗处擎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晏疏勾了勾手指,除了指骨缝隙还有一点干涩外,那种酥麻无力已经消失干净。 而后他站了起来,掸掉衣摆上沾的杂草,又看了一眼头顶的蜘蛛网,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随即向外走去。 锁哐当一声落了地,晏疏推门而出,站在门口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四周来。 先前直奔后院,其余地方晏疏只匆匆看了一眼。 董宅很大,格局与寻常人家讲究不同。 一般富贵人家大多讲究对称,排列整齐,即便是寻常小院也大多如此,而这个董家就好像暴发户一样,尽以值钱的安排。 院子零落分布毫无章法,亭台楼阁单独拿出来每一景都足够精致漂亮,可放在一起又有些说不出的违和,几处院子又移栽了参天大树,遮挡住了连廊直接断了宅骨脉络,无论是风水还是格局看起来都是乱七八糟,搁在外面足够让人笑掉大牙。 此间院子的角落就栽着一棵这样的树,偌大的树冠铺天盖地遮住了一侧长廊,如今入秋叶子落了大半,露出缀满星星的天空,长廊终得重见天日。 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院子里也是一片寥落的样子,院子北边放了一个水缸,里面盛着似乎是经年累积的雨水,泥泞不堪,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想来这里许久未有人打扫,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晏疏一眼看完便响着大树下的长廊而去,一身黑衣很快就隐匿于夜色中。 晏疏甚少穿黑,一来世间认识他的人不多,二来也甚少有场合需要他藏着掖着,倒是百年来第一次穿黑,有点新鲜,就是他那头银发有点晃眼,即便藏在都斗笠之下也偶尔还是会露出一点端倪。 连廊四通八达,岔路甚多,然而晏疏却好像深知自己要去哪里,每一个岔路口都未有停顿,闲庭信步地好像在自家院子,可惜这一路依旧未见一人。 过了两个院门,眼前终于看见亮光,看上去是仆人休息的院落。 也对,那样关着可以人士的荒凉地,总不该靠着主屋。 烛火映红了窗棂,两个漆黑的人影投在上面。 晏疏双手抱胸站在窗外,明目张胆地听墙角。 里面人无知无觉,似乎在吃完饭,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后,其中一人开口:“待会儿我将碗筷送于厨房就回来,今日管事再三交代,夜间不得随意走动,你切勿出门,被抓扣钱是小,挨了板子遭罪的是你。” 显然被说是个不老实的,不是喜欢乱走便是乐于凑热闹,才得此番提醒。 晏疏一乐,他就喜欢这种爱凑热闹的。 屋内传来敷衍的应和声,嘱咐之人叹了口气,出门时还不放心地强调:“别出门。”这才不放心的离开。 或许是董家的板子太有威慑力,屋里的人来回晃荡就是没出门。 乐喜是初夏之际被找入董宅的,对于这个董宅,民间传闻也多,可董宅给的报酬一贯丰厚,哪怕怪异不断也有人前仆后继的进来,乐喜就是奔着银子而来。 董宅规矩很多,每人只能在安排好的地方做差事,尤其是他们这种非签死契的,更是多一步都不能走错,不然就要挨板子。 像今天这种老爷下了宵禁的日子,若是擅自外出被抓到了,可是要皮开肉绽丢了半条命,据说从前就有个不听话的,被打断腿丢了出去。 好在宵禁的日子不多,乐喜虽然每次都蠢蠢欲动,到底还是个惜命的,斗争之后选择早点睡觉,不给自己找麻烦。 能早睡还不用干活,多好的日子啊,乐喜自我安慰着上了床。 棉被搭在身上,周围的大通铺还都空着,昨日这里还有很多人,今天不知怎么就只剩下两个。 董宅少人是常事,老人说是做了错事被遣散出去,为此乐喜暗暗窃喜,觉得如此下去,说不准还能混个管事的当当。 抱着这个梦,他闭上了眼睛,却在这时屋外突然一阵响动。 是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哒哒哒,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乐喜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到了地上,警惕地看着门口问:“洪哥?” 石洪便是之前那个嘱咐他不许出门的人。 石洪比乐喜早来了一个月,因跟管事的沾亲便被优待。乐喜嫉妒又不敢言,巴结着石洪总想谋点肥差,可惜这个石洪不知是真没能耐还是装傻,这么长时间乐喜也没讨到多少好处,唯一一点是身边换了很多人,他倒是一直好好待着。 乐喜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有人回应,门外也不见人影,而那笃笃声却一直响。 乐喜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向门口靠近,在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声响也同时停了下来。 乐喜心脏提到嗓子眼,嘴唇哆嗦了两下,又问一遍:“石……石洪?” 乐喜是个胆小的,却又是个好奇心重的,小心翼翼靠近门口,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动了手。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乐喜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外望,门外静悄悄,似乎一切都是乐喜的错觉,就在这时,一只泛着蓝光的蝴蝶隐没于前门缝隙里,眨眼就不见了。 乐喜一动,着了魔般跟着追去。 风带着房门轻颤,似乎在挽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丁,然而房门无声,再如何煽动也招不会那道离去的身影。 董宅安静,四处景色入夜后看起来更加富贵,假山流水,红烛高照,奇怪的是周围连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就显得这种富贵十分诡异。 蝴蝶只一眼就没了身影,乐喜怕极,没走多远便开始后悔,还没踏至主路,临时转了弯打算去厨房寻石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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